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往事】风度——民国银行史事札记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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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士诒,字翼夫,号燕孙,广东三水人。清同治八年三月二十四日(1869年5月5日)生。光绪十五年(1889年)中举人,1894年中甲午科进士,次年授翰林院编修。1907年梁士诒向邮传部尚书建议,奏请设立交通银行,该行成立后任帮理及邮传部铁路总局局长。1912年5月兼任交通银行总理,此时交通银行取得代理公库和发行兑换券之权利。1918年6月被选为交通银行董事长。1921年12月,任北洋政府国务总理,1922年任新华储蓄银行董事、五族商业银行董事长。1925年再任交通银行总理。
梁士诒
梁士诒去世后,交通银行有同人如此评价他:“先生的态度,绝不是布衣式的学者,也不是纱帽式的官僚,有新时代的思想,而没有新学派的色彩。”
每当岁朝团拜,或是举行集会时,同人总看见他紫袍红鞋、扶杖逍遥的神情,确是不同凡俗。“据说广东的风俗,凡是父母健在的人,服饰尚红。前清翰院中人,崇尚紫袍。先生出身翰林,当清廷宫禁未开的时候,金鳌玉蝀的背上,原来常有他的踪迹。加以高堂白发,梁太公时尚健在,所以遇到太公,或自己的县弧令诞,就不单是穿那踏上四合灵芝的红鞋,还要换上金线交织的大红锦袍。这尤可见得先生的笃于天性,随时显现他终身孺慕、綵衣侍养的真诚。”
梁士诒的“精力弥满、体气充强”,同样给同人留下深刻印象。“他处理事务,尤能不怕繁剧。天天案牍盈尺,固然待他批阅,还有那自朝至暮的满座宾朋,也无一不要亲自接见,商决要务。因此同人散值,每晚必在八时以后,大家都觉疲倦,他却总是精神抖擞,未尝稍露倦容。有时终夜不能归寢,翌日仍照常办事。”有一次,梁士诒偕同三位年轻人,因为出席某处会议,三天三夜未暇假寐片刻。同去的三人,到第三天上,不觉在后座瞌睡,梁先生那时还是目光炯然,将三人的座位改列前席,“谓壮年人不宜示弱如此”。
1936年7月出版的交通银行内刊《交行通信》,刊登了该行旧档案中所存梁士诒先生的两封信函,一为“复包生”,一为“复宋黎卿”。细读之下,亦可窥见梁先生的另一侧面。
《交行通信》
第一封信函,具体时间不详,估计在1925年左右,是梁先生对包生求职自荐信的回复。从信函内容分析,“包生”应该是一位姓包的先生,时年18岁。
梁士诒在此函的开头,即毫不客气地指出:“阅来书,志气甚好,但嫌太自夸耳。”为什么这样说?他认为,“足下年只十八,所学能几何,乃贸贸然自诩天资之敏,学问之优,何自足若是也?”梁士诒引用了《礼记》上的一句话“学,然后知不足”;并指出,“读书以来,所见名师益友,曾有如是自足之言乎?”因此,“应亦哑然失笑矣。”
接着,他告诫包生:“学无穷境”,并提出应具备两种必要的学习态度。
第一,当虚心。他告诉包生,“盖心不虚则气浮,气浮则力不果。”学习中最常见的情况是,“所见闻至陋,而自以为精;所心得至少,而自以为多。”因此,“沾沾自喜,而学必无成”。他强调,“大易言,君子以虚受人,诚至训也”。
第二,当知难。“古今人一艺之精,不知经几多之岁月,费几多之心力,然后出而问世,乃能博通人之一顾。”因此,“若自恃聪明,易视一切,势必浅尝而止,而学亦无成。”
关于处理学习的难易问题,梁先生称,“大易损卦,言先难而后易。”他引用了《春秋外传》中的一个典故:“晋郭偃谓文公曰,君子以为易,其难也将至矣;君以为难,其易也将至矣。”他同时指出,“虽其言为修身治国而发,要其理则可通于学。”
至于求学有何用处,梁士诒如此表述:“夫求学云何,亦曰期为世用而已。用之道,小则一乡一邑,大而至于一国,其绪万端,不能殚述;姑以政府之分部言,内务也,外交也,海陆军也,财政也,司法也,教育也,农商也,交通也。语其一端,不必其重且大,自断非不学之人所能担当。”而且,他特别强调:“即云学矣,今日毕业于学校,明日挟所业以试用于乡邑与国,遂谓为能担当之,吾不敢信也。特学之时,不可无此志耳。”他还举了不少例证:“昔宋世范文正公为秀才时,便以天下为己任,此志之谓也。及其任之之时,固是持其志以用其所学,要此中究有事功在。夫岂徒张大其词,所能得千秋之钦仰耶?汉申公有言,为治不在多言,顾力行何如。”
最后,梁士诒特别强调了实践的重要性,“吾以为立志向学,亦不在多言,顾力行何如。”他特别提醒包生:“足下之志则美,吾甚为足下喜,足下之言则夸,窃虑不能成所学,而卒无以达所志,又甚为足下忧。”从此函的内容分析,此前包生的来函中应该表达了“愿闻善言之思”,因此他殷切期望包生,对自己的这番忠告,“幸勿视为老生常谈也”。
当年身为交通银行总理的梁士诒,其公务繁忙自然可想而知,而他却不惜花费如此多的笔墨和心思,对一位素昧平生的年轻人提出如此具体而直率的告诫,实在是相当不容易。梁士诒在中国近代史上是一个有所争议的人物,但就这封信函而言,却可以看出他作为一个银行家的社会责任心。
再看第二封信,此信也是在同一时间段写的,收信的对象则是黎元洪。
黎元洪
黎元洪(1864—1928),字宋卿,湖北黄陂人,故称“黎黄陂”,曾两次担任中华民国大总统、三次担任中华民国副总统等。此时应已退出政坛,移居天津投资实业,但具有相当的影响力。这封信不长,全文照录如下:
宋公总统座右:展诵教言,敬谂动定曼福,为颂以忻。交行本年改选总理,复以士诒承乏,群情所属,义不容辞,旧地重来,亟思勉竭薄棉,以副各股东期望整理之意。行内员司概未更动,良以银行事业本与政界不同,而在职之人多系当年旧识,固属易于指挥。且年度开支,预算有定,不能随意增加。承荐刘君,委难如命,伏乞鉴原。财政善后委员会行将组织,如有位置,当代为谋,以报雅令。士诒猥以辁材,忝膺重寄,诸祈时赐箴言,藉匡不逮,实深企幸。肃复,敬颂道安,不备。
从此信函内容看,黎元洪此前曾专门致函梁士诒,希望在交通银行内部安排一位刘君。梁士诒的这封信函,即对于此事的正式回复。梁士诒在此信函中明确表示,交通银行无法安排刘君。他说了两点具体理由,一是银行系统有特殊要求,自己刚刚到任,“行内员司概未更动,良以银行事业本与政界不同,而在职之人多系当年旧识,固属易于指挥。”二是不能随意改变用人计划,“且年度开支,预算有定,不能随意增加。”当然,他还是相当通情达理的,关上了一扇门,又开启了一扇窗;银行内不能安排,别的地方也是可以另想办法的。他建议,“财政善后委员会行将组织,如有位置,当代为谋,以报雅令。”
在刊出梁士诒的这两封信函时,曾附有简短的按语:“右件系民国十四年三水再任交行总理时之函稿,前函覆自荐者,后函谢荐人者,措词互异,而皆可以见昔人之风度。旧档所存三水谢荐人书,指不胜屈,兹录其一,以见一斑。”
如果说,能够对年轻的自荐者直言忠告,反映出梁士诒的直率和良心;那么,对黎元洪这位曾经的大总统,也能够明白地说“不”,则更多折射出一个银行家的风骨与坦荡。所谓“昔人之风度”,所指的或许就是这种不卑不亢的气度与涵养吧。
作者:刘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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