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体验师实习记丨47:关于“这个有什么用?”的思考和一个答案
一些关于“有什么用”的问题
正月初二的时候,一位久不联系的植物达人训练营同学突然约我语音电话,相互问好,说了一些关于自然教育的理解之后,他问了我一个从他在植物达人训练营时就疑惑的问题:“我们去辨认西溪湿地那些和生活不相干的植物有什么用呢?它们也不在我们的生活中呈现,为什么不去认识生活里的蔬菜水果,这些还认不全呢。”
在这里要介绍一下浙江山野的植物达人训练营,是以培养自然导赏员为目标的,所以当时培训的主要内容是系统的学习辨认身边的植物的方法,以及讲解方法。虽然只有六次课,但是结合了包括程序教学法,绿地图,自然笔记等多种教学方法,加上大量实践,是一个烧脑而学习量巨大的课程,对新手而言,是一个很好的植物识别入门课程。当时我是在做这个项目的工作人员,这位同学没有说错,我们学习的确实是如何认识和讲解身边的植物。
顺着他的思路,我给了他自己的解答:“训练营教的是系统的认识植物的方法,对于所有的植物都可以用这样的系统的方法去查去认,而不是为了记住它们的名称。事实上,记住它们的名称并不重要,我们只是通过去认识它们,了解它们在自然中的位置,而对自然有更多的了解,从而为后续更多的可能做铺垫。你学到的认识植物的方法,用来认识蔬菜水果也是完全可以的呀。”
这个答案他比较能接受,我们再聊了一些关于自然教育的其他内容,这次聊天也就告一段落了。回头一想,这个答案似乎也只是一个片面的角度而已,而对于“这有什么用?”的问题,从做志愿者开始,就听到过许多,有的至今我也仍然无法回答。
比如前两天,一位家长在菜地里观察阿拉伯婆婆纳,菜农问她在干嘛。她说在看花,对方一脸质疑:“花,哪有花?”等她捡起几朵被铲掉的拿回家,又被询问:“捡回来有什么用?”这让她也有点不知所措了。再比如做自然讲解的时候和做活动的时候,认识到物种,总会有人问这有什么用?拿到了植物达人的毕业证书,又会有人问这种培训有什么用?再后来,从事了自然教育,就更麻烦了,会有人问自然教育有什么用?
道德批判,对认知体系不同没什么用
这些我其实都无法回答,我并不认同要把一切都归于“用”的层面来看待事物,但是那时候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又被自己的自尊心所激,定要展现出一点我高你低的不同来,于是冷冰冰的回答:“没用!”可人家倒也不生气,非得给自己找个台阶下:这个物种肯定能入药,只是你不知道。这个证书肯定有用,要不然没人去学。自然教育也肯定有用,要不然别人怎么会花钱去参加活动呢。得,你还不能说人家解释得没道理,只是自己更生气了,只能在心里腹谤人家功利。功利,这就是典型的道德评判。
后来,当我发现如果用道德的评判来看一个事情,很容易产生偏差之后,开始重新思考关于“有什么用”的答案。同一朵花,我想的是它怎么那么美,你想的是有什么用,产生这样的理解偏差,很大的可能是我们所接触到的认知体系的不同。同样是萝卜花儿,农人种它为结种子,来年再播种,医生种它为入药,称为莱菔子,而文人雅士种它,可能就是为了赏花,成为案头清供。农人之用为的是食,医生之用为救人,文人之用为审美,三者对同一物的认知不同,很难说这其中必然有高低。若说农人粗愚,那还可以说文人酸腐呢,若引入循证医学,连用莱菔子入药的医生都可以归为骗子。可见,用道德去评判一种认知模式,狭隘而无趣。
萝卜花儿
不同的认知体系,可以沟通
那认知体系的不同,就不可以相互沟通了吗?当然不是啊。要不然农人院墙下何必还种花,也就没有了“栀子花儿嘛啰儿,顺墙栽嘛啰儿呐啰”的民歌了。人因为性格、环境、见识的不同,对事物的观察、认识、理解有不同,这是很自然的事情。若要相互沟通,先摒弃对方“理所应当和我有相同认知”的预设。
一位卖花的老人在唱民歌《栀子花儿》
这一点费孝通先生在《乡土中国》里《文字下乡》一篇里说得非常清晰,他说不能认为不认识字的人是愚昧的。首先,一个人如果没有学习机会,无论有没有学习能力,都学习不到什么。语言只会在一个社群中有相同经验的一层上发生。其次,在乡土社会,熟悉的人没必要用文字这样书面的表达,脚步声、声气都可以用于认识一个人,认字不是必须的。而且,文字作为一种表达工具是不完善的,没有相同经验的人很难理解另一层表达的含义。
费孝通老先生这篇文章对我的启发非常大,我把它迁移到了自然教育中来。一方面,如果一个人问出了:“这有什么用?”首先,他对这个事物是不熟知的,在他的认识体系中,或许是用“有用与否”作为对一个事物的认识方式,在没有其他分类方式的介入之下,这个方式会一直延续。这是没有任何问题的,那大可不必立刻盖上一顶“功利”的大帽子。
另一方面,我们习以为常的审美,在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中位于第六层,在生理、安全、归属与爱、尊重、求知与理解之上,再在审美之上就是很少人能达到的自我实现了。而一个人要在前四种需要被满足之后,才会生发出后三种需要。想想看,一个会问“这有什么用”的人,应该是在求知与理解这一层了吧?这是否也可以认为这个人对这个陌生事物产生了好奇呢?好奇,是认识一个事物最好的动力,也是我们沟通的切入口。
真实的体验,是沟通的桥梁
接下来就是怎么回答的问题了。我的答案是真实的体验是最好的沟通桥梁。这要用我自己的例子来说明了。关注我久一点的朋友都知道我收养了一只流浪猫取名叫张念九,在念九还小的时候,我是十分固执的要将它散养的,因为总觉得自己住的房子是会束缚它自由的,为此也招致了一些批评指责,源源不断有人给我发各种流浪猫会破坏生态的文章,我都不为所动。其实归其原因很简单,一是这些文章浓浓的说教风和空洞的数字配几张惊悚的图,对我而言,也就是增加一些知识而已。而活泼可爱的张念九,眼巴巴的看着窗外的风景,那个冲击力,岂是一堆干枯的文字可以比拟的?当然,后面念九长大了,性格稳定了,也就不再散养了,后来又有了养猫的室友,有了猫朋友就更热闹了。
念九和它的朋友
真正让我直观感受到流浪猫的猎捕能力,是我开始观鸟之后。前两天,我走在一条小道上,猛然看见居民楼旁边的树丛中,有两只鸟的扑腾动作特别大,还落了几片羽毛。我走过去站在台阶上看了半天,两只受惊未定的白颊噪鹛在树枝上缓解情绪,而一只漂亮的狸花猫躲在灌丛中虎视眈眈的盯着我。原来,刚刚是它在猎捕白颊噪鹛。在为白颊噪鹛捏了把汗的同时,我惊讶的发现我自己情感的变化。
猎捕失败的流浪猫
以前因为我收养了流浪猫,所以对流浪猫有情感,并不会对被猎杀的动物有概念。而当我开始观鸟,认识了白颊噪鹛以后,我眼里就有了白颊噪鹛,看见流浪猫猎捕它的时候,就会为它担心。这就是真实的观察带给我认知的变化。
逃脱升天的白颊噪鹛
教育的转化率,从来不是100%的
同样,这个变化可以回答开头训练营同学的问题。认识西溪湿地那些跟我们不相干的物种的有什么用?你认识了,下次见到就了解了,不就和你的生活相干了吗?同样的,如果我在观察野草的时候,有人问我哪里有花,我就指给他看,有人问我有什么用,我就告诉他:“我喜欢。”眼前的花是真实的,不起眼的花也有人喜欢,这也是真实的,这就会对他过去的认知形成冲突。这其实就到了自然教育“情感-知识-意识-行动”的第一步“情感”了。如果对方还要继续表达不屑,那也不生气,可以故作高深一笑,这在中文里叫置之不理,在日文里叫默杀,放心吧,对方可以在心里嘀咕半天了。
紫堇
这样做比理直气壮的批判好很多。哪怕用道德的力量压服了对方,在行为上也不是发自本心,当一个人不得不行善的时候,那就一丁点儿善都不会剩下了。而无论是直接指给对方看还是置之不理的默杀,都是有可能让对方的认知发生变化的。若说这样的效率太低,那恭喜你,你也发现了一个真相——教育的转化率,从来不是100%的。
但是,这让人不气愤了,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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