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陈家琪 •“三十年间有与无”】1987:“让世界充满爱”

陈家琪 安斯本文化 2024-01-11

本文已收录在《三十年间有与无》,陈家琪著,复旦大学出版社,2009.


动荡、起伏、焦虑、不安。


元月16日,在湖北大学为张世英先生饯行,忽听有重要新闻,众皆无语,谁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晚坐车回华中工学院,见街道上熙熙攘攘,人来车往,一切照旧,方知政治已渐渐远离了人们的日常生活。我不知道这是好的现象还是不好的现象。是好,是因为我们知道西方人并不把谁在台上看得很重,竞选者须费很大的力气才能动员更多的人来投票,而到底谁会赢,说到底关系并不大;在我们这里,我长这么大还从未投票选过谁,但却对政治形势的变化如此的关注,让人一天到晚担惊受怕,心中真希望政治也能淡出人们的生活,让大家的日子轻松一些;但反过来想,我们这个社会一直就靠政治这根弦才能把大家的神经高度绷紧,一直依赖着意识形态的整合才能使社会具有一种外在的、价值观念上的一致,比如给善恶美丑提供标准;如果政治远离了人们的生活,这也就同时意味着价值观念的松动乃至瓦解。是不是我们也到了如尼采所说的“重估一切价值”的地步呢?谁来重估?以什么为标准?难道世间真存在着确定不易的价值标准吗?


元月21日在世南家聚餐,正琳大醉,酒后真言,方知人心之无所着落。


世忠一家去了克拉玛依,我的另一位老朋友广勤也定居于新疆且末,在那里为人家写“县志”,我们费了很大力气才在地图上找到这个地方,心中的悲凉无以言表。他是清华附中1965届的高中毕业生,由于家庭成分不好,随父来到华县,在县物质局当职员,后主动下乡插队落户于张家山,一个极为偏僻的大山深处;但又不算插队知青,就是说历届招工名额上都没有他;后入赘一农户,在多次被临时聘为乡村教师和被征调到华县写县志后,终于自行远去。


那真是一段动荡不宁的岁月,或如《共产党宣言》中所说的那样:一切固定的、古老的、素被尊称的观念正在瓦解,而新的一切该是什么样子又无人知道。


历史正在逼近一个转折点,而我们却如无头苍蝇一样寻觅着自己的去向。


我们在广州开会,被领着集体参观花园酒店、白天鹅宾馆,大家列队而入,一个接一个房间的看,嘴里发出由衷的赞叹:仅仅就是敞开大门,任人参观这一项,已足够让人大开眼界。


而这一切,显然都是殖民地加资本主义的香港带给我们的。


外面的一切到底是什么样子?


好奇归好奇,我却依旧愿意固守在这块土地上,这是一种很奇怪的心理,自己与自己过不去的心理,仿佛不这样就无法显示自己的与众不同似的。


杨小凯从美国来信,柳延延从苏联来信。冷战的格局依旧,但真正的冷战却发生在自己身上,一种内在的很冷的感觉。


从广州再去深圳;那时的深圳还未开发,去深圳的目的只是为了去沙头角,一个在九牛一毛的意义上能体现香港之繁荣的弹丸之地。大家拼命购物,主要是布料,为的是向自己的家乡人炫耀自己的东西是在香港买的。


我站在界碑处仰天长叹,当时的那种屈辱感,那种哑口无言但又愤愤不平的压抑与惆怅,真让人永世难忘。


这里面确有一种很可怕的情绪性的东西在酝酿。


志扬的朋友王振武去世,在汉口参加他的悼念仪式;回来后再与他聚谈。他说了他的苦恼与追求:甘阳有理性,小枫从诗意到神话再找到宗教,终于找到了上帝;维纲则相信他的语言分析。我们呢?我们有什么?什么是我们正在寻找的东西?那时的胡塞尔与现象学,已经渐渐浮出水面,成为大家关注的焦点,而我的注意力,也随之从古典哲学转向了现代西方哲学。


1987:与法国哲学会主席、黑格尔研究专家贾克.董特及法籍华人哲学家高宣扬先生在一起。


现代西方哲学中的什么精神?结构还是解构?激进还是平和?怀疑还是确信?作为“基底”的是意识还是肉体?是精神还是物质?抑或根本就不能使用“基底”(实体,substance)这个概念?


随后,就有了志扬主编的《边缘丛书》,包括有志扬的《渎神的节日》、萌萌的《在逻辑和想象的背后》,正琳的《快乐与理性》、宣良的《死与道德》、忠晶的《与萨特对话》、晓芒的《表演人生》、亚林的《诗与禅》和我的《浪漫与幽默》,还有两本论文集,分别是《风从两山间吹过》和《无常的毁灭与不朽的生命》。


“路,人不走不在,人走也未必在,要不,更多的人怎么会迷失在他们的常路之中?但我们总还得走,而且一旦开始,就得走下去。比较和选择其实很难的,人都有自己跨不过去的界限:绝路也罢,歧路也罢,常路也罢,也许正是界限使我们在各自的边缘相遇。


要说这一年真正让人记住的,还是这一年的元月4号,在中央电视台的“星期音乐会”上听到了“让世界充满爱”这首合唱歌曲。


“啊……一年又一年

想起来是那么遥远

仿佛都已是从前

那不曾破灭的梦幻

依然隐藏在我心间

是谁在默默呼唤

激起了心中的波澜

……”


这首歌在唱出了我们心中的某种情怀的同时,也缓解了内心的某种冲突,特别是那种浪漫中的哀伤与希望。我是那么地喜欢这首歌,而且在以后的最最困难的时刻,总会想起这首歌,唱起这首歌,听同学们集体合唱这首歌,因为它给了我力量,给了我期盼,让我相信人世间毕竟还有某种美好的东西值得珍视。


延伸阅读

【陈家琪 •“三十年间有与无”】1986:人有一千个灵魂

【陈家琪 •“三十年间有与无”】1985:西西弗斯的神话

【陈家琪 •“三十年间有与无”】1984:知的执着与思的迷惘

【陈家琪 •“三十年间有与无”】1983:立誓忘却,却是忘而不却

【陈家琪 •“三十年间有与无”】1982:上帝已死,我们再无托辞

【陈家琪 •“三十年间有与无”】1981:“团结起来,振兴中华!

【陈家琪 •“三十年间有与无”】1980:回望上世纪八十年代第一春

【陈家琪 •“三十年间有与无”】1979:那渐渐远去的风声、雨声、读书声……

【陈家琪 •“三十年间有与无”】1978:寻找,但不知在寻找什么



编辑:野草

文章来自作者,微信公共平台所推送的文章并不代表本平台立场,仅作人文交流,图片来源于网络。如涉及版权问题,请与我们联系。


天圆地方,安于斯本,“安斯本学院”是一个致力于人文终身学习事业的平台,关注人文与科技、企业家精神的融合。我们将不定期有线上人文直播,线下人文论坛等各种活动。加小编微信jiutian95可申请加入“安斯本学院”微信交流群。



继续滑动看下一个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