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人汉语里面讲科学,很容易变成科技,而讲科技的时候,指的是技术。所以当我们问,什么是科学?往往得到的答案是什么是科技。当问什么是科技的时候,得到的答案常常是什么是技术,科学这个概念就被忽略了。这是我们国人的汉语里潜在的一个用法。由于我们科、技不分,所以我们所理解的科学,还是救国救民、治国安邦。总而言之,在我们的认知中,科学是作为工具出现的,而不是作为目标。我们常常说,科学乃分科之学,比较强调“分科”。所以,我们的科学教育里,就特别注重分科教育。我们在读大学的时候,就有文科、理科之分。而且通常从小学开始,我们就会说:这个孩子将来学理科合适,那个孩子将来学文科更合适。
自古以来,我们都有自己一套对知识的看法。古代对知识的看法是什么?就是:知识要有用。我们叫“学以致用”,这是我们经常说的一句话。比如“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这句话,我们可以看到,学习的目的是什么?学习本身不是目的,目的是升官发财,是学而优则仕。所以,国人对知识的态度,有着极强的功利主义,把知识当做手段,而不是目标。如果你问一个孩子:读书干什么?他若是说我就喜欢读书,我们会称他“死读书,读死书”。所以,中国古代的知识分子,没有自身的独立地位,因为他只是附在一个一个“皮”上的“毛”,古人说,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就这个意思。知识分子没有独立地位,知识也没有独立地位,只具有功能性,这是第一个原因,中国文化本身并不鼓励对知识持有一种超功利的立场。自古以来,中国人都有非常丰富和发达的技术传统,但是却没有科学的传统。所以我们就只能把科学理解成技术,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想象空间。所以,从中国文化的角度来看这两个原因:首先是对知识的态度是实用,其次是有技无科。中国近代有两次机会了解西方的科学,被称为两波“西学东渐”。第一批传教士来中国传教,带来了西方的科学。这是西方科学第一次到中国来,结果是什么呢?中国人民对宗教没有兴趣,对科学也没有兴趣。所以西方的传教士在中国,混了大概100年,用了很多手段,最后被乾隆皇帝全部赶走了。乾隆皇帝当时的看法是:我中华帝国地广人多,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都十分的丰富,自己可以管自己,用不着你们,你们回去吧。
所以第一次“西学东渐”就无疾而终了,没有打仗,也没有发生冲突。本质上,国人对西方的科学文化,并没有发自内心的喜欢,当然也没有痛恨的意思,就是谈不拢而已。1840年以后的“西学东渐”,不再是由传教士来中国,而是商人,背后跟着的是坚船利炮。中国不想跟对方建立平等贸易关系,对方就拿枪炮打开国门,逼迫你做。这一次的鸦片战争之后,中国被迫进入了现代化进程的过程。所以,中国人这一次学习西方的科学,首先是不情愿的,但又无可奈何;其次,我们看上了西方人的坚船利炮。所以洋务运动的口号是“师夷长技以制夷”,这也是近代中国对西方科学了解的一个主要态度。到现在为止,尽管我们很多人批判这个口号不对,但是在绝大多数的中国人心目中、潜意识里或者文化心理层面,这是我们对待西方科技的一个基本态度。学习洋人的技术来反制他们,这一点也可以看出,我们并不是真心喜欢这些外来的东西。在中国历史上,有没有喜欢过外来的东西?有!唯一的一次就是佛教,而且佛教在中国被彻底的中国化了。中华民族不是一个宗教民族,但一个人要活着,得有宗教的情感满足,所以中国人既然没有自己的宗教,所以外来佛教就填补了这个空白。佛教在中国,基本上是在和平的年代传入,国人自己慢慢消化,最后形成了“中国特色”的佛教,也就是汉传佛教。佛教虽然现在已经成了中国乃至全世界最大的宗教之一,但佛教的故乡印度,已经逐渐没有了佛教的地盘。所以,近代中国“西学东渐”的路径有问题,中国在帝国末期自高自大,但实际上已经不行了,洋人一打进来,立马就土崩瓦解了。于是,我们就开始被迫学习。但是在学习的时候,追求的是立竿见影,缺什么就学什么,而不是说从根本上学起。我们看到,中国传统文化缺乏科学,中国近代又被迫学科学,这是我们的一个大的历史背景。那么究竟什么是科学?这要说到国人对科学的通常看法。经过了一百多年的发展,目前有两个主流的看法:小平同志当年提出“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这是深入人心的,基本上没有人反对,也是我们中国人普遍同意的。意思是:科学是脑子聪明的人搞的。这也是中国人普遍的一个看法。所以,很多文科出身的人,总有自卑感,和这个是有一定关系的。我们对科学的看法,第一它是有力量的,第二它是聪明人搞的。基于此,所以我们都认为学科学是很好的,我们也往往祝福小宝宝,长大当个科学家什么的。19世纪以前,科学并不是生产力,也没有产生任何推动生产力的作用。比如牛顿、伽利略、哥白尼的时代,更不要说在阿基米德的时代,科学都不是生产力。说科学从未推动生产力,这当然是有点极端了,但它基本上没有扮演生产力的角色,也就是说,它基本上是没有用的。所以,19世纪是人类历史上第一个科学的节点。我们想问题,不能大而化之,形成一个抽象的看法,好像一说科学,自古以来都是一样的,就是生产力。这其实是19世纪以后的事,19世纪以后科学才成为生产力,但是之前不是的。科学里的学科很多,有些科学是生产力,有些暂时不是。有些科学将来有可能是,还有一些永远不可能是。比方说纯数学,它就不是。但纯数学是不是科学,当然是科学。那么请问,它又不是生产力,将来也变成不了生产力,那怎么叫科学呢?比如钱学森,两弹一星,增强国防实力,可以保卫国家。民间流传,一个钱学森抵五个师,那才是我们中国人心目中真正的科学家形象。还有袁隆平,他解决了我们的粮食问题,因为我们认为民以食为天,他也是典型的科学家形象。
那有人问:陈景润是不是科学家呢?他一辈子在研究1+1的问题,后来我们听说陈景润为国争光,有一个定理以他命名,为国争光也算。国人对科学的理解,要么要为国争光,要不然就解决吃饭,要么可以保家卫国。既不能保家卫国、不能解决吃饭的问题,又不能为国争光,那是不是科学?我们不清楚。所以,把科学当作是生产力,这是一个误解。但是,这个误解是有道理的,因为国人是19世纪才开始学西方科学的。◎第二,科学是一种智力或智商行为,毫无疑问是有道理的,但是片面的人类的智力水平,全世界各个地区基本上是平均的。但是为什么中华民族有这么多人口,产出的诺贝尔科学奖却那么少?如果说科学仅仅是智力水平的话,我们会发现,中华民族的智力水平、资源是不少的。那为什么我们中国人拿到诺贝尔科学奖就很少?中国人智力水平不差,总智力资源是全世界第一位的。但为什么我们的诺贝尔奖得主很少?对科学的种种误解和不全面的理解,一直支配着中国人的科学观。简单地说,科学是一种有高度文化依赖的人类现象,不是一个单纯为了生存目的而存在的事物。如果只是为了生存,人们其实不需要科学,只需要技术就够了。科学本身产生极大的意义和作用是近代的事情。而我们中国人学西方的科学是从末端学起,不是从开端学起,所以会很难理解科学精神到底是什么,因而常说科学精神就是实事求是。但是,所有的人都是拥有实事求是精神的,如果有人不实事求是,他一定是为了达成别的目的(在这种意义上他也是实事求是的)。所以实事求是人的本能,不是科学精神。如果你一定要问什么是科学精神——科学精神有很多层面,如果用一句话来概括的话,那我们只好说:所谓科学的精神就是自由的精神,如果一个民族或文化丧失或缺乏自由这个维度,这个民族或文化就不可能真正拥有科学精神。
近百年来,没有什么词能媲美“科学”在国人心中的位置。从高举“赛先生”的大旗,再到“科教兴国”,科学早已渗透进社会的每一个角落。但科学真正含义人们却从来一知半解。一方面,把科学视为不容质疑的“真理”。一方面,多数国人依然以一种实用主义立场认识科学,将其视为一种为达到某种目的而采取的手段。但事实上,只有渴求真理、渴望自由的人,才能把真正理解科学与科学精神的本质。这不但是成年人亟需了解,更是孩子们也亟需补上的一堂现代文明必修课。然而,市面上艰深的科学专著和科普类科学读物很多,真正回归科学精神本身,适合大众阅读的科学通识读物不仅极少,质量又参之不齐,其中,以吴国胜的《什么是科学》+《科学的历程》最值得推荐 :◎从国人视角重新理解科学精神的本质:近代科学往往包含两种传统:希腊的理性传统,和新兴的功利传统。国人关注的,往往是后者——科学能做成什么事情。然而,对科学更重要的,却是前者。在《什么是科学》中,吴国胜强调了科学精神的内核:科学精神是自由的精神,它不考虑知识的实用性和功利性,只关注真理本身。受中国传统文化中实用理性的支配,国人缺乏的、恰恰是他们不大能接受“为科学而科学”。◎一套国人必备的科学通识书:对一套专为国人而写的科学通识书,通俗易懂的“有料”只是起点,要想让更多人看下去,内容还必须有趣。这套书在写作过程中兼容了“深刻的理论分析”,配合“简洁而不乏激情的叙述”,更重要的是,保留了历史进程中那些生动活泼的细节,真正做到了生动有趣、雅俗共赏。吴国盛现任清华大学人文学院科学史系教授,是中国科学史界当之无愧的第一人。为了更好的阅读体验,先知书店特别请吴国盛老师为这套书签名,签名版数量有限,识别下图二维码,即可一键收藏,读懂科学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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