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一本书到底有多难?
1、
2018 年 3 月 5 日晚,新浪微博出现一条消息:“2018 年是出版严控之年,出版总局减少 10 万个书号,约占全年书号的三分之一。我们分析 9 月份之后,书号会变得奇货可居,建议大家上半年抓紧把书出版出来!仅有的书号只会供给畅销书! ”
“畅销书”一词历来背负争议,一方面是垃圾读物和快餐文化的代名词,另一方面,《圣经》及其译本的累积销售总和超过50亿册,马尔克斯、博尔赫斯在中国的出版市场,也都是畅销书作家。
2、
我也在2012年12月,由中央广播电视大学出版社,出版过一本《菩提树下的张爱玲》 (ISBN9787304058173)。我极不喜欢这个书名,我受邀发给他们的电子文档上,自己为这本书取名《鱼唱》。
因为那时候我在天涯虚拟社区写作,积极性颇为高涨,也是因为这一篇半小时内完成的小文《鱼唱》,引起了出版社的关注,给我发来了出版邀请。
我整理并校对了大约14万字左右的帖文,发给美女编辑后,又签署了纸质的合同与授权,但直到2013年3月,我因为注册微博,才极偶然得知它已经印刷成书。
我对写作的信心从未被证实过,博主在现场,他的描述自有其客观性。我受到了巨大的鼓励。
但我这本书的版权页上,印数只有6000册。报酬谈的是一次性买断5年出版权,共计一万元,并赠送20册图书。又差不多是半年后,我收到了扣除个人所得税后的稿酬8880元。
又半年后,我仍然没有收到赠书。我实在不好意思,问了编辑,她说早已经寄出。那时候我住在一所中学,找到门卫室,看门大爷正在把这捆书往收废品的三轮车上搬,那是他当天出售的最重的一摞废纸。
我含着无法抑制的泪水,用颤抖的双手,拆开了纸包,看到紫色的封面上印着我的名字,扉页上印着我的头像,和封底上印着的推荐语:
“在散文集《菩提树下的张爱玲》中,作者凝望世界,隐忧萦怀,追求文字美感,创作鲜活的文本,并且引入戏剧和纪录片等元素风格,力图与以往的散文体例区别开来,真实地传达出内心的羞耻及得意、困窘和张狂、敬畏与把玩,从而形成了这种内容丰饶、形式灵活、立意深远的新阅读。”
此后几年里,我除了不停买这本书送人,开始有人把我归类到作家里。连我自己,也开始膨胀,有时候偷偷地点开有关作家的新闻,比如后来的莫言获得诺奖。但我个人认为作家有两个标准,一是他的写作题涉人类理想,或者个人内心。如果以此为准,那我显然达到了作家标准。但又与第二条标准相悖。因为第二条是以写作为生。
3、
此后几年,我也终难自弃,不断地重新将作品整理寄给全国各地的出版社。
寄出次数最多的一部书稿,是《水浒悦读》。
这部寄托了让新生代重燃对古代典故阅读热情的书稿,几乎耗尽了十几年里,我在出租屋里所有失眠的夜晚。我把它一段一段地发在论坛,好评开始一段一段地出现。
其中有一个人在他的博客里写道:“用现代语言垦荒古典名著,经典角色随着文字舒筋展骨,重新做人,或者没有重新开始,只是揭穿了性格伏流,恢复本来面目。作者怎么想的与我无关,这些字有情有义,是好看的风景。春夜里,读到这样惊艳的文字,不知与谁分享。”
我想,是时候拿出整部书稿与人分享了。幸运的是,这部书稿在每寄出一次,都得到了热情回应,无不感叹文字的好,但又无不因为题材涉及《水浒传》而遗憾放弃。
令人始终无法明白,为什么谈论《水浒传》,都成为了一种新禁忌,这让我无所适从,非常迷茫。
只有海口实验中学的龚志民老师,主动找我,鼓励我继续往下写,并且不停地联系了出版方,想以准教材的形式出版。但是对于我的作品引用,是免费的。
他循循善诱:多少作家想把自己的作品编进教材,都想得脑袋疼,却遗憾自己没有这个机会。你想啊,这些孩子在学生时代读到的作家,都会终生热爱,我是免费送给你,一个多么巨大的广告机会?
我拒绝了。
他又不动声色地发出威胁:就算你不授权,我引用公开发布到网络上的内容,你拿我没有办法!
4、
此后,我还整理过两部散文集,两部短篇小说集,四处投稿。
有一家出版社给了我回应,要求剔除其中《带刀》一篇。编辑用的词就是“剔除“,像一位肉案前的屠夫,拿尖刀挑除肉里面的骨头。
而且,他们给我的版税,比2012年那本《菩提树下的张爱玲》更低。这五六年里,房价又完成了它每五年一次的翻倍计划,我写一本书得到的稿酬,买来的房子面积,竟然连我踮起脚尖,都不能站下。
这让我生存在此时此地,感到无比屈辱。我太失败了,太自卑了,在这个遍地繁华的世界里,我没有立锥之地。我觉得自己的生命毫无价值,一度患上厌食症,也从此死心,发誓不再投稿。
好在一些知道我的编辑老师,会隔三岔五向我抛出橄榄枝,使得我没有饿死。这些不断寄来的稿费单里,我看到稿费标准似乎逐渐有所提高。请这些编辑,接受我内心里最深最真的敬意与谢意!
有资料说《纽约时报》的平均稿费,是每个英文单词0.55美元,也就是一千个词550美元。我们的平均稿费虽然远不足美国的二十分之一,我也曾经在好几年里,靠吃一分钱一片的vc来代替水果,但是一个写作者如果不买房子、不结婚、不赡养老人、不生病、不社交、不买一身行头之外的任何一件衣服,他也不至于在新世纪里饿死。
一个作家,真的,也不是你想像中那么穷,他是有生命的。
5、
2014 年,复旦大学学者葛剑雄在两会中提交《关于改善出版事业的提案》,再次建议取消“取消书号限制”、“逐步增加刊号”、“撤销有关稿费指导性意见的文件”。
2018年,我们听到了出版总局减少 10 万个书号,约占全年书号的三分之一的消息。虽然这条消息,还一直没有得以证实。文化建设在我们国家,已经受到了空前重视,文化自信也被肯定为一件重要的事情。
然而,听到减少书号,我的内心,又一次被冰封冻。
那个从前在海口实验中学,现在就职于深圳第二外国语学校“名师工作室“的龚志民老师,我想我会答应他免费的、出版为“准教材“的建议。
因为他说,他会寄给我一些这种书。而我可以论斤卖掉,帮收废品的师傅,搬到他们的三轮车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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