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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晓云:陪床记

2017-11-20 李晓云 雪绒花原创文学

陪床记

文/李晓云


刚下了一场冷雨,路边的槐树叶子如雨般落下,白绿、灰黄、浅褐……杂乱的无奈的,被人们匆匆的脚步掠过。我提着塑料袋和几个快餐盒子,去买早点,给住院的妈妈和我。阳光清亮耀眼,晨风清冽寒冷。

是和医院打交道的原因吧,看着旋转、飘零、滚落的叶子,我忽然想起欧亨利的《最后一片叶子》。老画家贝尔曼为患肺炎而奄奄一息的穷学生琼西画最后一片长春藤叶的故事。老画家一生饱经风霜、穷困潦倒,却为挽救一个青年画家的生命而献出了自己的生命。妈妈得的也是肺炎,幸好现在医学发达。

“秋林霜后红,恰与染来同。风雨一番过,亭台几树空。乱飘窗纸上,流出水沟中。待看春三月,浓阴万绿丛。”叶与叶,人与人,季节更替,生命规则,皆是机缘。

(一)医院,特殊的世界


近日,网上流传一个笑话。因为申办冬奥会,张家口也成了知名城市,一个外地人到张市旅游,上了出租车对司机说,把我拉到人气最旺、大把花钱也不心疼的地方,然后那司机便把他拉到了医院门口。且不说笑话本身的讽刺性,人多、不怕多花钱,的确符合医院的特点。

那天中午,我和朋友在外面吃火锅,妈妈打来电话,问我下午有课吗,若没有让我过去一趟,妈妈是那种能自己解决问题绝不麻烦别人的人,我追问何事,她方说胸脯疼。我急忙坐车去妈妈家,发现她已经疼得无法躺下……我连夜陪妈妈来到张市医院急诊室。这里,每个病人都像是从战场上下来的,咿咿呀呀,哀哀切切。每人医生、护士都像是正在作战的战士,行如风,来无影,去无踪。一晚上,妈妈的病床旁换了好几个急诊病人。有个老人在吐血,两个女儿哭成泪人;有个血压高的大婶一直呕吐;有个大叔半边身子麻木;还有一个进货时被箱子砸了头的女孩儿呻吟着……

妈妈做了急诊检查后,被几个医生会诊为肺炎、心包炎,答应让第二天住院。这里,没有昼夜之分,妈妈凌晨两点输完液,室内仍然灯光如昼,川流不息。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液、血液、汗水、泪水……的味道。急诊费用是不能报销的,可是没有一家人因为金钱而犹豫,生命在这里得到前所未有的重视和珍惜。

和妈妈在窄窄的急诊床上眯了一会儿。终于到了早上八点,去住院处二楼心内科办理住院。一个二十几岁个头不高的见习男医生领我到了一间没有窗户住了七八个人的病房,有床位就不错了,我正要领妈妈去住,随口多问了一句:有……人比较少的病房吗?那个男医生便说:那你跟我来!他走在前面,我亦步亦趋,医生走路步伐大多像竞走运动员,我最后小跑着,才跟得上他。来到一间病房,五十二、五十三号,这里窗户朝东,早晨的阳光正灿烂。病房里有一张加床,共三张床,他问我,这间行吗?我顿时受宠若惊,感恩戴德,没有托关系找熟人,完全素昧平生,竟然还能有所选择。我连忙答应,安顿妈妈住在西床,这里所有病房都有加床,真是应了医院人气旺的说法,也说明这个医院口碑还不错吧。

住院治疗,有时需要用排除法,肿瘤、结核……都要核查。于是妈妈做了各种检查。抽血、验尿这些能在病房解决的还好。做彩超、造影和CT就费事了。必须空腹,必须憋尿,必须……排队,等待,排队,等待……椅子上坐满了人,站着等的人也几乎是摩肩接踵。妈妈血糖有点高,空腹容易晕,于是她佝偻着腰,手扶着胸口,静静呆着,说是为了保存体力。时间,在等待中变得拖沓而任性。当广播里念到谁的号,那个谁就像是中了彩一般进入检查之门。看着还在等待中的每一位带着病容的脸庞和每一位或几位陪同者焦灼忧心的神色,我不由想到姥姥常说的话:苦世,苦世,人生下来就是来渡苦世的。生老病死,缘起缘灭,人到底要经历什么?真的是无常即是苦吗?敬爱的佛陀乔达摩悉达多,当他看到城外的老人、病人和死人,他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抛弃了富贵之坦途,踏上了大慈大悲拯救苍生的漫漫坎坷长路的呢?

我总是想起四年前陪爸爸去北京空军总医院住院的情形:检查,手术,复查,放疗……每个过程都需要纠结、选择和判断,那是怎样的一个艰难过程啊。然而,父亲还是离开了我们,如风一般去了另一个世界。在心理学上,这应该也算创伤事件,是负面催眠暗示,已经有些泛化,还好有自知力。我陪妈妈做检查,明知道不会有太大事,可我就是异常紧张焦虑,觉得周围世界都是冰凉灰暗的。以至于扫码取胃造影结果,还是妈妈陪我一起去取的。

人,像芦苇一样纤弱,又像芦苇一样坚韧。去他的心理问题,人有七情六欲,或许只是人之常情罢了!

医院,真是一个特殊的世界。当自身生命或是亲友的生命受到威胁时,没有人会顾及病房的桌子有没有细菌,没有人在意医院食堂的饭菜咸或是淡,没有人抱怨晚上睡觉床板硌不硌腰,没有人纠结发出去的微信有没有回复,没有人注意阳光几点才从窗外照进来,也没有人发问每天下午为什么会从远处传来歌声……当知道生命无碍、病情慢慢好转时,无论病人,还是陪床亲友都会卸下重负,松一口气,于是,原本不在意的事情变得在意了:用原浆纸擦拭桌面;跑到外面点餐,让厨师放三分之一盐;多买一床被子铺在身下;不回复信息就用图标中的锤子打头;阳光是七点半就开始照进来的;窗外正对着一个小公园,每到下午,唱红歌的、山西梆子的,跳慢三、快四的,都汇聚在这里,释放才艺和生命的能量。

《兰亭集序》中说,死生亦大矣。如果人们因为最终归于尘土的结局,便去清谈玄理,或者无所事事,那是对生命的懈怠,不尊重。只不去斤斤计较,自寻烦恼便可,生活的多姿多彩、酸甜苦辣,还是要体验,领悟,竭尽创意的。不是吗?

(二)人在旅途,都是过客


雪小禅说,人生更要留白,心灵地貌太挤了会没了自己。在医院陪床的日子里,除了陪妈妈检查,剩下的时光,心灵还是颇有空隙的。妈妈每天量两次体温,吃三顿饭,输四袋液,照料好这些后,陪妈妈说说话,玩玩消消乐。再然后,就是我自己的时光——网聊,发呆,观察同屋人。那时候不想写文字,因为写东西也心累,我想让心偷偷懒,歇一歇,给心灵留白。

网聊,是一幕幕的剧。独幕剧,或多幕剧。如饮水加餐,大多锦上添花,亦有雪中送炭。有忙里偷闲淡然关心平铺直叙细水长流的,也有开端发展高潮结局起承转合一气呵成,但很快无疾而终的,亦有断断续续却不绝如缕、拖泥带水的……关系,是最好的修行。无论是老朋友,或是从没谋面的神交,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世界,谁都是对方的过客。因此,不求志同道合,只谢有你同在。关于这个话题,等以后专门赘述好啦。回到主题。说到观察同屋人,我想啰嗦一二。

《摩诃止观》中云:“起大慈悲,爱同一子。今既继惑入空,同体哀伤倍复隆重,先人后己,与拔弥笃。以己之疾愍于彼疾,即是同体大悲。”这就是所谓人心一致,同体大悲。

在这近二十天的陪床日子里,我接触了五六个病人和十几个陪床者。发现了人心的善意互通,以及人心灵深处皆有悲悯情怀。这里没有性别和年龄的差异,只有人心与人心的交集。没有完美的人,也没有完美的关系。因为不完美,所以真实生动。

因为记不住名字,又由于都是老人,就用什么老人称呼吧。先说说中床的同乡老人,六十几岁,黑红脸膛,家里养着牛,据说牛犊长到六个多月,可以卖六千块钱。同乡老人心脏上长了什么多余的东西,引发心跳过速。我妈妈住院的那天,他做了心脏微创手术,从大腿动脉上进入的,术后十二小时不让活动。来陪床的是他的两个女婿,大女婿体贴细心,二女婿能干幽默。问两个女儿呢,说忙于生计,误了工,损失就大了。女婿能顶半边天,两个女婿正好顶了整个天空。第二天,同乡老人就能下地走动,可以出院了。他很郑重的问医生,回去还可以养牛吗?医生说,一切正常生活。同乡老人顿时露出了憨憨的笑容,他一直担心再也不能养牛了,原来还可以,太好了。您老就别惦记养牛了,我俩养活您,您就好好享清福吧!那哪行?不养牛,没病也得憋出病来……

同乡老人走了,来了一位六十二岁的叔叔,他现居张市,就叫他张市老人吧。他是肺心病,全身浮肿。张市老人有四个姐姐、一个女儿。他的四姐常来看他,那是一个风火玲珑的女人,一到病房,房间里就充斥着她絮絮的声音,赞美医生细心专业,赞美护士扎针手法高超,赞美病友善良多福……老人的妻子是一个爱穿玫红色羊毛衫的时兴女人。有一次趁女儿陪老人出去检查,那妻子和我妈妈说,她老公是个多情种,曾惹她伤心愤怒。不过那妻子说得义愤填膺,每到老人有什么需求,她又总是很贴心很温柔的去为他做。张市老人说话直率得要命,脾气也很大。就在他要转到呼吸科的那天下午,他竟拉我到一边,叮嘱我说:“你妈妈的病一定要治疗彻底,医生让出院也别出,你看我,就是因为没治疗彻底才又犯的……”他一边说,一边气喘得咳着。

张市老人转科了。又来了一个张市大娘,七十四岁,高血压,高压到了二百三。大娘有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大概是因为家境好的缘故吧,他们一家人最常说的话就是,这里太脏了,那里太脏了……张市大娘说她原来血压偏低,退休后得了一种心理疾病,就是害怕打雷下雨,一到阴云密布,即使是大白天也惊恐得浑身发抖,因为老公和儿女们都在外面工作,她只好骑着自行车飞奔到娘家。她说折腾来折腾去,血压高到了二百。我好想给她做一次催眠治疗,看看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她缺乏安全感、强迫性焦虑恐惧。“没事儿,老伴儿,你的各项检查都正常,咱们明天就出院。”她的丈夫安慰道。又说,她心眼儿小,我得让她心宽。看着给她包饺子、做酱牛肉的老公,我暗笑自己,充什么心理治疗师呢?大娘现在不是已经好了吗?没有比老公的体贴和爱更好的良药了。张市大娘很快就出院了,临走时,把铺过的一块儿花床单给了东床大娘,给妈妈留下一袋葵瓜子。

到这里,我真的该说说东床的大娘了,她是张北的,七十九岁,我就叫她张北大娘吧。我妈妈来的时候,她就在。她有五个子女,老伴儿过世了。她中等个头,削瘦的脸,常戴着一顶白布帽子。据我观察,病友之间总要经历一两天的磨合期,才能熟识起来。可能是因为刚住院,心情差,又对别人怀着戒备之心吧。可是,张北大娘却不是这样,谁一来,她就热心搭话,还让儿子给大家打水。看到她,我总是想起在世时能干热心的姥姥。张北大娘是因为心跳过速住院的。她爱串门,特别关心对门奄奄一息的病友,当那人停止呼吸时,她黯然神伤的让我去看。一天晚上,大娘可能听到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她那么爱操心,自然睡不着觉,后来心跳每分钟高达146下。第二天,医生让她吃了降心跳速度的药,虽然药瓶上写着每次吃二到四粒,医生说一次要吃十二颗才管用,这是国际标准。然而,吃午饭的时候,大娘说眼前雾蒙蒙的,心脏不舒服。我正准备去洗碗筷。忽然,我看到大娘紧闭着眼,身子来回摇晃,眼见就要摔到地上……不好,大娘晕厥了!我惊慌得叫喊起来,跑到外面叫医生。张市老人连忙扶住大娘,正在收拾桌子的大娘的儿子回过神来,抱住娘叫娘。门口不远处有两个小护士,我忙叫她们进来,之后主治医生、见习医生来了好几个人。大娘终于苏醒过来了,不过心跳才四十下,还一直呕吐。注射多巴胺,带上心脏监测调控仪……一系列抢救措施。医学,我是不懂的,在此也不妄加评论。我只想说,一个生命在我眼前差点消逝,和蔼可亲的像姥姥一样热心肠的大娘,差点,永远消逝了。我当时真的吓坏了,妈妈说她当然急得胃都疼了。幸好,大娘活过来了,躺了几天,又能站起来走路了,又能早晨洗脸时爱干净的擦拭着胳膊了。出院的时候,能提着两个包袱和我们依依告别了。医生建议她去北京再治治,她的房颤这里找不到合适的药,也不知道她后来去了北京没有……说真的,几个老人里,现在我最想念的就是张北大娘了。

张北大娘走后,东床又来了一个不知是康保还是崇礼的大娘,只记得那个大娘的脚老是颤抖,但她不想做任何检查,因为觉得太花钱了。

医院,浓缩了人生的跌宕起伏,让人回归本我,思考生命的真相。当人们被病痛折磨的时候,尤其是那些老人们,他们总是能用岁月积淀下的豁达和理智来泰然面对,并且用最素朴的情谊鼓励着其他人。四十出头便经历了丧父、丧偶、丧女之痛的大诗人泰戈尔说过:“纵然伤心,也不要愁眉不展,因为你不知道谁会爱上你的笑容。”他还说:“尽管走过去,不必逗留着,采鲜花来保存,因为一路上,花自然会继续开放。”是啊,每个人都是对方的过客。不知道姓名,没有留下任何联系方式,离开了,也许就是永远的再见。然而谁能说那抹笑容、那道芬芳不会照亮残酷无常的命运,不会温暖孤独柔弱的心灵?哦,还有一个病友,我想为他在下面单独写一节,是以作为人生循环往复的佐证——

(三)人生就是一个圆圈

适逢重阳老人节。秋风卷动着金黄色的槐树叶子,在窗外悠悠飘落。每个人的一生就是一个循环圈。从单纯脆弱的,自私无理的,无法自主、依赖别人的婴儿期,渐渐成长,有了担当和价值,走上人生的辉煌期,到了暮年,尤其是气息奄奄、日薄西山之时,往往又回归到了婴儿的状态,只是婴儿是正向发展,老年是负向发展。

在妈妈住院第十二天的时候,中床住进了一位崇礼县八十八岁的老人。他头发全白,满脸老年斑,嘴唇青紫。

老人可能血管出了问题,全身浮肿,尤其是腿。病床上铺着尿不湿,走路拄着拐。他有六个子女,八九个孙子辈。据他大孙子说,年轻时候,爷爷家里很穷,住在窑洞里,土炕只能竖着打,因为横着打太窄,放不下八口人。一到冬天,寒风呼啸,孩子们在炕上蜷缩着,冻得难以入眠。老人和老伴儿是靠种地为生。

渐渐的,儿女们长大了。儿子们做房地产生意,发了财。可是,操劳一辈子的老伴儿刚过六十就猝然离世。老人找了同村的一个老太太当老伴儿,不料新老伴后来也去世了。为了有人照看老人,儿女们又给老人找了老伴儿。五六年前,老人大脑萎缩,开始变得痴呆糊涂。去年新新老伴儿做了心脏支架手术后,离开了老人。于是,儿子们和大孙子又花钱雇了三个人看护爷爷。

“这里是哪里?”老人问护工。那个护工是个五十岁的黑瘦男人,有两个儿子,还没有娶媳妇。

“是医院。”护工说。

“医院看病不是得花钱吧?”

“不用,上了八十岁的老人就不用花钱看病了。”

“那太好了,我是赶上好社会啦,以前说住店、看病不要钱,都当笑话听。现在都实现了,我赶上好社会啦!”老人呵呵的笑着,逐渐消肿的脸,一脸纯真的幸福。

“为啥这里这么多女人?”老人忽然有些恐惧的问。

“这里是医院病房。”护工说。

“哦,医院?住院不是得花钱吗?”

“不花钱,八十岁以上老人不收钱。”

“昂,我是赶上好时代了。以前说住店、看病不花钱,都当笑话听,现在实现了……”老人又咧开嘴幸福的笑了。

“我就吃两颗药,不吃三颗。”老人还记得平时的吃药习惯。

“医生让吃三颗药。”护工坚持着。

“我不吃三颗,我读了八本书呢。”

“读了八本书,还不吃三颗药呀?”

“读了八本书,就得吃三颗药啊,为啥?”老人有时候又表现出一种特有的智慧。

“那好,你就先吃两颗吧!”

“对呀,我就吃两颗……”老人吃下两颗。

“你那时候上山砍柴,生产队长骂你了吗?”护工转移话题。

“哈哈,没有骂的,我那时候天还黑着就上山砍荆条,回家天亮了,我老伴儿晒荆条,你说,不晒,咋生火?我就着急吃饭,去了生产队,误了点儿了……”

“对呀,误了点儿,队长骂你了吗?”护工趁老人回忆往事之机,把另一颗药放到老人嘴里,递给老人水杯。

“没骂,真的!队长知道我家六个孩子,挺照顾我的,真的……”老人因为着急要说话,觉得嘴里有颗药碍事,就着水咽下了第三颗药。老人到底还是像个孩子。

“你照顾我,误了工,等我给你个钱!”老人认真的说。

“不用给,我不要。”

“你照顾我,误了工,不要钱,是好朋友,你吃橘子吧,咱俩好朋友。”老人拿起大孙子买的橘子硬塞给护工。

护工把橘子放到抽屉里说,我一会儿吃。

老人又掰下三个香蕉给护工。护工不要,老人便生气了。护工无奈拿着三个香蕉打算出去处理,老人急了:

“给你吃,你就吃,以为我哄你呢?三个香蕉值几个钱,咱俩好朋友……”

护工无奈,坐在折叠床上吃香蕉。护工说,他血糖高,平时不吃香蕉的。

也许是因为早年贫穷匮乏的记忆犹在,即使现在生活富足,衣食无忧,老人也总是对金钱特别上心。他总爱掏出三张百元人民币把玩,那币被揉搓得破烂不堪。据说有一张真币,两张假币。一天夜里,老人非说自己的钱不在了,急得什么似的,弄得我们都无法入睡。我的折叠床和老人一帘之隔,他甚至撩起帘子,说:

“我知道帘子后藏了一个人,你出来,我知道你在那里,我的钱呢?”

我头蒙在被子里,一动不敢动,不知该如何是好。

后来,老人终于接受了房间里还有其他人(甚至是其他女人)一起睡觉的事实。他最常挂在嘴边的是,老伴儿去哪儿了这个问题。不知道他说的是发妻,或是二任,三任,抑或是帮她洗衣服的小保姆。听话音,更多的是说三任。大概因为三任陪他度过了患了老年痴呆症的最近这五六年光阴吧,被陪伴,被看到,是人类最原始,也是最本质的需求。

我很喜欢听老人说话。单纯拙朴,偶有妙语。许多世人所谓聪明洞察,却也是烦恼纠缠。如是,人生难得痴呆。祝福老人长命百岁!

 

近二十天工夫,秋风更劲,黄叶愈枯,眼见就要入冬。本来周五出院,因为还有一项血沉检查和CT复查,推到了下周三。终于到了下周三,这一天我真是跑细了腿,病房、护办室、医办室、取药处、结账窗口……上楼下楼,下楼上楼,一个人办理出院还真不容易。下午五点钟,就剩下最后一关了,包租的车在医院外面等着我们,终于可以回家了。据说五点二十就停办手续了,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连挤带蹭到了窗口,谁知道那个结账的年轻女职员冷冷的说:“今天不办了职工医保了,明天上午再来吧!”明天上午?今晚我和妈妈就得住酒店吗?那个床位早已经安排了一个冠心病人。或者今天先回去,明天我自己再来?三四百里的路程……我们离家远,您看能不能今天给办了?我几乎不抱希望的说。那我看看能不能再加一个,女职员拿着我的押金条向里屋走去,很快,她出来了,对我说,你站在旁边等一会儿。我自然便等着,就像一个待审的人。二十分钟左右,我听到她念我的名字,我慌忙答应。退两千九百一十,结算清了啊。她依然面无表情的说。我正想说句感谢的话,人潮把我涌到旁边。没见过她笑容的我,发觉她像那个安排床位的见习男医生一样,很能让人暗生感动,对我这样的陌生人,他们能够听取需求,力求便宜,又一次见证了人性的可贵。

终于坐上了回家的车,月光柔静得照在赐儿山的山脊上。华灯初上,点点烁烁,异常绚丽夺目。

是啊,即使忘记了这艰难苦痛的经过,也忘不了东山红彤彤的黄栌、小公园渐枯的大丽花和那嘹亮的歌声。忘不了病房里那些过往的人们、给我发红包、送关心的朋友。抑或,我望着玻璃窗发呆的时间,才是最难忘的。

此刻,立冬刚过,接下来将是漫漫冬季,窗外的风开始呼啸。回想曾经陪床的近二十天时光,恍如梦境。我刚刚追完的长剧《小偷,小偷先生》,结局告诉人们,世界上没有梦境中的黄金鸟,只有妈妈的怀抱才是最真实的。

正如季羡林老先生在《人生边上的智慧》中写的:多少云烟往事,在最后都成了怀念与豁达。

 2017年11月11日


作者简介:

李晓云,中文系毕业,高级教师。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张家口市作家协会会员,张家口市诗词协会会员。个人微信平台“晓云原创文学”,起点中文网连载长篇《古雨剑正传》。写作纯属业余爱好,心所系之,随缘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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