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为争夺两个岗位，码头工人工会破产 | 港口圈

波特兰港6号码头，图源自该港官网

码头工人工会破产超乎我们想象，毕竟欧美工会一向以强势著称，代表美西码头工人的国际码头工人与仓储联盟（ILWU）今年才签下一份大合同，涨薪幅度高达32%，他们在美西拥有22000名码头工人，覆盖美西29个港口，平均工资与福利吊打飞行员、律师、医生等高薪群体。（详见“年薪百万的美西港口工人，又要涨薪了 ”）但也正是ILWU，近日正在看似狼狈的申请破产，以应对码头营运商ICTSI的索赔。问题出在工会常用的谈判手段——消极怠工上，而一切的起源，只是两个工作岗位，堪称“一个馒头引发的血案”。

欧美码头工会通过罢工倒逼谈判，要求船公司或码头运营商涨薪或是提高福利是家常便饭，疫情期间，欧洲各港工人罢工此起彼伏，基本都顺利加薪。但罢工可能会落人口实，也可能会被起诉，还需要各种程序上的操作，消极怠工是更隐晦也更方便的手段，ILWU在与资方太平洋海事协会（PMA）的本轮谈判中，就没有像以往一样罢工造成码头停摆，而是使用多次消极怠工的方式迫使PMA让步。

所谓消极怠工，可以理解为“磨洋工”，工人们会不上工（no-shows）或按章工作（work-to-rule ），刻意完全依从安全指引之类的守则，不作任何变通，以达到减慢工作进度、降低生产率等令雇主有所损失的目的（谁都知道一切都按规矩来会有多慢）。

本次ILWU与ICTSI的纠纷上追至十年前。2010年，ICTSI与俄勒冈州波特兰港（Port of Portland）签订25年租约，运营6号集装箱码头，每年租金500万美元。位于美国西海岸的这个码头在ILWU的势力范围内，要由ILWU分配大部分工作岗位。根据ILWU与PMA的协定，有关冷箱的工作（reefer work）属于ILWU工人，但波特兰港没有出租之前，插拔冷箱插头的工作几十年来都分配给了国际电力工人兄弟会（IBEW）的工人。争议由此而来，ILWU施压要求得到这两个岗位，但ICTSI表示这些岗位由港口分配。

僵局之下，ILWU当地工人于2012年开始“磨洋工”，包括缓慢驾驶集卡与桥吊、在堆场周围绕路、在码头外倒车用车堵住冷箱、假装设备故障等，造成码头作业效率大幅下降，每小时集装箱move减少一半。2013年，俄勒冈州州长促成协议，将岗位交给ILWU，但冲突仍在继续，工会声称运营商管理不善，ICTSI控诉工会破坏业务。2015年，船公司首先受不了货物装卸长期延误，该码头的主要客户韩进海运与赫伯罗特先后撤离航线，ICISI刚接手时年处理约20万标箱，但2015年只有不到23000标箱，2016年，Westwood Shipping撤出后，该码头集装箱业务中止。2017年，ICTSI与波特兰港解除租约，赔付1145万美元及港机设备。

这笔纠纷很难说有赢家，船公司撤离后，俄勒冈州出口商不得不多花更多运费去其他地区中转，工人失去岗位前往其他港口工作，而承受了巨额损失的ICTSI一直上诉，指责工会蓄意赶走船公司并关闭码头。2014年，国家劳工关系委员会(NLRB)裁定工会行为违法；2019年，联邦陪审团判决ILWU向ICTSI赔偿9360万美元，55%由ILWU支付，45%由波特兰当地分会支付；2020年，经ILWU上诉，赔偿金降至1900万美元，遭ICTSI拒绝。双方拉锯到现在，ILWU宣布在明年案件重审前申请破产，ILWU主席表示，工会账户上目前只有950万美元，无力承担案件的法律费用与赔偿。工会计划向ICTSI支付其中大部分现金来解决争端，同时保留足够的运营资金储备，以供工会维持运营与重建。

港口圈（ID:gangkouquan）认为，长达十年的争端起源只是两个岗位，最终无人获利。ILWU将不再是无懈可击的代名词，雇主显然将继续利用法律手段削弱工会，ICTSI就声称申请破产是工会逃避责任的最新举措。日前，美国共和党议员提出新法案，将不上工与按章工作等都视作不公平的劳工行为，要求工会为赔偿罢工期间造成经济损失的两倍金额。最有力的谈判手段（罢工与怠工）如果失灵，工会的影响力将被大幅削弱。

工会为何会因小失大？在自动化步步蚕食岗位的过程中，码头工人群体越来越寸土不让，开始与其他工会撕破脸皮，争夺每一个岗位，且通常无法诉诸正常手段。日前，ILWU因为岸电工种分配与其他工人工会冲突，在西雅图港停工。覆盖美东港口的ILA 工会也采用了相同的举措，该工会与船公司合同中要求，新开放的码头工作都要交给ILA。2021年南卡罗来纳州港Hugh K. Leatherman码头开港时，是美国09年以来开业的第一个新码头，投资近15亿美元，但当地港务局自行分配桥吊工作，ILA因此起诉船公司，最终无船靠泊，该码头闲置至今，港务局选择继续上诉，显然，这又是一场“持久战”。在劳工权益保护较为完善的国家，工会的能量难以估量，逼停码头也不在话下，但资方的决心也在增长，随着岗位之争越来越烈，如果劳工组织、监管机构、法律部门没法找出一条合作的道路，矛盾只会不断激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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