两百块钱换一条命，这么好的交易，为什么还有人不愿做？

要钱，死，没命；要命，活，没钱；要钱还是要命？

如果这是命运给大家出的选择题，怎么选？

我相信任何一个正常的人都不会选择要钱！

道理很简单，人最美好的是生命，人最宝贵的也是生命；好死不如赖活，生命于人而言只有一次，一旦逝去，不再拥有；而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拥有的可能失去，失去的可以再拥有。

孰重孰轻，孰该选择，孰该放弃，不言而喻。

可是，当医生，就会碰到那么一些不可理喻的人，不可理喻得让人大跌眼镜，不可理喻得让人无比心痛，不可理喻得让人气愤填膺！

门诊的时候，遇到一个病人，20多岁，清清秀秀的一个农村小伙。

陪同一起看病的还有一男两女，女的是他姐姐和妈妈，男的是他姐夫。

我问病人，有什么不舒服？

病人还没吭声，他姐夫就从包里掏出一叠检查报告递给我，说他们在其他医院已经看过了，也检查过了，医生说没法做手术，他们想到我们医院再确诊下，对方是不是误诊了，还能不能治？

我接过对方递过来的资料，里面有CT检查，有病理活检等。

我又把对方带过来的CT片仔细地过了一道，心里面已经大致有了数。

这是一个局部晚期的年轻直肠癌病例，由于病情拖延的时间比较久，肿瘤已经长得非常巨大，从肛缘一直延伸到直肠上段，瘤体长径已经超过十多公分；并且肿瘤向前侵及前列腺被膜，向前上侵及双侧精囊腺；直肠系膜和两侧髂血管旁有淋巴结肿大，CT扫描考虑淋巴结转移可能。

值得庆幸的是，该病例虽然局部肿瘤较晚，但是远隔脏器并没有转移的征象；而且，虽然瘤体巨大，阻塞了大半肠腔，但是并没有形成完全性肠梗阻，患者仍勉强能排便。

应该说，对于这样一个病例，虽然治疗预期不很理想，但是仍有积极治疗的价值，幸运的话，或许还有较长期生存的希望。

我们以前也曾碰到过一个类似的病例，年轻女性，也是直肠肛管巨大肿瘤，侵及阴道后壁，来的时候，局部肿瘤的情况也是非常地糟糕。

但是，患者本人和家属治疗态度非常积极，要求尽一切可能一切手段全力救治。

鉴于病人的病情，我们经过MDT讨论之后，建议先行放、化疗，并密切随访观察。

幸运的是，在经过放疗和6个周期的化疗之后，局部肿瘤消退非常明显，患者的排便困难和大便带血情况明显改善。

再次提交MDT讨论后，与会专家一致认为，患者的肿瘤已经有手术切除的可能，于是在外科进行了腹腔镜下腹会阴联合直肠切除及阴道后壁的部分切除。术后继续坚持化疗了6周期，然后进行观察、随访。

治疗后，患者恢复很好，有了工作，有了家庭，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目前已经存活数年。

该年轻男性的诊治可以参照该女性患者的治疗经验，采取“曲线救国”的方式，先行放、化疗等综合手段控制肿瘤，遏制肿瘤的生长，争取肿瘤有最大程度地退缩；如果肿瘤退缩后有手术切除可能，尽最大努力切除肿瘤；如果这样，有望像前例患者一样获得较长期的生存机会。

为了进一步了解患者的情况，在查看了患者的资料后，我请病人到检查室进行体格检查。

略微出乎我的意料的是，患者直肠肛管的肿瘤不仅阻塞了大半肠腔，而且已经长出了肛门外，核桃大小的瘤体像菜花一样挂在了肛门口。

可以想象，像这种肛门内有瘤体堵塞肛门外有瘤体挂着的情况，每次排便会是多大的煎熬；而且，即使不排便，坐着、走动的时候会阴也会有极大的疼痛和不适。

但患者一直很隐忍，只在我做肛门指检的时候，因为疼痛实在无法耐受，才哼出声来，其余时候都保持着“淡定”。

我问他，大便带血有多长时间了？

他说，有大半年了。

我又问，为什么拖那么久？

他支吾着，欲言又止。

在他犹犹豫豫的表情中，我已经猜到了其中的原因。

一切都是因为钱！

因为没钱，有病也拼命拖，小病拖成大病，大病拖到难治，难治拖到没治！

到最后，实在难受，扛不住了，到医院来看，其实也是走过场，纯粹就是找医生开一张病情无治的判决书，给自己和家人一个放弃的借口。

这样的例子，我们看得太多了，尤其是前几年，尤其是老年患者！

很多时候，子女们不得不把他们拉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病入膏肓的阶段。来到医院，说是找医生看病，实际上要医生当着病人的面，告诉他们病已经没治了，不是子女不孝，不是子女不想出钱，实在是病已至此，出了钱也治不好了，治与不治没什么差别。

看得多了，一听家属说话的语气，一看家属说话的表情，医生就能明白其中的“套路”。但是，除了同情患者的遭遇，除了慨叹人情的冷漠，除了抱怨命运的不公，我们又能做什么？

只是，当面对这么一个年轻的生命，当面对这种并非治无可治的患者，看着家属们意欲放弃的神情，我还是感到极大地悲哀和愤慨。（当癌症遇到穷病，结局只能用一个字形容）

我再次问他们，你们来看病的目的是什么？

他姐夫接过话，主要是想确定一下，病情有没有误诊，如果没有误诊，没法做手术了，治不好了，他们就准备回去。

我说，病情没有误诊，病理活检已经明确，目前也不考虑做手术，病情想彻底治好，也是基本不可能。但是，目前没法做手术，并不等于以后不能做手术；病情不能彻底治好，并不等于没有治疗的价值。可以先做放疗，先做化疗，等肿瘤控制了，或许就有做手术的希望了。

但是，很显然，家属的注意力只放在了我的话的前半句，或者说，他们只选择了听他们想要的内容，故意把患者往病情没法治的方面引导，那就是，现在没法做手术，就是病请没得治了，病不能彻底治好，那就是治了也是白治。

看着这种恶意的曲解，我有点气愤，打断了他姐夫的话，我看着病人、他姐姐、和他妈妈，直截了当地说，不能做手术并不是说治疗就没有希望，你们当真要放弃吗？病人解不出大便怎么办？这么年轻的一个小伙，你们当真要看着他活活地胀死？

病人没有吭声，但是他姐姐和他妈妈居然笑了！

居然笑了！

我们是在讨论一个鲜活生命的去和留，是在讨论一个年轻生命的生和死，如此严肃的一件事情，如此悲凉的一个决定，她们居然能笑得出口？我不知道，这是一个怎样的家庭，她们心里又是怎样的考虑？

她们没说话，他姐夫又接过话，说家里没钱，也只能这样。

没钱？不是有医保吗，放、化疗不都是医保可以报销的吗，又不是自己出全部的费用？

医保没买！前几年都买了，就去年和今年没买，他姐夫说。

没买医保？现在几乎全名医保的时代，居然还有人没买医保，就200来块钱的事情啊，这个钱也要省？

这一次，换我无语了。

我知道我再怎么做工作，他们也不可能去积极治疗了，对于这样一个外人当家的贫穷家庭，对于这样一个连救命钱都会省的农户人家，有些事情，真地不能以常人的思维去理解。

只是，看着一个尚有挽救余地的年轻生命即将被放弃，我的心底涌起一股深深的凄凉。（病人的命，你以为在谁手里?）

人，最可怕的不是贫穷，而是贫穷思维。

人，最悲哀的不是生病，而是生病了，决定权却不在自己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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