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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调重弹:上海人过年十件事

2017-01-26 啰里巴嗦的 老周望野眼

如今过年的气氛也太平淡了!作为一名七零后,我的青春岁月正好和国家改革开放的历程同步,眼看着这四十年来,过年的民俗由封闭到开放,再由放纵到冷漠。印象最深的,还是八十年代,那时国门初开,风气活跃。人,对于传统和现代,都是一知半解,民国时代过来的老一辈还在,一心要“建设四化”的年轻人朝气蓬勃,无论旧俗新规,都有一种“想到哪里算哪里”的锐气。如今上海人津津乐道的“过年习俗”,多是八十年代的人根据自己的想象,结合口授心传的“老法”创造出来的。想了想,大概有这么十件事,是那个时候过年必做,也流传至今的:


1.剃头

据说正月初一到正月十五期间不能剪头,大家早早都要去处理“头”等大事。偏偏一班阿姨、师母,也要赶在年前烫头焗油盘大花,剃头师傅的宝贵时间她们一占就是几个小时。我小时候的头,经常是我父亲剃的,因我父亲在部队服役期间曾经学过剃头,家里还有一只“铰剪”,于是就土法上马自己干了。我父亲剪头的手艺不错,有一次技痒还给我推过一个板刷头,要知道八十年代,“小平头”时髦得很呢!


2.汏浴

老底子冬天洗个澡可麻烦了,家里洗太冷,后来不知谁发明了“浴罩”,高级的还能开门。其实就是个大塑料袋,罩住可怜的一点蒸汽不让散发。过年时总要到浴室去一趟,常去的是建国路上的双龙池,在浑浊如高汤的池子里泡得皮肤通红,一年的晦气似乎也烟消云散。老式浴室的地面非常滑,穿着类似于木屐的拖鞋,很容易滑交。那个地上……我不愿意回想让人不适的事情。羡慕大人能擦背,小孩儿只能自己用丝瓜筋搓搓“老垦”。盼着盼着总算到了可以找师傅擦背的年龄,家里却装了热水器,洗澡成了例行公事完成任务。老式的浴室,即使还有,也踩不进去了吧。


3.洗洗晒晒

过年之前总要洗洗晒晒,猜测意思就和要洗把澡差不多。偏偏以前的冬天比现在冷得多,洗衣机也是很晚才有。年前洗回衣服是很考验人的。那个年代每个人的耳朵、双手和双脚都生很多冻疮,冷水再一激,绝对痛苦。冻疮最难受的,是一双脚。脚趾、脚跟处冻开了,袜子棉鞋一焐,奇痒无比。偏巧要是碰上“邋遢年”,春节下雨下雪,那可真是够受的。但太阳晒过的被子,哪怕只是一条老棉胎,盖着总是那么舒服,散发着阵阵让人愉悦的香味。后来不知哪个好事的科普作家说那是被太阳晒死的螨虫尸体味道……那是多么不解风情的一个人啊!


4.备年货

我们小的时候还是计划经济,计划到什么程度呢?每月吃几斤粮食几斤油都是国家说了算,到过年法外开恩,允许买些年货。那时我家有六口人,算“大户”,可以比“小户”多占一点社会资源。而且我父母是老师,有寒假,所以年前有充分的时间准备,磨水磨粉、舂黑洋酥、浸糯米、泡笋干、切年糕、做蛋饺、包百叶包、腌咸肉、蹄髈拔毛、发香菇、熬猪油、炒瓜子……还有啥?


5.吃年夜饭

一顿年夜饭,忙活好多天。上海人的年夜饭有点什么内容,这几天各种文章看了很多,我就不重复了。我最想念的有这么几样:一是方腿,估计现在小朋友都不知是什么了,那时可是很稀奇的美味。好的方腿能吃出精肉的纹理,那必须是淮海路全国土特产商店的出品。二是大黄鱼,每条起码一斤以上的那种。和咸菜烧汤,那是无上美味。如今大黄鱼已经灭绝了,市面上所谓的“东海大黄鱼”都是白果子,看着像黄鱼,鲜味完全没有。三是我们家的一道甜汤。因我家老人嫌买来的蜜饯有色素不干净,所以我家自制的八宝饭永远只有猪油糯米和豆沙,然后把蒸好的豆沙糯米饭放进酒酿水果羹里拌着吃。这算我们家的某种独创吧。


6.贴春联

过年春联是必须要贴的,最早贴的都是革命口号什么“继承革命传统,发扬爱国精神”之类。后来封资修的东西就多起来了,什么人增岁月天增寿啊,什么福如东海长流水啊。以前印刷品属于奢侈品,人对机器特别崇拜。谁家要是有印刷的春联,特别有面子。一般人家就裁几张红纸请人写。某年春晚不知谁说“福”字要倒过来贴,寓意“福到”,很多人家深信不疑,到现在还经常能看到倒贴的福字。那时候老先生老太太的封建余孽说一万句,不抵电视上“移风易俗”说一句。如今世道又变了,印刷的春联到处都有,反倒是手写的更显出诚意,要是哪位高僧大德或是名家的墨宝,那就不得了了。


7.放炮仗

我家是例不放炮的,老人觉得积德行善比什么都重要,放炮给别人制造噪音,自己也有炸伤的风险,所以炮仗不进门的。小孩看到人家放炮仗,自然心里也痒痒,但无奈家规如此,也是无如之何。偶然从邻居家弄到两只小炮仗点一点,没啥大意思。去年开始国家规定外环线内一概不让放炮,没了这个声音我倒觉得有点太冷清。放炮仗肯定属于陋习,但禁止愚夫愚妇行愚事,正是世上最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所以……想到今年3月1日起,上海要和香港一样,有屋顶处就禁烟,一方面城市在进步,一方面从中世纪遗留至今的很多生活细节就此作古,也是蛮可惜的。王安石的诗:“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放到今时今日,凭这一首诗,那就是证据啊,把熬夜的平安志愿者不放在眼里是吗?人家也不容易!


8.祭老祖宗

八十年代祭老祖宗还不能大鸣大放,得偷着来。所以我找到的照片,是美国记者1946年拍的。江浙一代的人,祭祖特别认真,据说还是宋朝衣冠南渡带过来的老规矩。我家祭老祖宗总是一张八仙桌,鸡一只,肉一方,鱼一条,其他荤素菜肴若干。黄酒筛三巡,响头磕几个。孔子说“祭神如神在”,真是这样,大人三令五申:整个仪式中桌子椅子绝不能碰,怕惊扰先人用餐。祭祀仪式结束,酒菜要拿到灶上放一放算重新烧过,这才能吃。烧锡箔那时也不敢在外头,家里叠一些元宝,找个破面盆在里头化了。家里烟雾缭绕,有好奇的邻居探头探脑,老人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没啥没啥,生煤炉。”要知道如有马列主义老太太到居委会去“反映情况”,还挺麻烦的呢。


9.压岁钱

小孩过年除了吃,还有红包可以拿。我们小时候的行情,从三块五块,发展到十块,维持了一段时间。一般压岁钱都上交父母,由大人“代为保管”,那就和我们没什么关系了。最开心是有些亲戚朋友红包直接塞口袋里,当然名正言顺占为己有。最讨厌有些人和父母说:“我们孩子一般大,就塌皮算了。”他这么一说,我的一笔收入就这么被“塌皮”掉了。


10.春晚

那时看个春晚可是件隆重的事情,因为平时电视里看不到什么明节目,一年到头就盼着来个大联欢。早期春晚那些节目基本都能背出来。到年初一或年初二,电视台重播春晚,还要再看一遍细细回味。春晚的没落大致是从九十年代开始的,电视机换成彩色,但对电视的神秘感却没有了。罗大佑有首歌这么唱:“彩色的电视越来越花哨,能分辨黑白的人越来越少”,诚然。至于到后来居然全国人民等一个二人转演员逗乐子,那就更等而下之了。再后来,家里电视都不怎么开了,看不看春晚,更不放在心上。


其实八十年代上海人过春节还有很多事要做,比如拜年,比如养花,尤其是水仙,比如那时每年年初一文庙必有大型图书特卖会等……限于篇幅难以面面俱到了。


春节到了,在此恭祝各位读者新年快乐、万事如意,心想事成、身体健康!给大家拜年了。过年,“老周望野眼”休息几天,细水长流我们来年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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