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中三年高一篇之12 寒夜揭出来的陈年痂
这是几天前的事了。想写，然这阵子陀螺一样旋转的状态让我心有余而力不足，很多想法因为时间而搁浅，关于闺女的记录我尽可能地找时间写出来，断断续续，还是拖了好多天。
那晚晚自习放学，我跟往日一样等在校门口。看到我，闺女脸上有笑，我以为她心情不错，但挽住我的胳膊时她却有点无奈地说，妈，今晚数学晚自习，要给大家讲题，我请XXX讲，他今晚坚决不肯，我只好自己讲了。
哦。我应着，并没查觉异常。闺女接着说，我同桌说她听出来我的声音是颤抖的。
颤抖？我问她，为什么颤抖，你紧张吗？
妈，我紧张，语无伦次。其实这两道题我思路十分清晰，但被我讲的支离破碎，你说我同桌都听得到我的颤抖，我怎么会讲的好？
说话间上了车。无语。我在想，最近一段时间我发现她被紧张与压力包裹，一直想办法为她缓解，却没想到连讲题，她都会这样。我发动车子，穿过车流，她并不如从前晚上那样跟我一起看路看车，而是自顾自地一直说。
妈，我是数学课代表，从前我都是请XXX帮我给大家讲题，因为我实在不想踏上讲台做这个事情。
妈，你还记得我初三的时候吗？有一次我们数学老师不在，年级另一位老师给我们代课，课上讲两道题，她要大家推举男女各一名讲题讲的最好的同学为大家讲，我就被推了出来。可是很不走运，那道题我当时思路并不清晰，上了讲台，我边思考边讲解，虽然讲了下来，但可想而知我讲的不好。讲完之后，那老师用十分鄙夷的眼光看着我，并且立刻让同学们为我的讲解打分。
当时老师的眼神凌厉又不屑，她的用意谁都明白，这个评判就是为挖苦我。同学们不可能再维护我，有人甚至给我打了C。那一刻我恨不得找地缝钻进去啊妈。
她的声音由哽咽变成呜咽，然后变成哭诉。
这件事我没忘。她当时告诉了我，我说你讲的不好就要允许别人不掩饰内心的态度，不要埋怨别人，是你自己不够优秀。
闺女还在哭。她像打开了记忆的闸门，根本不理会我，自顾自的哭诉。她说妈还有一次也是初三，也是数学老师要我上讲台讲题。现在我还记得那道题在哪一张卷子上，在卷子的哪一个方位，它的附图上的每一条线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那道题我真的会，思路清晰的很。我上了讲台，还没开口，数学老师便以一种极不相信的口吻大声质问我：你会吗？你会吗？我敢打赌你讲不下来！
妈，我会。真的会。可是你知道我们数学老师那脾气那气势，他这一声吼让我太突然也太意外，我脑中一片空白，像个白痴一样站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的反应让他觉得正验证了他的看法：我不会。他说不会你一边站着去！妈你知道吗？他就让我在讲台一边站了半节课，另一边的他讲的眉飞色舞。
妈，从那开始，我再也不愿意去讲台上为同学讲题了，每上讲台，我就莫名发抖，就像今晚。同样的题，我自己会做，也会给周围的同学讲，可是一旦上了讲台我就大脑混乱，就像个什么也不会的白痴，我怎么办啊妈……
在那个几乎会呵气成冰的深夜，我心疼到说不出话来。这两件事都是我知道的，她都跟我说过，我却不知道给她的伤害如此深重。前一阵子，她的班主任老师曾经录音给我，数学考试之前她为大家强调注意事项，说的很快很快，仿佛是为应付着完成任务。事后我问过她，她说都是数学老师平日强调的问题，怕大家忘记让老师失望，她在考前主动为大家强化一下的。可是在她很快的语音里，我恍惚听出不自信，却又不敢相信。她是不缺爱的孩子，成绩一向优秀，我理解不了她有任何不自信的理由。
而我，不明就里地把这些归结到她的内向和她的敏感。还跟她说要她多参加一些大场面的活动以锻炼自己的能力，我万万没想到，这个小姑娘的心里竟然藏着这样一个伤口，还时不时地迸开，刺痛她，伤害她。
回到家，她仍然啜泣，不停诉说，说到心疼处，一次一次大哭。她说她不愿意周末上午到校就是怕老师要她讲题，她不参加英语竞赛，不报名演讲，所有这些，都是因为这个结。她哭着说，妈我发现越优秀受到的伤害就越多，我初三初四两年都经历了什么啊，被他们打击到没有自信，好么，现在我也不优秀了，想优秀也优秀不起来……我心口像堵了一团棉花，很难受很难受，今晚我讲题的时候听到下面有人说切，这些陈年旧事我以为我都忘了，今晚又翻江倒海一样我挡都挡不住地出来……
这一刻我才恍然。昨日的伤疤是真的，它适时的做了今晚的引子－－－临近期末考试，三中的弦绷到极致，压力与紧张才是让她崩溃的最重要原因。
昨天是期末考试前最后一次摸底，这一次如果考不好，我不知道我需要如何做才可以把她零落的自信收拾起来。这一阵子，她不可避免地跟着三中的速度狂奔，欲速而不达是她现如今最真实的写照，她太需要一个肯定了。她现在的状态跟三中高一级部的状态是一样的，达不到理想的高度，就过不来心。
其实哪有那么要紧。
诸多安慰她的话我不想写了。睡觉的时候，我还是让她平静了下来，并且我们达成一致的是，这之后，她尽可能疏解学习上的压力，尽力强大内心，按自己的节奏来，也珍惜每一次为大家讲题的机会，争取早日脱离昔日的阴影。
也许这挺难，但必须要去做。
高中三年就像跑一次800米，第一圈就拼尽全力，后来的路会疲惫不堪，更无力冲刺。而这长长的一生，高中三年只是一个小小的节点，成绩并不是最重要的，她的善良，她的担当，她的上进，她的热爱生活，她有趣的灵魂，都将是她来日立身的重要资本。而她的目标，她的梦想，她的努力，终其所有，其实并不是要做一个精英，她也只是要做一枚独一无二的小星星，坚守自己的轨迹，散发独有的微芒，无论走怎样的路都能够有让自己快乐的本领，这就很好了。
可她还是个稚嫩的小孩。她太在乎了。在乎别人的眼光，在乎每一次的成绩。我半生滚打换来的感悟她不肯安然享用，所有要摔的跤她都要自己去疼，所有布满荆棘的路她都要自己去踩。我的经验对她来说聊胜于无。
我能做的，只有多拥抱她。
到昨晚去接她的时候，空气已经温和很多，已然不是那几天的凛冽，而这个小孩，经历那晚的发泄，这几天就如放下一个沉重的包袱，笑骂随心，状态好了很多，顾自欢喜这个周末可以放一个晚上不说，明早上学时间略晚，还可以睡个懒觉。
嗯，真的好累啊。早送晚接才两个周，连我清晨起床的时候，都会有生无可恋的瞬间。
青苔要开花--第99篇
冬凝，70后，在梦想中一意孤行，想任性却又终究不敢的威海女子。擅写植物静默，也道生活纹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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