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仙桌(深度好文)
有些物体就是拥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它们或许只是一根亲手编织的柳笛,或许只是一张漆皮脱落的木桌,但每每看到它们,我们的时光会迅速回到从前,回到那个天高云淡,芳草绵绵,快乐又悠闲的年代。那里有湛蓝的天,有怡人的风,还有那些熟悉的人……
八仙桌
文/青色胭脂
姥爷和姥姥结婚的时候置办了一张八仙桌。姥爷今年79,这八仙桌跟了他将近55个年头。好几次家里倒腾没用的废旧物品,要把八仙桌卖了,都被姥爷留了下来,还留下一句话:“桌在,人在。”
十年前的姥爷身子骨还硬朗得很,每天一大早就溜达着到楼下公园里买点豆浆油条回来,出远门他从来不坐车,蹬着自行车各处走,直到有一次骑车摔了一跤,才不敢再骑车了。不知是生怕别人看出来自己老了,还是自己真服老了。
姥爷瘦得厉害,吃多少都不长肉。小时候我老喜欢捏姥爷的锁骨,眨巴眨巴眼问他为什么总是吃不胖。他老是说瘦不好,胖一点才好。小时候我上下学都是姥爷骑着自行车驮着我走,那会儿我胖,重量是六十斤。也不知道姥爷那么瘦,哪儿来那么大的力气。
因为从小跟姥姥姥爷生活在一起,所以从我记事起,八仙桌就是我的饭桌。桌子侧面有两个小抽屉,姥姥总是随手在里面放一点小零食,每次我拉开抽屉都有不一样的惊喜。当然和八仙桌寿命一样长的还有一个黑色的五屉橱,小时候那是专门用来放零食用的。但是姥爷每次不让我吃多了,干脆面一次只能吃半袋,剩下半袋用夹子夹好放回橱里。我嘴馋得厉害的时候,就偷偷去翻里面的饼干吃,但是姥爷精到连一袋饼干共有多少块儿都一清二楚。所以每次吃完,次日早晨都会被“缉拿归案”。后来才知道姥爷年轻的时候在厂子的保卫科当过科长,练就了一身良好的稽查能力。退休了没地方使,就用在监督我进行“少吃零食多运动”的改造上。后来搬家,把这个五屉橱留在原来的地方租给了三四个小青年,跟着我们过来的就只剩那张八仙桌了。
八仙桌本来漆色油亮,但是经过这么多年被水泡、被高温炙烤、被划被踢,桌子面已经不平整,斑驳地露出木头内置的心来,色浅,有一股子木头味,闻着竟好像回到小时候夏天睡午觉时,躺在凉席上的那股味儿,像竹子和木头沾水之后的清凉。
小时候不明白的事,长大之后渐渐都明白了。姥爷那么瘦是因为他心里装了太多的事,放不下这些事就始终吃不好睡不好。而这有些破败的八仙桌,姥爷一直留在身边这么多年,大概也是吃饭的时候,嗅到了自己年幼时的记忆。红色沙瓤大西瓜一切两半,汁汁水水洒了些在桌上,舍不得擦掉,用手蘸着喝,愉悦感大增;住在大杂院的时候,一到夏天大家都把自己的桌抬到院子里来,吃晚饭听蝉叫,吃到晚些的时候兴许还能吹得着凉风。八仙桌承载的不光是成百上千日的美食,更有在那些日子里的自己、身边的家人和朋友的影子。
人老了就喜欢怀旧,拴一张八仙桌在身边,自己一个人落了单的时候,坐在八仙桌旁,就好像一大家子人又聚齐了,围坐在桌前稀里哗啦地吃西瓜、侃大山。回过神来,这些好时日就又一去不复返了。
人长大了总要离开家,但是这八仙桌不会。即使这桌有四条腿,它也只会跑进姥爷的心里,守着他了。
(选自《情感读本》 有删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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