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超市”“第六大情报局”：义乌，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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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全球第六大情报机构：义乌

这几年来，越来越多的国际人士发现了一股神秘的东方力量出现在许多大大小小的国际事件中。不论是世界杯、总统大选、还是俄乌战争，这股神秘力量逐渐成为了预测未来国际局势发展的重要依据。

那就是大名鼎鼎的“义乌指数”。

▲义乌制造-卡塔尔世界杯周边     来源：网络

当然，海外情报头子怎么也想不到，所谓义乌实际上只是中国沿海的一座普通二线城市。而它的成名战在2016年。

彼时美国大选进入白热化阶段，民主党候选人希拉里拥有72%民调支持率的巨大优势。在几乎所有人都认为特朗普此次必定惨败之时，中国义乌一家专门生产旗子（一块钱一根）的商店老板却不为所动：

“特朗普旗帜订单是希拉里的十倍，他的旗子就算是没有订金也敢备货。”

当然，一般情况下flag是不能乱立的，但不好意思，这里是义乌。不久后，特朗普键盘帽奶，大获全胜。自此，“义乌指数”也一炮而红。

▲  来源：网络

因此我们可以发现，“义乌指数”，本质上是一种商品贸易大数据的集合。该指数不仅关注市场价格态势，也关注市场整体的景气状态。而精明的义乌商人们，则可以依据订单的流向来判断未来的生产与销售趋势。

从此以后，义乌荣升为“全球第六大情报机构”，地位仅次于美国中情局、英国军情六处、以色列摩萨德、苏联克格勃、北京朝阳群众。

那么问题便来了，如今纵横南北，名扬海外的“义乌情报局”，究竟是如何诞生的呢？

▲义乌   来源：网络

1 缘起：鸡毛换糖的故事

义乌的发展，属于典型的草根逆袭故事。

它位于浙江省中部，三面环山，交通阻隔，土壤贫瘠，农业生产条件极差。而穷则思变，为了改善生活条件，农闲时节义乌人们便挑上货郎担，以当地特产的红糖，走街串巷换取别人家的鸡毛，做成鸡毛掸子后再次出售。这就是著名的“鸡毛换糖”的故事。

鸡毛可以换糖，当然也能换别的。义乌人开始在货担里还放上了针线、头绳等小玩意儿，发现广受欢迎。自此便逐渐围绕着这门生意形成了初步的集市。

▲励志浙商剧《鸡毛满天飞》剧照    来源：网络

为什么当时买东西要靠换呢？

在20世纪60年代，我国计划经济体系基本形成。但这种供销体系缺乏灵活性，很多东西想要却买不到——特别是一些偏远地区。在当时，一位重度甜品爱好者经常因为想喝奶茶却没有奶茶票而发愁。

没票怎么办？只能交换。这就为义乌商人早期经营小商品提供了广阔的空间。

因此，当时的义乌很穷，很缺东西。所以人们的腿脚更加勤奋，更愿意从各地调集资源以弥补固定生产基地的不足。而这反而决定了义乌日后在商品集散和流通中的地位。聪明的义乌人在商品信息、商品收购、运输和销售中通过合作建立了密切的联系，进而为后面建立有形的专业市场奠定了基础。

▲货郎担  来源：网络

2 开放：义乌小商品市场崛起

时间来到改革开放前夕，当时仍然还处在计划经济阶段，自由交易市场也尚未开放。可举国上下却陷入了严重的经济危机之中。

这种危机从何而来？从农村中来。

彼时高高兴兴去农村插队的知青们返城以后，却陡然发现城市的经济状况相比临走之前并没有好多少。所谓计划经济体制，从前到后仍然没有将他们列入到扶贫计划之中，反而因为这几千万的城市人口回归，进一步加剧了城市的就业危机。

一时间，他们陷入一种jobless（无工作）homeless（无房子）wifeless（无对象）security less（无保障）的集体性迷茫中。

▲加入到北大荒的54万知青们  来源：网络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1978年3月28日，邓小平爷爷在同胡乔木等人的谈话时指出：“现在是搞上山下乡，这不是长期办法，农民不欢迎……我们要开辟新的经济领域，容纳更多的劳动力。”

什么是新经济？答案就是经商。

因此，全国纷纷开启“下海”狂潮。计划经济体制开始转向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大量乡镇企业兴起，政府也开始扶持个体经济活动。“十亿人民九亿商，还有一亿待开张”成为当时的亲切写照。

▲青年上山下乡   来源：网络

▲下海热潮    来源：网络

这一背景下，许多乡村开始向市场工业化转型——特别是东南沿海城市（至于为什么我们后面再说），涌现了大量的“温州模式”、“珠江模式”、“苏南模式”等工业化模式。在这股大浪潮下，义乌凭借自身“鸡毛换糖”所造就的市场底子，十分自然地便形成了自身的小商品专业化市场。

但这并不意味着所有人都能经商，农民更是尤为困难。因为在当时，农业仍然是立国之本，弃农经商的行为，在当时许多人看来，不就是投靠资本主义温床，挖社会主义墙角吗？义乌集市因而被关闭。

直到，1982年5月，一个叫冯爱倩的女人，因为疲于摆摊被抓逃来逃去的日子，冲到县政府，堵住了县委书记谢高华。愤怒地喊出：“老百姓生活这么苦，总要给我们一口饭吃！”

双方的争吵持续了一个多小时。现在回头看，这几乎是决定历史的一个小时。

谢高华书记被冯爱倩打动，许诺她可以继续摆摊。但他并非头脑发热，而是随后又做了几个月的田野调查，包括在当时靠家庭工业发展致富的温州考察后，最终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9月5日，一个设施简陋的市场出现在了义乌县城稠城镇湖清门街头，义乌第一代小商品市场由此诞生。11月，义乌县政府正式发出通告：允许农民经商，允许从事长途贩运，允许开放城乡市场，允许多渠道竞争。

▲谢高华（左）冯爱倩（右）   来源：网络

这“四个允许”，让义乌的经济从此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向前夺路狂奔。义乌市场的营业额，1982年还只有392万元，1991年，就已经突破10亿元大关。

义乌从穷乡僻壤向世界超市的转型之路，终于打开了。

3 发展：义乌小商品市场的登顶之路

第一代市场——稠城镇小百货市场

第一代市场建成后，行情过于火爆，原本简陋的沿街露天设施根本满足不了当时需求。为此，冯爱倩又两次找谢高华反映，想再把市场建得规范些。1984年第二代小商品市场建成，摊位增加到1800余个，摊位上还加盖了石棉瓦棚。

▲义乌第一代小商品市场   来源：网络

第二代市场——新马路小商品市场

等到第二代市场开张后，每天前来交易的人已经过万，其中六成以上为外地人。后来有位温州干部统计，难过地发现上世纪80年代初在温州从事小商品经营的个体户，竟然有一半以上的人去了义乌。

1986年，义乌市场成交额突破1亿元，辐射范围从周边县市延伸到省内外。

▲义乌第二代小商品市场   来源：网络

第三代市场——中国小商品城

“凹地效应”的形成，到1985年初刚开业不久的第二代市场马上又显得太小了，再度扩建已呼之欲出。

这次扩建采用火车站月台式钢筋混凝土棚架，占地44000平方米、设摊4096个。市场建设前后仅用了10个月时间。

1986年9月第三代市场正式开业。随后市场又经两次扩建，到1990年底已成为我国最大的小商品专业批发市场。要知道在1986年的时候，义乌市场成交额才突破1亿元，五年之后，这个数字已经翻了十番，突破10亿元。

▲义乌第三代小商品市场   来源：网络

第四代市场——篁园市场

生意越做好，市场越扩越大。4000个摊位很快又不够用了，因此义乌第四代市场于1991年又又又一次动工了。这次摊位近乎翻了一倍，增加到了7000多个。而工商局也很给面子，将义乌评为“全国十大市场之榜首”。

至此，义乌小商品的统治力在国内已经巩固。因此再将其称之为“义乌小商品市场”，未免有些小气。1994年，市场更为“浙江省义乌市中国小商品城”，同年成交额突破100亿元。仅仅一年后，这个数字更是突破了152亿元。

▲义乌第四代小商品市场   来源：网络

第五代市场——宾王市场

登顶全国后，义乌的发展更是顺风顺水。在1995年开设宾王市场，将原服装市场、副食品市场、纺织品市场迁入经营，并配备有花园和四星级配套宾馆。

▲义乌第五代小商品市场   来源：网络

第六代市场——国际商贸城

2002年又开设了义乌国际商贸城。在这作巨无霸的大商场里，云集了20000多个商品品种。如果你每天逛8小时，每个商铺停留3分钟，走完整座商贸城，仅仅需要1年零5个月。

▲义乌第六代小商品市场   来源：网络

至此，从“鸡毛换糖”到“小商品王国”，义乌完成了自身的华丽蜕变，其壮阔程度堪比旧厂街的卖鱼佬逆袭成强盛集团的大总裁。

在这20多年来，义乌总共经历了五次搬迁八次扩建，目前市场内几乎囊括了工艺品、饰品、小五金、日用百货、电子电器、玩具、文体、袜业等所有日用工业品。被广大中外客商誉为“小商品海洋，购物者天堂”。

▲外国摄影师镜头下的义乌   来源：网络

4 走出国门：走向世界

前面我们概述了义乌在国内，从穷乡僻壤到全国顶级批发市场的发展历程。但这终究只是国内市场。那么它又是如何走出国门，横跨欧美，最终成为世界超市的呢？

本着客观理性的态度，这里必须要向读者泼一盆冷水。在很大程度上，义乌的小商品之所以能够名扬海外，不大可能是因为老美他们生产不了小商品，更多是他们不屑于生产。

为什么不屑？因为他们有投资回报率更高的产业要发展。

我们都知道，在新中国刚建立的时候，美苏早就有了十分成熟的工业体系；在60年代我们还因农业剩余不足引发大饥荒的时候，美国和苏联早就开启“星球大战”计划准备上外太空；而当我们工业体系初步建设完毕时，美国早就抛弃了实体产业转向金融业，后者的GDP已经在21世纪初覆盖全国GDP的80%以上。

▲华尔街  来源：网络

因此，产业的发展是不断迭代的过程。而这种迭代，伴随着对旧产业的转移。当所有老外都忙着炒股的时候，他们的工厂不是就地销毁，而是转移到第三世界国家，比如曾几何时的亚洲四小龙四小虎。

那么为什么唯独中国义乌，能够在一票产业接受地中依靠“小商品市场”崛起到现在呢？

首先是从国家角度来讲，中国的教育水平和劳动力素质相对较高，且拥有好几亿人口的巨大市场（商品市场和劳动力市场），以及稳定的政治环境。这因而成为承接国际产业转移最好的国家，中国也顺势而为加入世界贸易组织。

▲中国加入WTO  来源：网络

而从城市角度来说，东南沿海一带的城市，相比于内陆城市来说，对外贸易有着先天的地理优势；而相比于北方城市来说，又没有他们的老工业基地作为转轨桎梏。因此，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一穷二白的沿海城市自然是最好的转移目标。再加上前文所说，义乌本身就具有“鸡毛换糖”的贸易底色，至此，逻辑达成闭环：

宏观的国际局势的产业转移+中观的地理区位优势+微观的自身努力勤奋=客观上造就了义乌的崛起。

但话又说回来，因为不赚钱，大不列颠不生产电热毯了，难道英国的绅士淑女们就不用电热毯了吗？这大概率不可能（特别是在天然气管道被老美炸烂了以后）。因此，他们只能向义乌进口电热毯，还包括小太阳，暖宝宝等等——尽管，与其有关的工业制造业一开始便是从他们国家迁出的。

所以，义乌能够成为世界超市，本质上就是“用外来的技术向外国人再卖回去”。再凭借“物美价廉、薄利多销”的策略，逐渐在国际市场上展现出了强大的竞争力，为欧美的一些大型零售企业、跨境电商、联合国提供了大量物资。

至此，义乌作为世界超市的格局，基本定型。

▲世界超市  来源：网络

5 挑战：义乌的风险和改变

但这种好事儿也不是持之以恒的。

金融资本主导了几十年的西方国家，陡然发现自身的实体产业已经严重空心化，98%的钱给2%的华尔街巨鳄所占据。工人失业率不断飙升（因为他们的工作被中国人抢了），街头政治不断爆发，阶级冲突日益严峻。

▲count every vote  来源：网络

因此特朗普上台说，他要“make Amercia great again”。什么是“great”？就是重新吸纳回实体产业，让maga们能进厂上班，同时提高关税，打压义乌商品在本国市场的竞争力。

▲1.5万亿美元开展基建计划重振实体产业  来源：网络

这样一搞，本来在低端小商品市场中风靡全球，逢无敌手的义乌就不得不面临巨大的挑战。比方说去年欧洲切断了对华供暖商品的贸易，这=就导致了许多囤积了电热毯的老板们纷纷跳楼。

如何规避这个风险？

首先就是不把所有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不再仅仅以低端的小商品作为主要出口产业，因为外国资本在海外市场对其进行垄断是极易进行的。而是要实现出口商品多元化，积极开拓小商品之外的其他种类产品，甚至从实体商品走向虚拟商品。

典型的例子是光伏产业。中国本身就是光伏产业大国，这几年义乌更是引入光电光伏产业完整的上下游产业链，首次“上线”了新能源产品市场，形成了传统小商品产业与新兴智能制造产业齐头并进的良好局面。

▲ 来源：网络

其次在销售模式上也要进行“线上+线下”的改变。互联网新技术带来的商业模式也成为义乌所面临的巨大挑战，这一趋势使外商对实体市场的依赖度下降，中小微企业的贸易不确定性与物流成本显著增加。为此义乌上线数字贸易综合服务平台Chinagoods，逐渐转向网络商品供应，并谋划“义新欧”中欧班列以维持出海供应链的正常运转。

而线下，义乌也开设了自己的海外分销点——义乌迪拜分乌，在2022年7·1建党节前一天建设完毕，让中东人民热情地感受到了什么叫真正的“made in China”。它不仅解决了疫情下境外采购商无法来义乌采购、线上展示实物体验感不够的痛点，同时也避免他国分销商对义乌外贸利润的榨取。

▲chinagoods 平台业务框架流程图    来源：国泰君安证券

▲迪拜义乌中国小商品城    来源：义乌市融媒体中心

因此，总得来说，义乌在国际市场上是有挑战的：如今数字贸易改革对义乌带来极大的冲击；欧美国家逐渐认识到实体产业对国家财富稳定发展的重要性，防范金融资产泡沫成为重中之重；中美经贸摩擦叠加过往的三年疫情导致逆全球化趋势加剧；地缘政治局势和能源危机也在重塑全球产业链，单边主义和保护主义成为义乌海外拓展难以跨越的潜在危机......

但义乌也有着自身坚韧不拔的毅力和勇于创新的精神。

曾几何时，勤劳刻苦的义乌人挑着货郎担一步一步地走出了属于自己的小市场，而在未来，这样的脚步也必定会持之以恒地走下去，走出去，在一次又一次的风浪中勇攀高峰。

▲ 来源：网络

参考资料：

[1]温铁军教授 I 改革开放的背景是危机的大爆发

[2]映像义乌  I “六代”义乌市场/义乌市场探秘

[3]朱晟君,杨博飞,刘逸.经济全球化变革下的世界经济地理与中国角色[J].地理学报,2022,77(02):315-330.

[4]徐春华,吴易风.国际产业转移理论:马克思经济学与西方经济学的比较[J].经济学动态,2015,No.652(06):67-77.

[5]姜少敏.经济全球化、反全球化与逆全球化力量的博弈:过程、现状与趋势[J].教学与研究,2019,No.493(11):77-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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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原创 / 小闲橙

#华南理工大学城市规划研究生，不爱香菜星人，努力搬砖坚持写文的日常DDL选手，静若处子动起来也不脱兔的伪东北人，喜欢一切外表美丽内在也美丽的纯纯颜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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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原创 / 大大大象

# 华南理工大学城乡规划专硕研究生。向往独居，走路飞快，最爱绿色。

编辑 / 白雎   审核 / 尤加利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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