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空间是体现城市气质与公共精神的重要场所,公共空间的品质与城市的建设和管理水平息息相关。英国是世界上最早实现城市化的国家之一,其首都伦敦具备悠久的公共空间建设历史(图1)。尤其自16世纪末以来,受文艺复兴思想影响,广场这一空间类型在伦敦得以迅速发展。据英国历史建筑和古迹委员会(English Heritage)统计,伦敦现存600余个历史广场,因此伦敦又被称为“广场之城”(A City of Squares)。1980年代以来,在以文化为导向的城市复兴和城市设计战略指引下,更新改造历史广场成为伦敦一项重要的城市发展工作。
伦敦广场空间的开发管理权大多为公共部门所有,具备建造历史悠久、周边区域活跃、内部功能丰富、建筑富有历史意义等主要特征,位于伦敦“心脏”的特拉法加广场(Trafalgar Square)是其中的代表。特拉法加广场为纪念大不列颠海军在特拉法加港战胜拿破仑统帅的法国与西班牙联合舰队(1805年)而建,因其特殊的纪念意义和空间地理位置而被视为英国的国家广场。
特拉法加广场的提出源于摄政时期建筑师约翰·纳什(John Nash)提出的复兴查令十字街区(Charing Cross)计划,最终由查尔斯·巴里爵士(Sir Charles Barry)于1845年完成设计建造。广场从选址到空间尺度再到布局,无一不以体现尊贵、庄严、不可侵犯的国家精神和集体性为最终目标。广场位于威斯敏斯特城(City of Westminster)和伦敦金融城(Square Mile)之间,即伦敦政治与经济中心之间,占地面积4.8公顷。这片重要的历史区域内,还分布着世界文化遗产威斯敏斯特宫(Palace of Westminster)和教堂(Westminster Abbey)、国家级标志物大本钟(Big Ben)等(图2)。
广场采用中轴对称的布局,56米高的霍雷肖·纳尔逊(Horatio Nelson,特拉法加海战英国海军上将、英国民族英雄)纪念柱耸立在中央,四周围绕着精美绝伦的历史建筑、喷泉、雕塑以及公共艺术品。广场北端为内向型的空间,被东面的圣马丁教堂(St. Martins-in-the-Fields Church)与南非馆(South Africa House)、西面的加拿大馆(Canada House)以及北面新古典主义风格的英国国家美术馆(The National Gallery)包围;南端视线自然展开,构成明显的“放射状”图形(图3)。中轴对称的布局使得从广场和美术馆的正立面上可以感受到具有象征意义的整体感。
资料来源:https://www.fosterandpartners.com/projects/trafalgar-square-masterplan/
然而,尽管处于绝佳的地理位置、拥有宏伟壮观的建筑和雕塑,该广场在很长时间内展现出的却是混乱萧索的环境形象。1996年伦敦市政府委托空间句法咨询公司(Space Syntax Limited)针对特拉法加广场和威斯敏斯特广场之间的公共空间系统进行总体分析,结果显示广场的主要问题包括:(1)交通路线阻隔——由于交通量较大,广场北侧道路时常拥堵,造成国家美术馆与广场的阻隔;(2)步行系统混乱——由于穿越马路耗时长、不安全等因素,越来越多的行人选择围绕广场边缘走动,这缓慢地扼杀了广场内的人群活动。这些问题使得国家广场逐渐失去应有的“尊严”和“活力”。
1990年代中期,城市复兴战略的兴起及政府对城市设计的重视催生了伦敦的“世界广场计划”(World Squares for All),包括振兴位于伦敦市中心的白厅(Whitehall)以及两端的特拉法加广场、议会广场(Parliament Square)这一历史区域。该项目强调保护和修缮特殊建筑和历史遗迹、改善公共领域、增加行人通行能力、减少交通流量(图4)。由伦敦政府官员代表、英国历史建筑和古迹委员会、伦敦交通局、威斯敏斯特市和国家美术馆组成的多方小组,在项目初期协调股东、民众、交通管理部门等事务上作出了一定贡献。
2000年选举产生的第一个全伦敦范围的市长肯·利文斯通(Ken Livingstone)十分注重伦敦公共空间建设,他将“世界广场计划”视为一次“现成”的、“高度可见”的胜利,并借此宣称要将特拉法加广场打造为“一个充满活力且易达的地方……同时保持传统角色,成为言论自由的论坛”。随后,特拉法加广场改造项目的管理责任也转交随后诞生的大伦敦政府(GLA: Great London Authority)。行政首长的积极推动加快了工程进度,历时18个月后,2003年6月完成了第一阶段(即特拉法加广场)改造。
著名的福斯特事务所(Foster + Partners)受指导小组委托,成为特拉法加广场改造的总体设计团队,并以其国际化的形象为项目带来媒体关注度和宣传效果。从细微的变动到现有的布局,福斯特事务都提出了积极的干预措施:规划主旨是凸显周边重要建筑物(国家美术馆)、纪念碑和广场,保留其国家广场的“威严”同时将城市空间更多地向行人开放,实现空间步行化。而空间句法、阿特金斯等咨询公司前期的技术分析和市民问卷为其提供了充分的设计依据。
此次改造最重要的措施就是禁止车辆在广场北侧通行,而在南端设置了以查尔斯一世雕像为中心的圆形转盘处理双向交通流量(图5)。北侧原本的道路被改造为宽阔的平台,通过几组台阶将美术馆与广场主体相连(图6),以宽敞的步行空间取代了狭窄的人行道。这处改造看似相当有限,但在限制运输车辆通行的辅助作用下,该区域的早、晚高峰期交通量下降了40%,为行人提供了良好的步行条件,将广场从一个孤立的交通岛转变为一处宏伟且可达的城市空间(图7)。
图7 广场北侧道路改造前的交通拥堵(上)与步行化改造后(下)资料来源:https://www.fosterandpartners.com/projects/trafalgar-square-masterplan/
广场南部圆形转盘的人行道被显著拓宽,以汇集来自林荫路(the Mall)、白厅、蓓尔美尔街(Pall Mall)、诺森伯兰大道(Northumberland Avenue)和河岸街(the Strand)五个路口的步行人群,并为人群提供了观赏查尔斯一世雕像以及环顾城市背景的绝佳场所。这些路口原本的斑马线都被信号灯取代,行人可以在同信号阶段内连续穿越马路,以实现步行的连续性。而在查理十字街、诺森伯兰大道和蓓尔美尔街进行了便道拓宽并采用了更美观的面砖,并对街道设施(座椅、路灯、标识系统、巴士候车亭等)的形式、色彩、材料进行整合,增强该区域的空间易读性(legibility)和实用性(图8)。
此外,广场在各个方面均改善了便利性,尤其实现了细致的无障碍设计:包括在平台和广场间新增两部平台升降机、母婴室和残疾人洗手间(图9);在东北角圣马丁教堂等处设置残疾人停车位;在铺设道路和阶梯时使用了具有强烈视觉和材质对比效果的路面砖,方便视力障碍者行走。此外还在北侧平台下方增加了新咖啡馆和免费卫生间,特别设计的照明方案让夜晚的广场成为舒适安全的场所,方便游客夜间游憩。
资料来源:http://www.feildenandmawson.com/projects_trafalgar_square.html
事实证明,此次改造取得了巨大成功,广场内人流量提高了13倍(图10),特拉法加广场成为“真正有趣、共享,并激发游览者的归属感”的场所。每当节假日或风和日丽时,广场中人头攒动的场面也许是对这里功能性转变的最好诠释(图11)。
资料来源:http://www.architectureweek.com/cgi-bin/awimage?dir=2001/1031&article=tools_2-2.html&image=11581_image_6.jpg
图11 伦敦奥运会倒计时(左上)、中国新年(右上)、第四雕塑艺术展(左下)、广场上享受阳光的人群(右下)资料来源:http://www.londontown.com/LondonInformation/Attraction/Trafalgar_Square/f106/imagesPage/23381
特拉法加广场改造为我们提供了以下成功经验:(1)项目通过简单的城市设计和交通管理,基本解决了交通问题,在节省资金和时间成本的同时,最大限度地保持了历史公共空间的原貌;(2)“世界广场计划”的系统性规划、市长的积极推动以及明星建筑事务所的自身影响力,使得这一改造项目得到了广泛的媒体关注度和民众支持,有助于达成广泛的社会共识;(3)改造中对行人需求和安全问题的特别关注,以及方便残障人士使用广场的措施,体现了城市设计最核心的“以人为本”的原则。当然,此次改造仍存在需要优化的地方,例如为保护历史建筑不被破坏,不允许广场上的咖啡厅进行外观设计和张贴广告招牌,导致其商业价值大打折扣以及经营商高频率更替(图12)。
总体来看,对于伦敦(特别是威斯敏斯特区)的社会文化提升和旅游经济发展,特拉法加广场改造无疑是一次有效的长期投资。将一个长久以来令人失望的“失落空间”改造为一处极具包容性的标志性公共空间,大大提升了伦敦的城市形象,并带来潜在的经济效益。特拉法加广场改造项目将持续多年的伦敦核心区城市环境改造工作推向了高峰,是英国城市复兴的重要成果,为之后的历史空间改造项目提供了有价值的实践经验。
[1] CARMONA M, WUNDERLICH F M. Capital spaces: the multiple complex public spaces of a global city[M]. London: Routledge, 2012.[2] Foster+Partners. 走向可持续发展的城市——福斯特及合伙人事务所城市设计实践[J]. 城市建筑, 2010(2): 36-43.[3] 杨滔. 国家广场的活力和尊严——以伦敦特拉法加广场为例[C]. 2015中国城市规划年会, 贵阳, 2015.[4] Dr ATKINS F K, EARL T. The pedestrianisation of Trafalgar Square: how do we deliver a sustainable scheme at a world heritage site?[EB/OL]. https://trid.trb.org/view.aspx?id=841219.[5] COTTON S. World squares for all – management of traffic on theapproaches to Trafalgar Square[EB/OL]. http://abstracts.aetransport.org/paper/download/id/1539.
作者:于丹阳,重庆大学建筑城规学院建筑系,硕士研究生杨震,英国卡迪夫大学城市设计博士,重庆大学建筑城规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