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篇 青青园中葵

与落葵相识已久。

盛夏之时，落葵在房前屋后的篱笆、矮墙上缠绕，恣肆生长，肉质的茎叶油厚壮美，绿到霸气，丰饶而热烈的样子，让整个庭院都栩栩生动起来。

落葵是一种古老的蔬菜。最早出现落葵的著作是诗经，它在《国风·豳风·七月》中说：“七月烹葵及菽”，缘此而知，那时候人们便知道落葵的食用价值；少时参加诗词朗诵比赛，读的汉乐府诗集《长歌行》中，“青青园中葵、井上生旅葵”，也都是落葵温暖舒展的影子；唐代诗人白居易形容它“绿英滑且肥”；而《本草纲木》里，则细细地描述了它及它的珠果：“落葵三月种之，嫩苗可食。五月蔓延，其叶似杏叶而肥浓软滑，作蔬、和肉皆宜。八九月开细紫花，累累结实，大如五味子，熟则紫黑色。揉取汁，红如胭脂，女人饰面、点唇及染布物，谓之胡胭脂，亦曰染绛子，但久则色易变耳。”

落葵，落葵科，落葵属，又名紫角叶、木耳菜、胭脂豆、染绛子。落葵叶子心形，叶色碧碧，背面叶脉微微凸起，筋络明晰，摸起来肉肉乎乎，其手感与发好的木耳无异，只是稍加揉搓，便有浓稠的汁液溢出，黏滑青生。落葵寡味清淡，附之豆腐做汤，形似翡翠白玉，香嫩滑口；沸水焯烫之后，佐以蒜蓉酱油，有一种特别的爽滑肥厚之感；如若炒食，那香嫩之味，是真的要令人滑入深久的记忆了。

落葵的藤叶已经是一处碧色的风景，而最好看的，还是落葵缀于嫩绿的叶茎之上的花儿――穗状花序，粉色球形，顶端红润且渐尖，摸起来硬硬的，浑圆饱满就如一粒小小的弹珠。秋色渐浓，其色渐深，慢慢变成紫黑色，星星点点地缀于藤蔓叶间，这便是《本草纲木》中所说“胡胭脂”，胭脂豆的名字，也便是由此而来。

胭脂豆不同于红豆寄托相思，却也是讨喜的物件。小小的珠果拿在手中，淡雅、恬静，与其名字一起，浸濡出的，是一种紫气沉静的意境。轻轻把玩，稍加用力便璞然而裂，饱满的紫色汁液溢了满手。这汁液，便可“饰面、点唇及染布物”，是极好的天然染剂，故而又得“染绛子”的别名。时至今日，落葵果的汁液提取物仍然被用做天然无害的食品着色剂。不过如若染布，如《本草纲木》所说，“但久则色易变耳”。

前年夏日去山林中穿行，意外地在杂树林间遇到一簇多年不曾看到野落葵丛。丰饶的青绿叶蔓，翡翠般清莹诱人，像诗经里的女人那样，用指尖掐它的芽尖嫩茎回家炒食。落葵的芽尖越摘越发，摘掉一个芽心，它会生出两个、三个、四个。不由想起幼时那道难倒我的数学题：三角形剪去一个角，还有几个角？小时候总会落入大人们的圈套，理直气壮地报出两个，还不肯认错。

而此时的落葵，粗服素面地在阳光中舒展，与我相对无言――私下里恐在窃笑我的无知吧――它哪里知道，已然中年的我熟谙它的脾性，当然也知道生活里多的是这样没有定性的生发，对它小小的变数早已不以为奇。倒是它，从时光深深处的诗经中走来，在芽心的摘摘发发中，光阴暗里流度，恐早已不知今昔是何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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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苔要开花--第102篇

冬凝，70后，在梦想中一意孤行，想任性却又终究不敢的威海女子。擅写植物静默，也道生活纹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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