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十周年纪录片:从那段经历中,我们能反思什么
过去一个月,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肺炎疫情,江城武汉成为舆论关注的中心。
据官方信息,截至1月21日21时,武汉新型肺炎疫情在大陆确诊309例,疑似36例。其中广东、北京、上海、浙江、重庆、四川等地陆续出现确诊或疑似病例。疫情正在迅速扩散。
很多人已经将此次肺炎疫情看作2003年的非典疫情的“翻版”。今天凹凸镜DOC推荐一部非典十周年时,凤凰大视野制作的一部纪录片《非典十年祭》,该片一共5集,分为“暗涌广州 病毒凶猛”“北京,北京”“回望小汤山”“SARS之谜”“十年回响”。
这几年陆续有网友找出这部纪录片观看,并用弹幕或留言关心着正在面对的疫情。我们也希望用过去的经验能给现在提供一个样本,帮助所有人渡过这次难关。
非典十年祭(一):暗涌广州 病毒凶猛
各位好,这里是《凤凰大视野》。我们将带您回到十年以前。重新打开记忆的阀门,去回顾那场不能忘却的「非典之战」。
2002年12月10日,广州军区总医院。非典第一例上报患者。黄杏初,男,36岁,在深圳一家饭店干厨师。送往广州军区总医院前两周,他出现了发热、胃寒、全身无力等症状。他的家乡在河源。在那里,他被当做感冒治疗两周后后,毫无效果,病情反而恶化,出现高烧不退,神志不清等症状。在来到广州军区总医院时,黄杏初已高烧七天,全身发紫。
李艳春(时任广州军区,广州军区总医院呼吸内科护士长):“当时护士和医生四五个人吧,就围着他抢救。”在医护人员的紧急救治下,黄杏初身上的这种奇怪病症得到了控制。
黄文杰(时任广州军区,广州军区总医院呼吸内科主任,曾参与制定第一份非典调查报告):“常规的抗细菌的药,治疗效果都不好,病号就是持续高热。大概是七八天以后,体温回来了,以后慢慢就好了。当时大家也没有引起太多联想,只是觉得有点怪罢了。”
就在广州军区总医院只是稍感奇怪之余,曾治疗过黄杏初的河源市人民医院传来消息,与其接触过的11位医护人员也出现了同样的症状。河源医院迅速将此情况反应到了广东省卫生厅,并请求专家组支援。
黄文杰:“当时就看了一下病人的情况,采了一些样,对于医院设施情况提了一些建议。我们几个能力和水平肯定是有限的,不可能一下把它搞清。第二个,那个时候去的时候就是想分病原体也分不到了。很多疾病,像病毒性疾病的话,就是头几天分得到。时间长了之后再分病原体是分不到的。而且后来一段时间是相对比较稳定的,没有出现新发的病例。所以这个事 大家就认为过去了。”
在黄文杰的记忆中,这是非典带给他最早的印象:无法分辨,没有结果,不知道。专家组唯一能够确定的是,这是一种未知的病毒。这种病毒似乎并不凶猛,在经过一段时间治疗后,患者病情似乎得到了极大缓解。他们相信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没有过去的只是来自民间当地的传言,而且这种传言愈演愈烈。
河源市,距离广州198公里,人口300多万。一夜之间,传言如同涨了翅膀的鸟一般,将整个城市搅的不再安宁。恐慌的人们在药店门口排起了长龙。与此同时,270公里之外的中山市,也出现了类似病状的病人。而且负责诊治这位病人的,中山市多名医院的医护人员,也相继出现了同类症状。河源市出现的抢购药品一幕转移到了中山市,并迅速蔓延开来,直至席卷86公里外的广州城。
舒勇(艺术家,非典期间创造了三场行为艺术《铸铜墙铁壁》):“每天都会收到恐怖的短信,说现在流行啥啥,大家如何如何。当然在这样的氛围中,他无意中也给你造成了非常大的恐惧感。你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只是说来了一场巨大的瘟疫。”
春节,中国人最大的节日,全世界最大的季节性人口流动狂潮。而广东又正是这个狂潮最大的参与者。成百上千万的打工者离开广东,春节过后他们又回到广东,如同北雁南归。然而2003年的春节,随同他们一起上路的,还有那个看不见摸不着的病毒。此时广州流传的关于某种疾病的传闻尽管已经沸沸扬扬,但是当地政府,出于担心人们恐慌的心理,并没有及时作出反馈。由此导致2003年的那个春节,成了病毒疯狂的漫游之旅。当火车站人潮汹涌,当人们踏上归家旅途,广州市的各大医院依旧灯火通明。
张积慧(时任广州市第一人民医院护士长,《护士长日记》一书的作者):“当时有300多人被感染,分散在各个医院住院,其中有三分之一是医护人员。中山三院一整个病区的医护人员全部都倒下。也就是说战斗力都没有了。后来中山三院的病人就去了市八医院,市八医院的医护人员又倒了一半。“
2003年2月15日,她正在商场给自己儿子买衣服时,接到了单位的电话,让她赶紧回医院筹建非典病区。当天是星期六,按照上级要求,下周一病人就要进入。然而当时筹建的非典病区,还只是一栋废弃的旧楼。
张积慧:“这个楼全部都空了嘛,所以什么东西都得重新再搬回去。大到呼吸机包括病床,小到一个大头针,一天半的时间,就把这个非典病区筹建好。”
2月17日上午,第一批非典病人准时送到。这时他们才发现,负责收治的病人竟然全部是来自其他医院感染的医护人员,他们的同行。
张积慧:“十点钟左右吧,病人就从电梯上来了,我说中班出来接人了,病人到了,结果没见人出来。另一个护士长大喊:谁是中班?赶快出来啊!后来隔了一段时间之后,四五个姑娘才从治疗室那边出来,把病人接进去。晚上我就问他们:今天中午我们两个护士长在那边喊,中班出来,干嘛你们一个都不出来,没听见吗?她说:护士长,我们当时蹲在那里捡那个瓶子,站也站不起来,你喊以后我们的脚都软了。”
当看到如此多的同行成为病人时,你会不由得担心,他们的现在会不会是自己的明天。作为护士长的张积慧不能指责那些胆怯的护士,因为现实实在太过冷峻。
张积慧:“2月19号,又送来一个昏迷的病人,来到我们这里以后呢就插管,没想到他的肺里面很多血水,一插进去,病人就呕,就喷,把他们胸前那个隔离衣、手套,整个都是红的。都是血痰,血的粘液全部都喷出来。”
当时,性格乐观的广州市第一人民医院赵子文,已经被派往广州市第八人民医院支援那里的非典救治工作,那里的病情十分严峻。
赵子文:“在短短两个星期给17个病人插管,整个局面非常严峻,一回来(原医院)我身边的工作人员都说:你不知道你周围很多医生都病倒了吗?我说不知道。”
张积慧:“很多病人大小便失禁,护士就把病人的裤子剪掉,一次一次的换,自己手上又粘了那些大小便。我说你们注意消毒隔离。”
赵子文:“当时吓我一跳,我说我周围病倒了20多个医护人员,加上我手上市八积累的40多个医护人员,一共是60个医护人员。我说有这么多吗?我当时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
城市与城市之间,省份与省份之间的疫情通报机制,在当时并没有公开,在一个人员流动极大的时代,一个隐形传染源的流动,就可能在异地,造成一个大的疫点。香港地区的疫情大暴发,就和当时已经是感染者的,中山二院的一名前去香港参加婚宴的医护人员不无关系。而北京的第一例输入性非典患者,也是从广州而来的。
刘畅(时任中国青年报记者,曾报道北京第一例输入性非典患者的经历):“非典在广东开始兴起之后,她(第一例患者)是一个山西太原人,27岁,那时候要去广东出差,她当时已经听到了一些传言,所谓的‘广州肺炎’。走之前,她的妈妈是当地山西太原一家新闻媒体的工作者,还给广州的同行打电话,问有没有传说中的广州肺炎,是不是很严重?结果那边告诉她,都是谣言,不要相信。
她的父亲,那个时候还特意在刚刚兴起的互联网上查询,查询的结果是什么呢,非典肺炎是肺炎中最轻的一种,没有致命危险。实际上对她来说得到了一种非常安全的提示。这样她和她弟弟在2月份就去广东了。在广州的出租车上,她就问司机有没有这个疫情?司机说:我每天都不戴口罩,没有防护,什么事都没有。”
事后,这位山西人辗转揭阳、深圳,2月22日晚,在深圳到达广州的列车上,她感到身体不适,浑身发冷。23日回到山西后,一查体温发烧38.8度,这位山西人成为了后来北京的第一个输入性非典病例。人们持久的猜测终于在2003年2月11日农历正月十一得到了验证。
2003年2月11日农历正月十一,广州市政府召开了新闻发布会,会上首次公开了广州市地区非典肺炎的情况。新闻发言人介绍:“自去年年底,广东部分地区,先后出现非典型肺炎病例。从2003年1月12日起,个别外地危重病人,转送到广州地区部分大型医院治疗,春节前后,广州地区出现本地病例,截至2月11日,广州地区一共发现一百多例该类病例。其中不少是医护人员。”
在黄杏初第一例病患出现3个月后,非典的警报声终于在广州响起。虽然迟了一些,但至少它响了起来。然而七天后,就在广州非典暴发的高峰期,2003年2月18日晚,近两万名观众聚集到天河体育场,观看了罗大佑广州演唱会。
罗大佑以他一贯沧桑的嗓音,在演唱会上说:今年是羊年,在羊城举办这次演唱会意义非凡。受诸多因素影响,这是一场来之不易的演唱会。大家能来看,表明对我有信心,对这个时代有信心。很难对这种行为做出某种判断,人们一方面惶恐,一方面又满不在乎。
当晚,新华社与中央电视台公布了一个消息:非典型性肺炎的病原体找到了。如此说来,人们的信心果然得到了回报。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张蜀梅(《南方日报》时政记者):“我记得很清楚。当天晚上,新华社和中央电视台,就说SARS的病原体是衣原体,贺小玲当时是我的通讯员,给我打电话说,钟南山今天在家里有点不高兴,因为他用治疗衣原体的办法已经治过这个病,没什么作用。他绝对可以肯定不是衣原体。”
原来,就在2月18日这天,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病毒病研究所,通过电镜,从两例尸解标本中发现一种包涵体。判断为衣原体。随后广东省卫生厅召开紧急讨论会。就衣原体问题与广州各大医院专家交换意见。专家组成员一致认为,不能简单认为衣原体就是唯一的病原。但是此时北京的结论已经在新华社和中央电视台播出,现在要推翻并不是那么容易。而且对民众刚建立起来的信心会是一个致命的摧毁。
张蜀梅注意到了南方专家的质疑之声,为了将这个与北京相左的意见发布出去,张蜀梅与她背后的南方日报承受了一定的压力。
张蜀梅:“发这篇报道,不是会与新华社发生冲突吗,而且你也没有得到证实。万一报道错了怎么办,所以它还是打了一个问号,只是问是衣原体吗?然后把广东专家们的不同意见写了出来。侯磊这篇报道的了中国新闻一等奖。我想起来,当时广东其他的一些媒体,有些就含糊其辞,有些就直接引用新华社和中央电视台的稿子。只有南方日报提出了一些质疑。”
在多方专家的再度确认后,最终排除了衣原体的可能。可真正的病原体究竟是什么?它仍然躲藏在什么地方?仍需寻找。就在这时,广州军区总医院检验科主任石玉玲和副主任李林海带着他们搜集到的病原体标本飞到了北京,希望能从中找到疫情的元凶。
石玉玲:“在短时期内我们很快搜集了近三千分标本嘛,我们是2月7号开始收集的。广东省就把一些发病比较重的、抢救的,我们在各个医院采了一些标本。我们跟军事医学院的领导联系上之后,就去了北京。”
没有人会想到,北京,2003年的春天,这会是一座属于非典的城市。从医生的角度来说,确定的病原体,这样治疗起来就有据可寻,而对于老百姓来说,遭到了病原体就像是找到了隐藏的凶手。在心理上大家会得到个安慰。但就是这个隐藏的凶手,在2003年春节,让广东省医护人员一批又一批得倒下。
其中,中山市第二人民医院一共倒下了93名医护人员。在广东省中医院当了23年急诊科护士长的叶欣,成为了第一个因非典身亡的医护人员。有的医生走进隔离病区之前,把自己藏的一点点私房钱交给了妻子。有的医生把自己的老母亲送到了朋友家。还有一位年轻的妈妈,在走进隔离病区之前,写下了一封遗书,交代自己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希望母亲能把他六岁的儿子带大。
2003年的春天,非典就这样毫不留情的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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