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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d的计算世界:数字化的男同性恋者与用户参与的算法互动

Sex&LoveArchive Love Archive 2020-11-05


「Tinder 中的性别身份边界,虚线 or 实线」一文中我们介绍了 Tinder 以左右滑动来表达“无感或喜欢”的“配对-聊天-约会”社交模式。我们可以初步窥见性少数群体在赛博空间中虚实交接的可渗透与不可渗透性
然而,扎根于中国本土的同性交友软件 Blued 展示出了不同于 Tinder 的匹配模式。无论是个人标签的设置,还是主动对约会偏好的过滤,都体现了 Blued 用户算法上的主动性。如果说 Tinder 是只有开发者到用户的单行道,那么 Blued 就形成了双方交流的通路,用户也脱离了被动接受程序引导的局面。


来源:YourStory.com


这种局面背后是怎样的数据结构算法支持
其形成对同性恋又有何利害


「今日分享」

《推算约会目标:中国同志约会软件Blued的数据游戏与算法社交》

原文 :  Shuaishuai, W. (2020). Calculating dating goals: data gaming and algorithmic sociality on Blued, a Chinese gay dating app. INFORMATION,COMMUNICATION&SOCIETY2020, VOL. 23, NO. 2, 181–1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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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at is Blued?


Blued 创始于 2012 年,截止 2020 年 3 月 31 日,Blued 已经拥有全球超过 210 个国家和地区的 4900 万注册用户,作为亚洲第一大 LGBTQ 社区,其 600 万月活用户中,海外月活用户数占比超 49%。用户每天平均花费时间超过一小时,每人每日会话次数超过 16 次。中国同志 APP 市场中,Blued 市场占有率接近九成,已成为同志人群中受欢迎程度仅次于微信的通讯应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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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y research on Chinese gay?


2016 年 Grindr 被北京昆仑科技收购(现已被 San Vicente 收购),在作者发表此论文(2018 年 6 月)前,北京同时拥有了世界上人口最多的(Blued)和最国际化的(Grindr)同性恋交友网站,在中国同性恋应用程序研究仍然不足的情况下,同性恋交友应用程序迫切地需要进一步分析。

来源:Blued 网页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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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概况


在此研究之前,对同性恋约会应用程序的研究已经表明技术特征是如何干预性社交的,但很少能阐明社交算法的核心特征,本文围绕 Blued 两项核心功能浏览(browsing)和直播(live streaming),阐述其背后的数据结构(data structure)与算法(algorithm),就用户主动构建的数据身份、直播中颜值为标准的算法两方面展开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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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方法


本文使用专门用于了解应用程序的走查法(walkthrough method)*,研究者作为 Blued 软件的使用者,自 2014 年至 2017 年,直接与应用程序界面互动,检查其技术机制和文化参考,以了解其如何引导用户和塑造体验。并于 2017 年 7 月注册新用户以重新获取同性约会偏好的数据,在日常使用中有意识地使用“分析视角”(an analytical eye)来观察用户行为。


*走查法在Tinder  中的性别身份边界,虚线 or 实线」中有提到,具体可参考 Light B, Burgess J and Duguay S (2018) The walkthrough method: an approach to the study of apps. New Media & Society 20(3): 881–900.
除此之外,为了解用户如何运用数据与算法以在 Blued 上进行社交的问题,研究者定位于北京三里屯和工人体育场(城市中的同志生活中心),随机选择 108 位 Blued 用户,对其信息进行记录后,邀请参与研究,最终 17 个人(年龄在 20-36 岁之间)参与。
为调查用户如何在 Blued 直播中用颜值来衡量一切,作者 2016 年 12 月至 2017 年 2 月在北京和上海进行了 10 次半结构式的 30-120 分钟的访谈。本文采访的所有直播者,都是年龄在 21-35 岁自我认同的同性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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讨论与结论

1. 算法的政治、社会、文化性



从封闭的数字指令到常规知识器官


尽管理解算法的角度常只是技术的,但学者也提出了从政治、社会和文化角度来对待算法的建议。从社会科学的角度来看,算法不仅存在于代码中,也作为知识器官的一部分存在于社会意识中,因此应该在话语实践和框架中将算法作为传感器而不是仅仅当作计算器件来研究。
在新近媒体和文化研究中,算法已成为有争议的概念。本文强调了构建论点的算法的三个方面:
首先,在基本层面上,算法是一组指令和步骤,用于组织和作用于一组数据以产生输出。但是,算法的运算不限于数字,例如,按字母顺序对酒店进行分类也可能涉及用于酒店选择的算法实践。
其次,不应仅从技术角度将算法简单地理解为只知道输入输出关系而不知道内部结构的黑盒系统,相反,算法在广泛的社会过程中根据情境进行工作


第三,由各种应用程序运行的算法并未被应用程序开发人员私有化,尽管用户无法访问程序,但他们能够操纵自己提供给应用程序的数据,从而根据自己的特定偏好干预算法。

来源:国际同性恋组织ILGA



用户对算法的主动性


Blued 中的个人信息和偏好设定,避免了例如 Tinder 用户,被动地由系统通过用户反馈提供匹配对象。Blued 用户可以根据多个标签精准筛选想要看到的用户,这些标签常包括性别角色、身高体重、个人性格以及约会目的。但无论哪个社交软件中,主动利用算法塑造匹配结果,似乎是用户的共识。
比如即便 Tinder 上,用户免费浏览的他人资料数量有限,在下一次刷之前会有一段强制等待期,但通过主动改变性偏好的设置,新的个人资料就会马上刷新。


而 Blued 把用户分解成可知的多个标签,然后按照他们自己的方式重新组合,通过用户对各项标签的筛选, TA 们形成了自己的约会偏好。因此,约会软件的用户不仅是算法中的被动受众,也是自身主动塑造的算法结果
其影响是双重的。其中之一是,同性恋身份的数据化,以及算法社交的普遍,已经开始反向塑造同性恋社会。
另一个重要的结果是,在 17 位受访者中,有 16 位认为,在同性恋社交中使用数据是无害的常规工具,然而这些数据存在严重的偏见



2. 算法对同性社交的反塑造



同性恋身份数据化与标准化


实际上,同性恋者的自我数据化开始于约会软件盛行之前。在中国出现同志约会软件,男同性恋网络社群(如 QQ 群)将男同性恋者编码为一个数字序列,如“ 28-180-70-1”*,而理解并使用这套规范是进行男同志网络社交的基础。
*意指 28 岁,身高 180 cm,体重 70 kg,是攻。
在 Blued 注册过程中,用户会被集中体现在几个固定的数据集中,这些数据集由一个标准的个人资料模板概括,包括头像、年龄、身高、体重等等。用户的活动也可以在界面设计中转化为可计算的模型,将他们的约会偏好分解为特定类别。
但 Blued 的 12 个个性标签中没有一个描述女性气质的标签。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型男”、“大叔”和“霸道”这三个标签具有明显的男性参考。鉴于此,Blued 似乎暗示女性气质不应该包含在其数据库中。 因此,拥有女性气质特征的男同性恋者只能从个人资料中,自主填写“女性化的标签”。

来源:Blued 内部截图


然而,由于个人资料可以作为标签的延伸,个人态度的表露使偏见相当明显,例如,“娘炮勿扰”,这类词带有污名化的含义,并且带有规训性的话语权利,在男性同性恋社交中,通过排斥不符合要求的个体,使有女性气质的男同性恋者失去话语权
同时,为了获得更多的关注和聊天机会,用户在编辑个人数据标签时会“撒谎”,比如一位受访者表示他把性别角色从 0.5 改成 1 时,找他聊天的人多了好几倍。

“为偏见辩护就潜藏在这样的算法社交当中,在 Blued 的直播功能中,通过对“颜值”进行度量在决定人的魅力程度,在用户接受这样的设定之后,颜值属性就不仅在 Blued 中具有特定的含义,并且作为文化对象进行自我复制和传播,形成文化的同时,也影响了社会关系。
“颜值”属性如此,数字(身高体重)、标签(身材性格)等也如此。


来源:Blued App Store


同性恋社交软件中的算法以逐渐开放的姿态呈现在用户面前,但是由于开发者与用户双方的复杂性,软件最终呈现的模式往往是片面的

无论是数据化、标准化的同性社交,还是被度量化、正当化的刻板印象,这些符号化的事物在福柯的话语权理论中,都指向对弱势群体的权利压迫
同时,在社交软件技术丛的影响下,男同性恋社交也被社交软件塑造出,以距离为依据的、标签化的、竞争性质的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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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展与挑战


如今,距离作者开展研究已过去快三年,在编者对 Blued 软件进行考察时,发现与两年前相比,Blued 用户标签模式基本未变,曾经的问题也仍未得到解决;并且由于时间推移、市场导向以及盈利目的,Blued 软件中出现了更多值得讨论的点:


1. Blued 标签较两年前作者的描述已经有所删减,但是现存 11 个标签中,仍没有体现有女性气质的男同性恋者的词语,加上“我的签名”中用户对其性恋者明显的排斥,失语与隐藏的状况仍然存在。


2.  在签名中出现了很多类型词汇,如“牛”、“不 10”等,作为男同性恋群体的“共同话语”呈现在自我身份或交友目标中,构建了在男同性恋赛博空间中的不可渗透性


3.  在 Blued 中,用户浏览他人标签和信息后会自动提醒对方,颠覆了主流社交软件中“足迹”的隐秘性,不仅是在同性社交中对“电子人格”权重的打压,还增强了社交软件的现实感,辅以双方的距离标签,促进了见面、约会成为主要社交目的,但该状况也可通过充值会员进行自定义。


4.  在 Blued 颜值为导向的直播方式下,相当一部分人在签名中,要求对方发送照片作为聊天的开端以筛选社交对象,这里照片作为“图像标签”成为聊天的资本,体现社交软件对于同性恋社交的塑造。同时“颜值标准”与身高体重、身材比例一样已经成为权力话语上对弱势群体的压迫。


5.最后,“孩子”作为同性恋群体中的敏感地带,Blued 提供给用户“蓝色宝贝”的代孕服务,作为“我的”页面中“健康服务”中的一个服务选项,“蓝色宝贝”的页面并没有对自己作出精准的服务介绍,反而以“礼宾服务”、“外文资料翻译”、“流程对接”来代替;“蓝色宝贝”官网中也无“代孕”词汇,取而代之的是“辅助生育”,“目的”是帮助同性恋人群以及 HIV 患者解决生育问题等宣传话语。作为灰色地带的“代孕”的合理性有待商榷。



2020 年 6 月 16 日, Blued 母公司蓝城兄弟控股有限公司 (BlueCity Holdings Ltd.),做好了接受资本洗礼的准备,正式向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递交招股书。如若顺利上市,Blued 有望成为“全球同性社交第一股”


来源:wikipedia.org  LGBT symbols


在 Blued 逐年上涨的商业价值下,用户与开发者复杂性还未被知悉,算法社交呈现出的问题仍待解决,不过那些少数中的少数,仍在作为弱势中的弱势而苦恼。




尊重多样性  

善待每个人

并不只是性少数群体的诉求

而是我们可以对待世界的方式



文案 | Benson

排版 | Benson

头图 | 瘦瘦猫 

编辑 | Lim    


「今日互动」

还记得昨天发布的预调查问卷

这份问卷将直接影响中传开展怎样的性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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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定中传校园里性教育的别样声音

详情请见👇


 预调 | 中传的性教育讨论什么?由你决定ヾ(◍°∇°◍)ノ゙ 


「往期回顾」


「下期预告」

Tinder 促使了约炮文化的形成?

新晋成人(emerging adult)使用 Tinder 的动机究竟是什么?怎样的人群更倾向于用 Tinder 来追求刺激
下期推送将分享:

《Tinder 寻爱:厘清新晋成人使用 Tinder 的动机》

*新晋成人(emerging adult, 意指青春期晚期至二三十岁的人群,重点指18-25岁之间的人群)   

原文:Sindy R. Sumte, Laura Vandenbosch,  Loes Ligtenberg. (2017). Love me Tinder: Untangling emerging adults’ motivations for using the dating application Tinder, Telematics and Informatics, 34, 67–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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