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行思 | 冬冬看法国④《卡门》之外【连载】

系列文章

法国的建筑与遗产保护，一个空间，一段历史。

1  特罗卡德罗宫

站在埃菲尔铁塔上，向塞纳河的对岸望去，可以看到一组对称的建筑，叫特罗卡德罗宫（Palais de Trocadéro），在1899年的世界博览会时，它和铁塔组成美丽的空间序列。那时候它对称轴上的建筑（圆形尖顶部分）还没有被拆除（图1）。而今天，特罗卡德罗宫只留下了两翼，其北（右）翼就是法国建筑与遗产城（Cité de l'Architecture et du patrimoine，又称建筑遗产博物馆）的所在（图2）。

图1  塞尔万多（Servando）的《世界博览会俯瞰图》局部（1889年）

资料来源：https://insitu.revues.org/12670

图2  特罗卡德罗宫，右翼为建筑与遗产城

资料来源：https://upload.wikimedia.org/wikipedia/commons/thumb/5/57/Palais_de_Chaillot_-_20150801_16h02_%2810625%29.jpg/1200px-Palais_de_Chaillot_-_20150801_16h02_%2810625%29.jpg

图3  建筑遗产博物馆内景：左上——圣皮埃尔修道院（南比利牛斯）正门，“末日审判”，原作1120—1130年；左下——冬冬忘记了……；右——雕塑背面石膏模具的架子

资料来源：https://www.citedelarchitecture.fr（左上）；另两图为作者拍摄

建筑遗产博物馆里的美丽建筑部件和雕塑让人仿佛走入卢浮宫，身处温润大理石的世界，它们都是建筑遗产中心博物馆的藏品，然而，它们都是石膏模具翻倒的。然而，然而，它们也都是珍贵的文物（图4）。

图4  阿维奥特（洛兰）礼拜堂（中），原作15世纪初

资料来源：https://www.citedelarchitecture.fr/fr/article/sculpture-monumentale

事情从梅里美开始。

2  《卡门》之外的梅里美

小时候因为看《正大综艺》，记住了《卡门序曲》，因为读《卡门》（Carmen）知道了法国作家梅里美（Prosper Mérimée，1803—1870）。但是很少人知道，梅里美同时也是法国历史建筑保护的鼻祖，是他开启了“建筑遗产普查和保护”这一新的工作领域和学科。

19世纪上半叶的法国已经开始了工业化和城市化进程，以巴黎为代表的大城市发展迅速，城市化的生活方式逐渐成为主流——一如在今天的中国；伴随城市化进展的，是人们对乡村生活的怀旧情绪日益显露，乡村建筑遗产逐渐引起考古学家和文艺作者的兴趣。梅里美1834年成为法国商贸部下属的“历史建筑监察主管”，并在1834—1860年之间在几乎全法国国土范围内组织实现了历史建筑调查，记录和收集了相关资料并展开了部分修复工作（这像梁思成爷爷呢，虽然他不是建筑师）。这为一个世纪以后1964年法国文化部长马尔罗（André Malraux，1901—1976）创建的文化遗产普查（L'inventaire général du patrimoine culturel）工作体系奠定了基础。为了纪念梅里美的贡献，法国文化部将1978年建立的建筑遗产数据库命名为“梅里美数据库”（Base-Mérimée）。

3  杜克与博物馆

在梅里美的工作伙伴中，一个重要人物是他的童年好友杜克（Eugène Viollet-le-Duc, 1814—1879, 图5）。杜克出身名门，是法国19世纪最著名的建筑师之一，受益于自己的贵族家庭，他能够长时间多次在意大利和法国南部等地旅行，在旅行中认识到当时法国乡村地区的浪漫如画并对遗产建筑产生浓厚的兴趣。在梅里美的邀请和支持下，他用大量时间对中世纪前后的建筑（包括巴黎圣母院、卡尔卡松古称等在内）进行了修复。修复过程中作为对信息的保留，给重要的建筑部件（如正门、雕塑、柱头等）翻倒模型做了复制品，同样的工作也在其他修复建筑师的工作中完成。

图5  杜克

资料来源：https://commons.wikimedia.org/wiki/File:Eugene_viollet_le_duc.jpg?uselang=fr

1882年，杜克去世后4年，他心念已久的“比较雕塑博物馆”（Musée de Sculpture comparée）在特罗卡德罗宫落成，后者是1878年为世界博览会而建的，此时正好有了新功能。展品既有古典时代和法国之外的雕塑复制品，也有法国的相关复制品，在1904—1920年期间展品还不断增加。直到1937年为了又一次世界博览会，要对特罗卡德罗宫进行翻修时，时任馆长决定对展览空间和展品进行全面调整，只展出法国遗产的复制品（图6）。

图6  圣日乐（Saint Gilles）修道院（尼姆）教堂西正门，原作12世纪后半叶

现在的建筑遗产博物馆里有350件原大尺寸的翻模石膏展品，全部来自法国重要的建筑遗产原件，包括宗教建筑和世俗建筑。这些展品大部分完成于1900年以前，保留了两次世界大战之前的历史信息，同时也抵抗了时光和风霜的侵蚀（图7,图8）。

图7  圣主升天，圣玛丽-玛德琳大教堂（马赛附近）前廊正门，原作1125—1130

图8  耶稣入葬，圣皮埃尔修道士教堂（索尔梅），原作1496年

4  八卦时间

除了时光，复制品和模型还可以抵御遗产修复工作本身的侵蚀。

杜克最著名的是他的遗产修复理论：“修复一个建筑，不是维修它，也不是修补或重造，而是将它重建为一个前所未有的整体状态”（Restaurer un édifice, ce n'est pas l'entretenir, le réparer ou le refaire, c'est le rétablir dans un état complet qui peut n'avoir jamais existé à un moment donné）。承认时空的变迁和人事的代谢，不是修旧如旧，姑且称之为“修旧于今”吧。由于建筑修复工作刚刚开始，专业人士之间没有达成今天遵循的《威尼斯宪章》共识，这种“修旧于今”的原则给了修复者很大的创作自由，也一定程度上对建筑遗产的原貌造成了破坏。比如杜克自己主持修复的巴黎圣母院，就在其中添加了很多原本没有的元素（图9），使其空间造型符合19世纪中叶人的审美和对于中世纪的想象。然而作为真正的史料，在修复之前制作的圣母院模型反映了中世纪保留下来的真实状态，目前也是馆藏之一（图10）【本文写于2017年；不知2019年巴黎圣母院大火后的修复会在多大程度上参考这个模型】。

图9  巴黎圣母院在19世纪中叶的修复中添加的十二门徒之一用了杜克本人的脸（今天这样修复遗产应该算犯法吧）

资料来源：https://commons.wikimedia.org/wiki/File:Eugene_viollet_le_duc.jpg?uselang=fr

图10  巴黎圣母院在19世纪被修复前的模型

除了抵抗专业人士的善意侵蚀，石膏复制品还帮忙抵抗盗贼的恶意损坏。兰斯大教堂门前著名的“微笑天使”雕塑，在战争期间被人偷走了头（类似我国小偷切走菩萨头吧）。幸好当时翻倒了模型，兰斯市政府请人来巴黎按照模型又做了新的放上去（图11）——你永远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需要身份证复印件办个新身份证！

图11  兰斯大教堂正门上的微笑天使（石膏）

5  夏约学校：法国的遗产建筑师

经历了漫长曲折的遗产建筑保护和修复历程，法国积累了大量的经验，保护技术和法律也相对完善成熟。目前在法国，针对遗产修复和历史保护街区相关建筑设计工作设置了专门的“遗产建筑师”资质，而培养遗产建筑师的机构就是位于特罗卡德罗宫的“夏约学校”（L'École de Chaillot），学校前身为1887年建立的“遗产建筑保护与历史研究中心”，2004年成为遗产教育与培训部。

经过一番翻新，建筑遗产博物馆2007年再次开馆后分为三个展览厅：一部分是历史建筑的复制品；一部分是历史建筑中的壁画和玻璃花窗复制品；还有一部分是现当代建筑模型及相关影像资料（图12）。

图12  现当代建筑遗产展厅

这些展品共同讲述了法国自中世纪至今的建筑历史，构成了举世无双的建筑历史全景图[1]（图13）。在现当代部分还有许多有趣的故事，但是，作为八卦文，这一篇太长了，冬冬去喝口水，以后再分解吧。

图13  馆内美轮美奂的各种欧洲古典建筑柱式和柱头

注：未标注来源的图片均为作者拍摄

参考文献

[1]http://www.editionsladecouverte.fr/catalogue/index-Guide_du_musée_des_Monuments_français, la_Cité_de_l'architecture_et_du_patrimoine-9782915755206.html

[2]https://www.citedelarchitecture.fr

[3]https://fr.wikipedia.org/wiki/Mus%C3%A9e_des_monuments_fran%C3%A7ais_(1879)#Les_moulages

[4]https://fr.wikipedia.org/wiki/Eug%C3%A8ne_Viollet-le-Duc#D.C3.A9but_de_carri.C3.A8re

[5]http://www.merimee.culture.fr

[6]http://www.culture.gouv.fr/public/mistral/dapamer_fr

作者：范冬阳，巴黎政治学院城市规划硕士，清华大学建筑学院博士研究生，巴黎拉维莱特国立高等建筑学院访问博士生。[e-mail]

编辑、排版：张祎娴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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