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知识到智慧|做一个无知者（三）
前言
这次给朝阳新村第二小学的四年级小朋友上课.“做一个知无知者”，是《从知识到智慧》这一系列哲学课的第一课。
前面讲了这一课的两部分，以下是第三部分。
1、哲学猴怎么让蜈蚣不会走路
先看一首诗——
蜈蚣
——詹冰
小蜈蚣说：
“爸爸，新年快到了，
我要买新鞋子。”
蜈蚣爸爸说：
“你要我的老命是不是！”
——老师，蜈蚣爸爸之所以说你要我老命，是因为蜈蚣一百条腿，那还怎么买鞋？
——一百条腿？没有那么多吧！
——有的！
——一只长的蜈蚣可能有一百多，可能短的就没有，但是总之是很多腿。
——首先，蜈蚣不可能过新年！其次，蜈蚣不需要穿鞋。
“因为我觉得这首诗很好玩，所以就给大家看一看。大家都知道这首诗里蜈蚣老爸觉得要命的原因了——腿儿多。
我接下来要再讲一个猴和蜈蚣的故事，这个故事也跟蜈蚣腿儿多有关系。
有一只猴，是只哲学猴。
有一天，这只哲学猴正在树上躺着晒太阳呢，突然看见地上爬来一只蜈蚣。
这只蜈蚣爬得很快！
哲学猴就想捉弄一下这只蜈蚣。但是因为它是哲学猴嘛，跟一般的猴不一样，一般的猴可能就是摘摘椰子砸砸蜈蚣，或者挖个陷阱让蜈蚣“啪叽”掉里面爬不出来。哲学猴呢是很擅长动脑子和动嘴，他懒得动手。
就像我，我是比较懒得动手的……”
——诶……！老师！
台下一片嘘声。
“不理你们，接着讲：
然后这个猴呢就叫住这个蜈蚣：‘哎！蜈蚣老弟，早上好！’
这蜈蚣立刻抬起头，说：‘早上好！’
这猴说：‘蜈蚣老弟，有一件事我想不明白，你能告诉我吗？’
蜈蚣仍抬着头：‘什么事啊？’
猴说：‘我一直搞不明白你是怎么走路的，你能不能说一说呢。’
然后这蜈蚣终于把头放下：‘这个当然没问题啦！你看我走路走得挺好的吧！我呢，是先抬起这条腿，然后对面的这条腿要抬起来，然后再抬起另一边后面那条腿……’
蜈蚣光说这个怎么轮流抬起腿来准备迈步子就说了十几分钟，然后又接着说：‘嗯，现在我要迈步了，先这条腿放下去，对面那条腿再放下去……’
然后又说了老半天。
哲学猴这时候已经睡了一觉，醒了：‘嗯，说完了吗？’
蜈蚣愣了愣：‘啊？我说到哪了？忘了。’
哲学猴摆摆手：‘哎，那就算了，我也没兴趣听了，你走吧！’
可是那蜈蚣呆在原地琢磨了老半天：‘我该怎么走呢？’
这下蜈蚣走不了了，因为它已经变得不会走路了！
这时候那哲学猴在树上捂着嘴偷偷笑，笑完了又不忍心，动手从树上摘了个椰子，朝蜈蚣身边扔了过去。那蜈蚣感觉像个大炸弹落到身边，吓得“刺溜”一下就逃得没影了——它又会走路了！”
故事乐呵呵地讲完，大家乐呵呵地听完。
“为什么蜈蚣说完了就变得不会走路了呢？”
——因为它腿多。
“如果是因为它腿多，它应该本来就不会走路，为什么它是在说完自己怎么走路之后，才变得不会走路的呢？”
——它腿太多，脑子就想不清楚。
“那它之前可以很好的走路的时候，清楚自己是怎么走路的吗？”
——好像也不能。走路的时候每条腿是怎么动的，它好像想不清楚。
“这就是一件有趣的事：蜈蚣在没想清楚自己是如何走路之前，可以很好的走路，在想清楚了之后，却不会走路了。
为了让这个问题变简单些，我们可以考虑一下两条腿的我们：
我们人是不是这样？我们对“自己是怎么走路的”这件事知道哪些，不知道哪些？”
2、“用脚走路”是废话吗？
“谁还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路的？”
“这么多人都知道？那按顺序来说。”
——我知道！我妈告诉过我，我在玩垃圾桶的时候就学会走路了的。
“刚才我问的问题是谁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路的？然后你说，你妈妈告诉你，你是在玩垃圾桶的时候学会走路的。
这属于‘你不知道我问的是什么，但是你以为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结果是你就回答错了。
我问的是“你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路的”，而不是“你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学会走路的”。
——我知道我是用两只脚走路的。
旁边另一个同学插嘴：
——废话嘛。
“这是废话吗？”
——不是。我们就是用两只脚走路的。
“是的。你回答了用什么走路，这是答案的一部分，所以它不是废话。但我们需要给出一个完整的答案。
一开始我问的是你知不知道你是怎么走路的，你要回答这个问题，既要说明你是用什么走路的，还得说明你是怎么用那个东西走的。
关于走路这件事，你知道自己不知道什么吗？……你要再想想吗？”
这位同学点点头，坐下了。
3、走路就是腿来回摆动？
——我是利用两只脚走路的，两条腿来回摆动。
“你给大家示范一下好吗？就在你的座位旁边示范。”
这位发言的同学在自己的课桌旁边走动起来并展示两条腿的摆动。
“哎？你平常走路是这样的吗？请随意的走到前面来。”
然后他来回走了一趟。
“大家注意到了吗，他往前走，走到讲台这儿的时候和他走回去的时候，姿态是不一样的。”
——对。不一样！
“他来的时候是不自然的。还有，他说两条腿就是随意的摆动，那我这样也是随意地摆动。”
说完，我的两条腿开始故意打摆子。同学们大笑。
“我上初中的时候，有一个体育老师在打篮球的时候就特别喜欢把腿随意的摆动。投篮的时候他往上一跳，他的腿就在空中随意地摆动，那样子就像被电高压电击中，我们都觉得可逗了。
那你走路的时候是不是也是那样随意地摆动？”
台下又起一片大笑。
“你比前一位发言的同学说得更清楚了一些，就是你知道要让双腿摆动。
但是，腿是怎么摆动的呢？还是不清楚。”
4、抬腿往前就能走？
“还有知道人是怎样走路的吗？”
——我可以到讲台上去吗？
“你要来前面示范吗？请。”
——人走路就是抬腿，然后往前走，就这样子。
他一边说一边演示，然后就要跑回去。
“稍等，先别下去。你说人就是这样抬腿往前走，你觉得说清楚了吗？”
好几位同学迫不及待想发言，都把手举得高高的。然后一连串的问题问出来：
——你说人就是这样子抬着腿走的，那你抬的是哪条腿？
——腿要抬多高呢？
——一直这样抬着腿你怎么走？难道你可以飞到天上去走吗？
——还有，要不要再往前迈步呢？要吧！那往前迈多远？这么远？
这位上台讲解示范“走路“的同学被一连串的问题问懵了，想了想，走回座位了。
“之前我在其他学校上课的时候，有的同学思考完这个问题后，已经变得不太会走路了，不过还没像那只蜈蚣那么严重。还有谁想来示范一下吗？”
又有一位同学上台。
——我们人是这样走路的，先抬起一条腿，就是稍微抬起一点，然后往前跨一小步，再抬起另一条腿，然后再跨一小步，就这样子走。
又引来一连串问题：
——一小步是多少啊？
台上的同学反问：
——为什么要知道一小步是多少？
下面的同学回答：
——问一小步是多少可以知道一小步到底是迈多远，而迈多远你没有讲清楚。
又有人问：
——你是怎么迈出这一小步的？
——还有你怎么决定先抬哪只脚的呢？
台上的同学回答：
——随便抬。
下面的同学回应：
——你能随便抬哪只脚吗？不能吧？你肯定得脑袋里先有个决定我要抬只脚。
台上的同学想了想，决定回答另一个问题——你是怎么迈了这一小步的：
——要往前抬一下腿，然后脚贴着地面，这个腿再使劲，往前一蹬。
想不到这个答案又引来追问：
——脚使劲，使多大的劲？
她只好接着回答：
——不要太轻，也不要太用力，太用力会摔倒，太轻你会走不起来。
但是对方还是穷追猛打：
——多轻？多重？能不能说清楚？
台上的同学只好让步：
——你也可以不轻。把身体往前倾一点，这样就重一点。
这时我提醒她：“他问的是“多轻，多重“，而不是可不可以轻、重。”
她又回答：
——迈步的时候，重的话你就是在跑得很快，然后如果轻一点的话，就是在普通的走。
“好像还没有说清楚是多轻多重，你是在说轻和重会产生什么样的效果。”
她想了想，回去了。
5、会劈叉的！
又有一个人站起来：
——我觉得人想怎么走就怎么走！
“那你是怎么做到想怎么走就怎么走的？”
他想了想，摇摇头，自己坐下了。
有个同学站起来：
——我知道自己的双脚来走路的，但是我不知道我的大脑如何控制我的脚来走路的。
另一个同学主动上台，接着说：
——我走路是用两条腿走路的，靠大脑发射神经冲动，然后大腿肌肉拉伸，使大腿运动，然后……
台下顿时一片掌声。
“等会儿，人家还没说完呢，你们就鼓掌。”
掌声仍继续，止不住地越来越大。
我故意打趣：“你们是不想让他说什么？要通过鼓掌打断他的话？你们要先听完，然后再决定要不要鼓掌。而且在听的时候，你们可以想想，他的话里是不是隐藏着好多不知道的东西。”
这位同学又把他的话重复了一遍：
——我走路是用两条腿走路的，靠大脑发射神经冲动，然后大腿肌肉拉伸，使两腿的摆动幅度控制在一百度以内。我是这样走路的。
“控制在一百度以内？对吗？我来摆一个姿势，这可以算是一百度以内吧，大概九十多度。现在我几乎要劈叉了，按照你这种说法，我该怎么走路呢？”
“按照你刚才那种说法走路的话，辛亏这地板不滑，我穿的鞋又是防滑的，如果地板很滑，我的鞋又挺滑，我没办法这样走路，不然一下就劈叉了。那我今天就没法上课了！”
这时开始有同学提问：
——还有一个问题，你用脑袋控制你的双腿走路，但是你的大脑是如何控制你的双腿走路的？
台上的同学回应：
——大脑会收集讯息。
这个同学接着追问：
——怎么收集呢？
然后又引来其他同学的问题：
——还有，你走路的时候你大脑里的神经是怎么运作的呢？
——走路的时候你身体里的细胞发生了什么变化？
……
哦，被这么一追问，还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路的！
6、我会，但是我不知道
“这是一个测试，这个测试的结果说明我们没有完全知道自己是怎么样走路的。
而且不知道自己不知道。
但是我们却都会走路。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路的，却会走路。
“呵呵，有点儿绕。
这个测试让我们从日常生活中再简单不过的事情里去发现：好像好多事情我全会做，全都知道，但是仔细一想，啊，原来有些是自己知道，有些自己是不知道的！
不光是走路，还有摇头，拿粉笔写字，扭头，眨眼等等，都是这样。
你意识到了这些之后，接下来你就会想：我知道哪些，我怎么确定；然后我不知道的哪些，我又怎么搞清楚。”
从知识到智慧|做一个无知者（二）关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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