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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哲学家一样对话和思考-3——自由生命的感通 | 少儿哲学启蒙

张安仁 安仁通识 2024-01-09

前言

这是在常州市朝阳二小四年级四班上的少儿哲学启蒙第三课——《哲学家的秘密武器》,主题是“像哲学家一样对话和思考”。


哲学课上的讨论不仅在于思维的严谨与思想的深刻,也在于课堂上学生与老师之间、学生与学生之间无可名状的交流的默契,情感的契合。课堂实录,看得到的是能用文字呈现的课堂内容,看不到的是师生作为自由生命的感通。

作为自由的生命的互相感通,这是更为重要和本源的。因此要非常警惕“方法”对自由生命的压抑,即使是哲学家们总结出的思维方法,在传授时也要以保护和发展生命的自由为前提。

这里给“生命”前面加个“自由”作定语,是起强调警醒之意。生命本就是自由。但现实中人总把生命当成需被规训扭转的对象,故要特地强调。

这种感通状态,最典型的体现就是孔子与苏格拉底。我想让我的课堂也处在这样的感通状态里,所以我并不以具体的内容与方法为授课目的,内容只是材料,方法只是工具。如果能培养出反省自己的思维、观照自己的体认的能力,则材料可随意运用,方法可随意变化,其进自不能已。


意大利插画师 Clarissa Corradin 绘画作品


哲学家与疯子的相同之处,是二者的精神与思想都能超越肉身,神游天外。二者的不同,是哲学家的精神思想无论跑多远,都清楚自己的路径,都能够回家,因为哲学家能够编织思维之网,甚至精神宇宙。而疯子则跑到哪里算哪里,不清楚自己从何方来向何方去,因此只是一个茫然的点,一直漂荡,回不了家。普通人的精神思想则是一根根的碎线头,看似明白从何方来向何方去,但稍一追问,便致茫然。

哲学家之所以能够如此,便是能反省自己的思维、观照自己的体认。

所以虽然是同一节课程,在不同的班上出来的内容和风格都不一样。在本公号前面的文章里展示了在其他班上的这一小节课的过程,详见像哲学家一样对话和思考 | 少儿哲学启蒙像哲学家一样对话和思考(下)|少儿哲学启蒙

在朝阳二小四四班上的这堂课,从回顾上节课内容开始,又由课堂上的一个突发事件展开,讨论、思考和体验哲学家的提问和思考方式。讨论和思考的材料都是临时发生在课堂上的,上课之前没有任何预料。我也无意对这方面加以限制,但有意为之的,是欲在哲学课上当机而发,建立如孔子、苏格拉底师生对话那样的生命感通状态,引导学生反省自己的思维、观照自己的体认,既可以神游天外,也可以归本溯源,让生命的自由得以充分实现。

这自然是一个终极性的目标,在哲学课上只能尽力而为,稍起指月之功。


美籍华裔 动画师黄齐耀(Tyrus wong) 粉彩作品


本次课堂记录整理仍分为上、下两篇,此为上篇。

整理:秋云

1

上节课回顾与“老师是个杀手”


我:“各位,今天是我们哲学课程的第三节课,还是像之前一样,首先要回顾一下上节课讲了什么?有谁想举手说一说?”


有两位坐在讲台旁边的学生抬眼瞄了瞄我,低头凑在一起偷偷地说:“老师失忆了,可能是个杀手。不记得上节课的事儿了。”他们联想起上节课播放的一段视频,是讲《武林外传》里失忆的姬无命怎么被吕秀才“说”死的。


“我可能是个杀手?”见其他同学还没有举手,我想请他俩把想法表达出来。他们一听,捂嘴笑了几下,然后立刻坐正身子,调整成一幅严肃、认真上课的样子。这时其他同学陆陆续续举起手来,我转而请他们发言。


“上节课讲的是‘哲学家都讲了什么’。”第一位发言的同学说。


紧接着其他同学:“哲学家怎么听、想、说。”

“那是第一节课讲的。”我提醒。


“还讲了科学与哲学的关系。”


“还有原因、事实、可能、过去、现在、未来。”


“我还知道了哲学家的秘密武器——什么、为什么。”

另一同学补充:“哲学家会问是什么,为什么,怎么样,真的是这样吗。”

这两个发言一出来,有同学皱着眉头轻声问身边同学:“这个老师上节课没说吧?”

被问的同学同样疑惑地摇摇头。


我回应:“哲学家的秘密武器——是什么,为什么,怎么样,真的是这样吗,是这节课我们要讲的内容。上节课结束的时候我只是简单了提示了一下这节课要讲。


刚才各位同学说了几个答案。我们第一节课为什么要讲‘听、想、说’这三个字呢?这三个字听起来很简单,但是哲学家之所以被公认为最聪明的人,就是因为这三个字。我们整个学期的课程也是在讲这三个字,就是我们需要搞明白怎么听,怎么想,怎么说


根据各位刚才的回答,我们可以设想一下,假如我在外面听了一堂哲学课,一回来,大家问‘这节哲学课都讲了什么呢?’我说,‘讲到哲学老师失忆了。’”

我模仿着刚才说这句话的同学的语气,台下爆发出笑声,像是一个秘密被捅破了一样,大家都把目光投向那位同学,课堂氛围立刻变得轻松而热烈。



我继续说:“失忆了还--能讲哲学呀?你听了会冒出一脑袋的问号来,对不对?好,刚才说出这个答案的同学你要想一想,为什么你说出来这样一个答案?你听了哲学课,在哲学课上也想了,为什么到最后说出这样一个答案呢?”台下没人回答,大家仍在笑。


“哲学家的方法很简单,听清楚,想清楚,说清楚。如果到最后只说出一个‘哲学老师失忆了,他可能是个杀手’。那就是听的时候没有听完整,没有听清楚,想的时候,也没有想清楚,所以最后说的时候,就只能抓住其中一点——‘我就记住哲学老师失忆了,他可能是个杀手。’”


我指出其中的谬误,这些谬误是显而易见的,又是大家经常自然而然就忽略的,平常学生们仅止于有时会利用这些谬误相互取乐,开开玩笑,却不会去探究其背后的逻辑导向,最后对这样的谬误越来越习以为常。学生们没想到我不仅没有制止这样的玩笑,还用他们的谬误和玩笑来讲哲学课,觉得很有趣,边听边发出一阵阵笑声。在哲学课上,他们会越来越多地意识到,在自己身上和生活中充满了这样的谬误,而这也是自省和独立思考的开端。

2

“哲学家都讲了什么”是讲什么


“接下来,第二个答案是‘哲学家都讲了什么?’


各位再设想一下,我听哲学课回来了,大家很期待我给大家讲一下哲学课都讲的什么。 我一答:‘哲学课上讲的就是哲学家都讲了什么’,大家听了这样的回答能知道哲学课上讲了什么吗?这给了大家一个清楚的答案吗?”


台下默默地摇头。


我稍停了一会,语气仍然平稳、温和:“听了这个答案的人,还是不清楚哲学家到底讲的什么。所以我们要把讲的内容说出来,对不对?这也说明光记住一个标题,一点用处都没有。上节课我们讲的那一课的标题确实是‘哲学家都讲了什么’,但是光记住标题有什么用呢?具体内容在哪里呢?这也就是让大家记笔记的原因。”


看了看台下,我直接结合现场引导学生在实践中思考:“我看刚才在回答问题的时候,有同学在翻看自己的笔记。各位,现在如果你们要记笔记,想一想该记些什么?”


有同学站起来看着自己的笔记本说:“老师讲的重要点。”


“哪一部分重要?”我问。


“内容,主要内容。”


3

什么是“主要内容”


“主要内容。”我复述他的话。“好的。那你觉得老师失忆了算不算主要内容?”


“不算。”他迅速回应。


“为什么不算呢?”


“除非是怎么失忆的。”他看着我,眼神专注。


“怎么失忆的,”我在黑板上写下他的观点,“很好!其他同学还有补充吗?


“结果。”有同学冒出一句。


“什么结果?”我问。


“就是失忆之后怎么样了。”他意识到要说清楚。


“好。也就是你要搞明白整个事件的过程。”我同样把这位同学的发言记录在黑板上,接着问:“还有吗?上节课我们的主要内容讲了什么?大家可以跳出来,不要老顺着其别人的思路跑,这样的话很容易像姬无命一样被忽悠晕的。”


“逻辑。”这时有同学有了其他角度的回顾和思考。


“逻辑是干什么的?”我追问。


“逻辑就是你要解疑,要讲一样事情,应该从哪里讲到哪里。”这位同学不紧不慢,微笑着回答。


“很好,你回忆起上节课哲学家聊些什么内容,首先聊的是逻辑,那逻辑讲什么?从哪里讲到哪里具体是什么意思呢?”


这位发言的同学站在位置上一直微微笑,表示要再整理一下想法。其他同学眼望着我。


于是我用轻松的语气接上:“逻辑讲的就是‘因为所以,科学道理’。”


同学们在一阵沉思之后听到这样一个寻常的答案,又是惊讶又是笑,瞪大了眼,嘴巴张成O形:“啊?!”


现在我问大家,对于一个问题,你先要知道什么?”我问台下。


“先问为什么?”有人迅速跟上。


“OK,先问为什么。知道了为什么之后呢?”


“知道了为什么之后来干什么。”发言的这位女生已然忘了坐下,在等着我的进一步提问。



4

忽然摔倒的水杯


“接下来干什么,就是怎么样做,对吧?”女生望着我,点点头,却猛然听见“啪、啪!”两声响,她的水杯不知为何忽然摔倒在桌子上又滚落地上,她慌忙把水杯从地面抓起来,放进书包里。同学们发出轻轻的笑声,似乎为了缓解她的紧张。


我安静地看她把水杯放好,微笑着问:“你的水杯为什么会掉下去?”大家以为我会接着刚刚的问题,没想到我把问题转向了忽然摔倒的水杯,乐呵呵笑了起来。觉得这个问题更有趣了。


“滑下去了。”女孩双目低垂,无奈又有点委屈。


与女生复杂的表情和心情相反,我仍用平常讲课的语气问:“水杯为什么会滑下去?”大家见我仍关心这个水杯事件,又是一阵咯咯笑。




“底下垫书了。”女生打起了精神,跟着笑。


“垫了书为什么会滑下去?”这时台下其他同学几乎是看戏看到了高潮,起哄似地大笑,纷纷伸着脖子说出自己的回答。


我提醒已经制定好的课堂规则:“举手经过允许才能发言。”


现场渐渐安静下来,大家依次序发言。


有同学说:“因为书动了。”


“书动了。你碰到书了吗?”我问掉水杯的那位女生。她摇摇头,表示不确定、记不清了。


另一位同学站起来推测:“书本会产生斜坡。”

5-1

斜坡是角度不为零的角

“书本会产生一个斜坡。斜坡是什么?”我问。


“就是角度不为零度的角。”他根据学到的数学知识回答。


“角度不为零度的角。好,这个角度不为零度,对吧,那上面这个是斜坡吗?”我用双手做出“厂”字形,问道。


等不及刚才发言的同学反应,其他学生们大声喊道:“不是!不是!下面才是斜坡!”


“怎么下面成斜坡了,斜坡可以在下面吗?”


“不可以。你做的和我说的意思不一样。”发言的这位同学想把自己的观点表达清楚,没心思去顾虑其他同学的反应,一直看着我。



“那这样转一下呢?”我转动了一下双手,“厂”字形变成类似“L”形发言的同学点点头,表示转动之后成了斜坡。


“所以你说的斜坡是角度不为零度的角,我双手摆的这个模型,角度不为零度,但是我这样一转它就不是斜坡了,又这样一转它就成斜坡了。”我双手摆出“厂”形,又转成“L”形,同学们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的双手是怎么转的。


“ 所以斜坡到底是什么?”我最后问。刚才发言的同学愣住了,他表示需要重新思考自己对斜坡的认识。


5-2

斜坡就像滑滑梯


另一男生跳起来:

“斜坡就像滑滑梯一样,‘哗’一下就滑下来了。”他说着,摆出坐滑梯的姿态。


“滑滑梯。那还是拿这个来做比喻,”我仍用双手摆出“厂”字形,“比如说这面是滑梯,”我指了指几乎和地面垂直的那条胳膊,“你从这还能滑吗?”



“这样就变成床,躺在上面了!”其他人乐道。“叫躺躺梯吧!”有男生大喊。


看清楚了我的演示,一位戴眼镜的男生站起来,“一个面必须是平的,不能倾斜,这是贴地的那个面;另外一个面不能超过90度。”他不急不缓,口齿清晰地说。


“不能超过90度?看着,这是90度对不对?”我双手摆出标准“L”形,“现在超过90度了,它是斜坡吗?”“L”形顿时变成“\__”形。


“是!”台下齐声回应。


“好,这样成斜坡了。那如果这样呢?”我又摆出“㇜”形。


“也是。”仍是齐声答。


“什么是斜坡?”我重复这个问题,台下一片安静,也没有人急着举手。


 “现在搞不明白了,对吗?一开始你们觉得自己挺明白的。”我看了看大家,他们想了想,便不自觉地跟前后左右的同学议论了一小会,之后,仍没有人主动举手发言,大家抬头望着我,我说:“好,我来给大家说一说什么叫斜坡,ok?”


5-3

知道“是什么”

“ok!”同学们学着我的语气,带着笑声回应。

秋云:整理的时候听到这儿的录音,我听一次忍不住笑一次,学生模仿老师的语气,回应得那么自然、流畅,让我感受到师生之间沟通、交流的流畅和默契,在整个少儿哲学课程中,并没有“仔细听讲”这样的话语和要求,然而不知不觉孩子们沉浸在课堂当中,随着课程的进行和流动而思考和感受,他们就如山间的流水顺着山势的行走而流淌,在弯曲的地方转弯,在低凹的地方打圈,遇见一个小石子也会激起该有的浪花。细细回味这一过程令我感觉到美好,能在课堂上与学生有如此美好的相遇着实令我微微地感动。



“这是地平线,以地平线为标准,凡是与地平线角度不为零或者不为90度的斜面,其上方,就是这里,这个地方都可以叫做斜坡。这两个是不是都是斜坡呀?”我边解释边用手演示。


“不是吧?”也有同学发出质疑,觉得这和一开始那位同学的表述差不多呀。


“是斜坡!”大多数同学大声回应。


“我说的是这两个分别是不是斜坡?没有说这两个是一个斜坡。”我看了看说“不是”的同学,解释道。“好,现在各位注意,大家一开始肯定都觉得自己知道什么叫斜坡,可是刚才被我一问,大家都不知道了。”


“嗯……”大伙边点头边沉吟。


“现在我用更清楚的语言说出什么是斜坡,那就证明我比大家聪明。”


“啊?!”大伙有点不服,“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是什么’。”

大家见我说自己聪明说得那么自信,更不服气啦!

有人尝试通过提问进行辩驳:“那这个角度是多少?”


我一笑:“我们这节课不是数学课,刚才讲这个只是我们讲到斜坡了就顺便给大家举的一个例子。而且你还要想一个问题:角度的大小与它是否是斜坡有无关系呢?”

停顿了一会,我接着说:“在现实生活中,大家无论是在上课,还是在平时,总是有好多事物,你觉得你知道了它是什么,但实际上当你被哲学家一追问,你又不明白它是什么了,就像刚刚那个‘斜坡’的例子一样。


而当你搞明白它是什么之后有什么好处呢?你就可以创造东西了。你就会想稍微修改一下,或者思考能用这个斜坡来干什么。

比如,在咱们国内有好几处与斜坡有关而让人感觉怪异的地方,怪异在哪儿呢?”

人们一般对怪异的现象充满着好奇,孩子尤其如此。好奇心是孩子的天性,也是探索与思考的源动力,我们在运用好奇心引导他们不断思考和探索的同时,也是在保护和滋养他们的这一天性,渐渐地他们不止是对看起来怪异的事情感兴趣,而是对周围一切的人和事充满好奇,想探个究竟。


5-4

怪异的斜坡不怪异

有几位同学眼睛一亮,“球会向上滚。”

“对,球会往上滚。可是球一般是向下滚的,为什么在那些地方会往上滚呢?”


“这是那儿的规律吧?”有同学开始跟着自己的感觉来推测。


也有同学综合平时阅读或其他方式了解的内容回答:“是屋内别的东西给人的错觉。比如说明明这个房间是斜的,你看起来就是平的一样。”


“对。刚才我说了,真正的斜坡是以地平线为标准的,跟地平线之间有个角,才叫斜坡。可是那个能让球往上滚的斜坡是这个方向,这个地方的地平线是这样的,本身就是斜的。 关键就是这个斜坡给人的错觉是向下方向斜的,但实际上是向上斜的,让人产生了错觉,就以为球在往上走。”我边在黑板画图展示,边用双手演示。


“啊,”有同学猛地坐直身子,恍然大悟似地说:“这相当于一座山,它是往上爬的。”


“对。懂了斜坡这个概念,再去那个让人感觉神奇的地方,就会觉得它一点都不神奇,只不过是一般人没有搞明白斜坡的概念。还有,当你搞明白了‘是什么’、‘为什么’,‘怎么样’,你要再问一个‘真的是这样吗’。”


上节课我们展示了哲学家聊的内容,从哲学可以衍生出各种各样的学问来,可以衍生出数学,科学,物理、化学等等。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哲学家他们会不停地问这四个问题。”


下篇预告

水杯下面的书本真的产生了一个斜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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