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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外行思 | 春节逼婚、特朗普主义和规划理论

徐南南 国际城市规划 2022-04-24


最近几年,每到春节临近时,微博和微信朋友圈就充满教你如何应对父母逼婚的文章,今年尤多。另外,春晚之后也每每有抨击春晚宣扬“直男癌主义”的文章广为传播,今年没有太关注,但考虑到春晚有个“因为自己生不出孩子所以主动提出离婚”的小品,想来此类文章又是一定不少的。


 

看起来,结婚或不结婚,生子或不生子,已经成了一个问题。老实说,对于女生,结婚生子无论如何也不是合算的买卖——不但要忍受怀孕的麻烦,生产的剧痛,还要受老公婆婆的气、花钱养孩子、花精力照顾孩子……哪有自己挣钱自己花,永远是父母的小公主那样,经济上划算、精神上舒心呢?对于男生来说也是一样,曾几何时,性的需求只有通过婚姻才能合理合法地得到满足,而如今小电影唾手可得,“自己动手”也可以花样百出,谁还需要老婆呢?不结婚,不生育,是年轻人的理性选择。至于来自父母和家族的压力,只是春节回家那几天需要面对,初六一过,逃出生天,快快活活又一年。

 

另一方面,“单身贵族”之“贵”,就贵在花钱随意,市场经济唯恐单身贵族数量不够多。相比之下,养家糊口的青年夫妇,且不说都想着多攒钱为未来子女的教育谋划,就是花钱的时间都少很多。作为劳动力,单身的也比有家室的“更胜一筹”,单身青年一人吃饱全家不愁,一时丢了饭碗,正好出去旅游。劳动力市场上的雇佣方,更恨不得所有雇员都不结婚不生育,这样解雇和加班都方便得多,更省去生育保险支出。市场经济的经济理性,与青年男女的个人理性的选择一致,都是不结婚、不生育。

 

可以预测,随着我国的市场经济越来越发达,个人思考的方式越来越理性,“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传统的衰微,不结婚、不生育者占比会越来越大。这也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情,用经济学的语言说,就是“帕累托改进”。唯一的毛病是,没人生孩子。没孩子,就不会有孩子成长为成年人,未来这中国社会就没了。如果不放开移民政策,别说社会没了,经济也没了。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如果把尚愿意结婚生育的青年比做“千帆”和“万木”,目前江河尚可行舟,草木尚可生发;当“沉舟”堵塞了航道,“病树”遮蔽了阳光,我们就只好依赖外洋船舰疏浚河道,入侵物种荡涤沉疴。当外洋船舰驶入,入侵物种横行之时,我们不仅无法阻挡,还必须适应,主动接纳。否则,经济和社会更将陷入万劫不复。

 

今天的欧洲大陆和英、美、加、澳等英语国家——简称为西方世界——就进入了这个阶段。白人青年不结婚不生育,西方世界的经济增长逐渐转向依靠移民。当移民越来越多,原本的白人基督教社会就式微了。为了维持经济的运转和社会的延续,社会的意识形态也或主动或被动地改变。白人基督教社会必须要接纳黑人、华人、印度人、伊斯兰人,否则就是政治不正确。这些移民,因为数量上占少数(每一族裔都占少数,加起来则逐渐成为大多数),又是新来乍到,道德上还成为弱者,为进步人士所同情。

 

对移民的同情,和既有的对非基督徒、女性、土著美洲/澳洲人、同性恋/双性恋变性人(LGBT)群体的同情相结合,形成了强大的“身份政治”统一战线。这一统一战线,占据了西方世界左翼进步阵营的主流。当左翼阵营执政,政策就要向非基督徒、移民、女性、土著、LGBT倾斜。这种倾斜已经到了一定的程度,即一个人是否得到国家政治上的支持和经济上的资助,不取决于其是否努力工作和生活,而是取决于其“身份”,即信仰、人种、性别和性向。诚然,“白人、男性、异性恋的殖民者”几百年来确实是西方世界的主宰,但当矫枉过正时,必然会引发反弹。


 

特朗普主义就是这种反弹的表现。支持特朗普的,多是基督徒、白人、异性恋、仍然坚持结婚生育的中产阶级;反对特朗普的,则一方面是直接受益于“身份政治”的非基督徒、少数族裔、移民、女性、LGBT群体;另一方面是同情这些“弱势群体”的不结婚不生育的“雅皮士”,即“young university-educated professional”——受过高等教育的青年专业技术群体。特朗普的支持者支持他,是因为特朗普承诺减税,承诺取消“劫中产阶级济贫”的奥巴马医改法,承诺保障国家安全;其反对者反对他,是因为特朗普限制移民(主要是穆斯林移民),表现得不尊重女性、少数族裔和LGBT。总结起来就是,支持者“喻于利”,反对者“喻于义”。

 

我们中国人认为,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西方人也不例外。所以,特朗普的反对者嗓门大、腰杆硬。我们在媒体上见到支持反对者的报道也多。老实说,作为在加旅居求学的华人,我没有必要站这个队,更何况很难说孰对孰错。毕竟,作对与错的判断,要有一个稳定的价值标准,而在西方世界,这个标准越来越模糊。美国总统向来被认为是“西方自由世界的领袖”。而如今的“西方自由世界”,在“身份政治”的语境下,早已不是我们想象的“大熔炉”,不再是有统一价值观的政治、经济、文化共同体了。这个领袖要代表谁,能代表谁,里外不是人。

 

回观中国,未来我们这个政治、经济、文化共同体会不会同样面临四分五裂的局面?市场经济的发展和人的去传统化、理性化、个性化都暗示了一个必然的命运:中华民族整体成员数量将逐年减少。我们要不要开放移民?要不要鼓励移民保有自己的文化?要不要鼓励社会价值的多元化?这些问题,是大家此时此刻毋庸多想,未来不得不想的。

 

特朗普主义的出现与西方社会左右阵营两极化,与我们搞规划的有什么关系?我想,关系就在于这些乱象背后,是社会如何应对、弥补市场和理性给社会带来的负面问题的争议。这个争议,在西方存在,在市场经济逐步深化发展的中国同样存在。

 

我们规划行业存在的意义,是利用自己掌握的专业技术知识为社会的整体福祉做考虑。美国规划理论学者约翰·弗里德曼在其1986年所写的《从知识到行动:公共领域的规划》一书中,提出了规划工作面对的“市场理性”和“社会理性”之分。不生孩子多消费,就是市场理性;保护人民生育的意愿、做好相关的社会服务,就是社会理性。当然,弗里德曼讨论的规划者(planner)包括但不限于我们理解的城市规划师,而是指所有在政府中服务于“非日常性决策”(做日常性决策是普通行政人员)的决策辅助人员。这样看,发改委里制定产业政策的、国土部里起草土地行政文件的、各级政府和部门里写自己单位“十三五规划”的,都是“规划者”。

 《从知识到行动:公共领域的规划》

约翰·弗里德曼

弗里德曼认为,规划者要努力掌握社会理性,为公共福祉出谋划策。这真是不小的挑战。我们很多规划者本身就是西方所谓的“雅皮士”——受过高等教育的青年专业技术人员。我们理性、进步,在个人问题上,我们不愿意为传统所拖累。在这样的个人世界观里,去让我们为可能与个人理性有冲突的“社会理性”服务,真是一件“超越自我”的事情。那么,作为青年规划从业人员,我们要怎么“超越自己”呢?


订阅号编辑、排版:张祎娴


作者:徐南南,哥伦比亚大学城市规划硕士,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城市规划博士研究生,《国际城市规划》加拿大站联络员。主要研究方向为城市规划理论、城市规划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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