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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要 忘 记 沈 阳 !

点击关注→ 沈阳指南 2021-05-29


▲ 中山广场。摄影/黄浩


很多年前,一个眉目如画的南方女孩认真问我:“东北的省会是哪里?”当时就把我问蒙圈了。


在她单纯又潦草的印象中,黑吉辽乃是混沌一体,一出关全是化外之地。东北街头,到处晃动着貂皮和金链,人人兴起时都能喊两句二人转,哪怕风雪如鞭。入夜,纹身大哥走进破旧串店,扒蒜小妹恬静相伴。窗外岁月轰隆隆碾压而过,随手掐一段,都是黑道风云二十年。


这并非妹子一个人的懵懂想象,这些年来,投资不过山海关,其实想象力也没过山海关。


人们的东北印象,始于小品,停于喊麦,印证于身边的东北人,埋葬于新闻评论区,真实的东北,无缘得见,恍如异域。


但,这片白山黑水,似乎有太多不应该被遗忘的故事。

曾经有一种说法,把全中国比喻成一个大家庭,而东北,被称为这个家庭中的长子,而中国的其他地区,就是东北的弟弟妹妹,所以常有人说“东北是共和国的长子”。


当初提出这个说法的人,大概认为这句话是夸东北的,但是事实上到了这几年,这个“长子”却成了家里,被人见人嫌的那个人,这是因为,这个原本前途无量的长子,当年因为家里穷,牺牲自己的前途出去打工养家,资助弟弟妹妹上学,而如今他年纪大了,长久的操劳让他浑身病痛,而且因为没有读过大学,还被弟弟妹妹嫌弃... ...


我并没有夸张,且今天我们只聊沈阳。这是一段其他地方的人并不熟悉的历史,甚至连很多沈阳人自己也未必了解得很深。


事情,还要从几十年前说起。


沈阳,是中国历史文化名城,中国最重要的装备制造业重工业基地,擎起新中国的发展,有着共和国第一长子、东方鲁尔的美誉。


在中国,几乎再数不出哪个城市,像沈阳一样,创造了中国历史上一百多个“全国第一”。


沈阳作为中国建国之初国内最重要的重工业与装备制造业的基地,为共和国工业的起跑所发挥的作用有目共睹。


▲1950-1980年 沈阳支援全国三线建设图示


当时,全国仅有的44个行业中沈阳占有36个。在国家"一五"和"二五"时期,国家把沈阳铁西列为重点改造的工业区,主要工业企业集中有650多个,其中20多个企业的生产规模和经济技术水平名列全国同行业之首。而新中国将1/6的财力倾注在沈阳,由此可见沈阳在共和国工业起步路上的地位与贡献。


建国初期,百废待兴,中国的工业化从此开始建立,形成了以沈阳为中心的东北工业体系,铁西区更是被称作中国制造之都。“东方鲁尔”、“共和国长子”,那些人们耳熟能详的称号,让人无法忘记它的光辉岁月。


作为共和国工业长子的沈阳,它为共和国的经济发展创造了许多个第一。第一台车削普通机床、第一台125万吨挤压机、第一架喷气式飞机等100多个新中国的第一从这里生产出来。到1957年,辽宁全省工业总产值为102亿元,占全国14%;而重工业产值为72.4亿元,占全国22.7%,沈阳因而一举成就"共和国工业长子"的地位。

 

1923年春,在沈阳北门外创办了我国第一个机器制陶工厂(肇新窑业公司);1949年7月7日,东北博物馆(现辽宁省博物馆)在沈阳成立,成为新中国第一个开放的博物馆;1953年,沈阳鼓风机厂被确定为全国第一家风机专业制造厂,创造了无数个中国第一。


沈阳变压器厂是国家规模最大、设备最先进、技术力量最雄厚的以制造大型变压器为主的变压器专业制造厂;沈阳第一机床厂,是1953年第一个五年计划期间创建,是国内最早生产车床的工业企业。


在中国工业化建设时期,沈阳不仅是中国工业引领地,更是中国工业孵化基地。在建国初,为了让全国工业的快速发展,最早成立在沈阳的东药总厂被分出一半到上海,建成了今天的上海医药集团;60年代,东药总厂分划送到湖北,成为了今天的湖北医药集团;到80年代,东药总厂又被分送到石家庄,成了今天的华北制药。一个东药总厂,曾援建了国内几十家制药企业,是中国化学制药工业的摇篮。


而同样的情况,还发生在机械行业、电视行业、电器行业、铸造行业等行业,每一个行业都在复制着这样的故事,几乎大半部分的工业企业都是从东北出来的,这些故事说出去都是沈阳人、东北人的骄傲。


沈阳劳模支援全国,为中国建设输送血液。有数据显示,建国后的历代“全国劳模”中,沈阳劳模占了大部分,那些劳模们所代表的,也恰是重工业城市沈阳的辉煌。


在1950年至1980年期间,沈阳支援了全国各地大概一百多个企业,现在有30个上市公司,都是从沈阳支援出去的。当时有句话也反映了这一事实:只要外地有新厂开工,沈阳的老师傅们肯定要赶赴现场带徒弟。


从技术到人才,从装备到思想,沈阳及东北地区曾支撑起整个中国经济发展的重任,担负起中华民族复兴的使命。


这不仅是一座城市的骄傲,更是生长在这座城市中的所有沈阳人以及这个城市发展的贡献者的骄傲。

我来讲三个真实的故事。


故事一:韩英杰是支援三线建设的第二代,她的丈夫高杰也是。1973年12月,韩英杰在沈阳31中学念初中二年级,全家六口人,父母、大哥、二哥、大姐和韩英杰。父亲是机床一厂的钳工,母亲在机床一厂后勤工作,大哥、大姐下乡,知道厂子要派技术工人去建设大三线,技术过硬的父亲主动申请,除了他自己,还将全家一起申请了。


这一年年底,她们全家迁到了甘肃天水,至此父母和大哥一直留在天水,大姐分配去了兰州、二哥分配去了河北,全家只有韩英杰在1990年从天水出来先是调去了朝阳,后来又辗转回到沈阳。


“我们刚到天水的时候,父亲参加工厂建设,我的印象中他天天晚上回家都是在忙着画图,研究他的技术。退休后,父母也想回到老家沈阳,毕竟他们的兄弟姐妹都在这边,但一晃这么多年,物是人非,父亲至死就留在了天水,永远留在了星火厂。过去这么多年,我还能记得母亲经常埋怨父亲的场景,我估计父亲心里也会挺委屈的,但那个年代的人,他们心里好像只有工作,一切都已服从上级指示为第一标准。当初我挣扎着要回沈阳,理由很简单——为了儿子。儿子学习艺术,只有到大城市才能有更好的发展,沈阳毕竟还有亲戚在,我先辗转到朝阳,然后调回沈阳。”


“在天水的时候日子真是辛苦,山上下雨都是黄泥汤啊,必须穿靴子,像大酱似的;交通不便,我们出行干什么都不方便,进来出去都费劲儿,没有什么车。楼是盖起来了,但没有下水,还要在外边儿上公厕,上水就是星火厂在山顶上帮建个井,可是不下雨也打不上来水啊。有人说打回来的是黄泥汤子,就那样的水,我们也要接,接回来沉淀,沉淀之后我们做饭吃,洗衣服,甚至老鼠掉在水桶里淹死了的水,我们也不会扔掉,用来洗衣服,有的时候也接点雨水,缺水是最深刻体会。”


“去那边我也下过乡,跟着老乡去上山背粪,秋收的时候用背篓去背苞谷、麦子,我们都不会背,脖子扎得可疼了,但那也要往回背,什么都要用人背,山区全是小道儿,有的时候自己不小心就滑倒,下乡后我又回到了星火厂当化验员,干了几年成家,生儿子,本来日子挺平淡的。1988年回东北老家一看,变化太大了,想回沈阳。”


故事二:高文英,去时40岁回来50岁。“我是1949年8月份从东北机械局技工学校直接分配进的沈阳机床厂,我算是厂子的第一批技术工人吧,后来我就做到车间主任了。1971年我下放的时候接到厂子的指派,算第一批去参加三线建设,到甘肃天水建厂,也就是现在的天水星火机床厂,工厂是1967年5月由沈阳第一机床厂迁建的。1981年我又被调回沈阳机床一厂,去的时候40岁,回来的时候50岁,回来后任培训中心主任,兼职工大学校长。我退休前是副总工程师。”


“去三线工作特别艰苦,住土坯房子,当地人称‘干打垒’,那房子特别冷,到那里的第一印象就是整个地区特别落后,生活挺艰苦。当地老百姓没有水吃,要吃水就得下来挑水,很费劲,吃水就像吃油一样。我们去了之后就在当地建了一个水站,在渭河边,用管子引上来,老乡可高兴了,吃水的问题最先被解决了。”


“老乡没有水的时候,常年不洗脸,女孩子,被太阳一晒嘴巴两端红成一个圈,叫做红二团。有的老人带着孙女整点树枝往下背,到岗下卖,卖了换生活。小女孩没有衣服穿,都穿半大布衫,风一吹,没裤子的,相当穷。老乡卖完柴火之后再买点火油,没有电,这个环境就是这样的。去的时候我带了两个装衣服的木箱子,老乡都管我们叫东北大地主。”


“刚去的时候工厂只有一个厂房,第一批估计去了100多人,从管理人员到车间技术人员、老工人都有。在这段时间,当地有计划在沈阳第一机床厂培养110名学员,学员都是来自甘肃、陕西地区,有齿轮加工、零件加工的,有装配、锻造、热处理的,工种很全,后来都回到星火机床厂工作了。这项工作是国家的战略工程,中央当时提出来‘好人好马上三线’。”


错了孩子生长的十年黄金期,错了妻子的韶光,再回到家后,这些年,高老说,他包揽了买菜、做饭、洗衣服等所有家务,嘴上不说心里有歉意,这也许是高老对家庭十年亏欠的救赎吧。


故事三:李可祥。开的是尼桑牌40吨拖车。“新建厂啥都是需要用车拉回来,从大型设备、工具到人,我干的就是车队队长的活儿。”李可祥说。


“我是1970年去的,我家有三个孩子,都很小,就十几岁,厂子一通知就得去,没有人退缩,说个‘不’字。我去三线的时候是作为驾驶员去的,去了后就当了车队队长。建筑用料、大型设备、还有一批批的人员,多是用车从火车站拉回来的,那边净是山路,当时到兰州去拉设备,40多公里,大型设备都是用立车拉回来的,有个设备几十吨,我们爬一个山都要几个小时。两个驾驶员,要带十个装卸工,前边有一个吉普车在打道,后边拉着装卸工人,拖车后边每个轮胎都得拿大木头掩着,不掩上不去。上不去了没办法,就往后溜,排气筒都冒烟。我们开的是尼桑牌的40吨拖车。”


危险的事李老不愿意提,轻描淡写的一句带过,车队有人在运输的途中出事……每年过年,只有12天回家探亲假,父亲去世的消息家里人都没有及时告诉他,因为家人也知道,告诉了只会让他徒增伤心,还回不来的。


据不完全统计,到1965年5月,沈阳地区迁往内地和正在迁往内地的企业及技术支援项目共26个(均列入国家搬迁计划),调出约5万人左右(基本建设队伍近2万人)。


例如:沈阳冶炼厂的高纯金属车间与上海901厂金属粉末车间,共200人,迁往四川綦江103厂(电解铜厂),以加速发展三线仪表仪器工业;沈阳东北制药六厂的麻醉药品车间和人员(60人),迁往宁夏中卫县,利用一个下马的铁厂作为厂址进行生产;沈阳苏家屯加工厂的铅材加工车间与上海901厂的钢管、棒车间,上海慎昌钢管厂(共200人),迁到甘肃白银厂(距白银市10公里的山沟里),建成西北铜加工厂,生产三线需要的铜、铅加工材;沈阳桥梁厂的桥梁车间、山海关桥梁厂的道岔车间(共1000人),一并迁往陕西兴平,利用兴平工程机械厂的原址。年产钢梁1万吨、道岔5000组;沈阳油漆厂、大连油漆厂、天津油漆厂的部分设备和人员(350人),迁往甘肃天水,并入天水油漆厂。年产军工用油漆5000吨... ...此外,许多迁出单位还把职工日常生活用具如床、椅、桌、凳,甚至连扩音器都迁了去。


在河南、在陕西、在四川、在云南、在贵州、在甘肃、在湖北的工厂、矿山、军企、基地中大部分,甚至整厂整矿的沈阳人、大连人、鞍山人、抚顺人、本溪人... ...在金沙江畔、赤水河边、阴山脚下、戈壁荒滩、他们甚至隐姓埋名,死了都不为人知。


东北人民为国家作出了这样的贡献,可是得到的是什么?

 

到了80 年代初,中央决定实行工业经济体制改革,政企分开,发展多种所有制经济体制,工业得到发展。这个过程中,数百万产业工人及其家庭付出代价,痛及身心。老工业的衰退,从改革开放不久就开始了。


那时候,沈阳、抚顺、本溪、鞍山等城市,很多东西卖不出去,价钱非常低。几十万工人的企业濒临破产,财政负担不起,企业转型开始了。


当时东北企业大多数都是这种,低效能、高污染、资源型企业,利润很低,设备也很破旧,大多面临破产、倒闭,工人面临下岗、失业,很痛苦、很无奈。


往日的辉煌一去不返。工人们从受人羡慕的阶级,一下子被甩到社会的底层。“九千块钱啊,就买断几十年工龄。当时真的是干啥的都有。有离家出走的,有想不开跳河的”。


具体数字我没统计,很多很多人下岗;很惨很惨。


▲1997年,辽宁沈阳,沈重铸造车间。


▲2008年,辽宁沈阳,沈重铸造车间最后一炉钢。


▲2009年,辽宁沈阳,北方重工铸钢车间。


▲2009年,辽宁沈阳,沈重拆迁。


2009年,辽宁沈重,职工在告别老工厂。


时至今日,面对“黑东北”的舆论,这些失落的沈阳人选择沉默地一言不发。人们喜欢以成败论英雄,人总是愿意以为今日的成就,一定代表永恒的价值,今日的衰败,必然源于过去的罪过。


但是,沈阳人的这段岁月,请全国人民不要选择遗忘。那群失落地、一言不发的沈阳人,也请你们不要选择忘记。


我不是怀旧,我是要记得!

沈阳未失掉繁华本色,只是这种繁华看起来灰蒙蒙的。


离开沈阳的年轻人依旧爱着故乡,为它的悲欢而欣戚,因为那里有记忆和家人,还有鸡架和老雪。


沈阳人仅仅需要一个契机,让他们把希望得体地带回家乡。


我一直认为,拥有丰厚自然资源和经济基础的沈阳,只要拥有年轻的创业激情、年轻的行业和年轻的钱,再加上政府年轻的心态和公平透明的营商环境... ...


不需太久时间,沈阳经济振兴的日子就会到来。


也许全中国都觉得沈阳没有希望了,就连一些沈阳人自己也觉得,确实是没希望了。


但是如果你知道这些往事,如果你知道沈阳为共和国建设做出的这些牺牲,请你至少,不要嘲笑我们。


给沈阳人一个重生的机会,


沈阳就能给你再造一次辉煌!

信息来源:沈阳指南   深度沈阳 大沈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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