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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回忆】连队生活回忆(陈志强)

2017-07-14 作者:陈志强 知青情缘


      七十年代初,连队生活异常艰苦,除了饭能吃饱外,油、菜、肉都很少能吃到,上海知青在家里吃的都是大米饭,到连队每顿饭都是粗糙的红米饭或者包谷饭,吃的菜不是南瓜就是冬瓜,饭随便盛了吃,菜盛在脸盆里,分到各班。这脸盆由各班自己拿出来,反正男知青的脸盆洗脸洗脚都用一个,现在盛菜也是用它。知青吃饭用的碗或是搪瓷大碗,搪瓷大口缸,或是铁皮饭盒子。虽然饭菜难吃,因为没有吃的,劳动收工后饿着肚子的知青还是无法拒绝吃包谷米饭南瓜汤。


      到连队的第二个星期,炊事班烧了一顿糯米饭。因为吃饭不限量,每人碗里的糯米饭都结结实实地冒尖。我的小学同学老孙碗里的饭盛得太多,吃到最后实在吃不下了,将半碗糯米饭倒到旁边的粪桶里,又碰巧被也在一旁吃饭的连队副指导员马振清,一个云南地方干部,我们叫他马副指导员看见了,马副指导员当场就勃然大怒,“农民种粮食容易吗!你这样糟蹋,把饭给我舀起来吃下去”幸好粪桶洗得很干净,孙同学不吃也不行了,他一边流泪,一边将粪桶里的饭盛到碗里,边哭边吃。周围的知青或是悄悄地溜走,或是拼命吃完自己碗里的饭。马副指导员当年40岁左右,穿着一件洗得褪了色的旧军装,一条当地人常穿的大裤腿的裤子。大脸盘,凹眼高额,一脸凶相,漆黑的脸膛令人想起庙里的黑金刚。


     糯米饭事情才过去几天,连队领导认为很有必要对知识青年进行忆苦思甜的阶级教育,第一步先从吃忆苦饭开始。我在伙房目睹了所谓忆苦饭的制作全过程。忆苦饭的材料是老玉米粒、南瓜皮,一些叫不出名的野菜和黄连,这是一种最苦的中药,再掺一点糙米。第一天开始吃的时候,没有人能咽得下去,全连知青宁愿饿着也不吃,第二天早上,大家都拿着空碗,期望能从伙房里吃到白米饭。除了忆苦饭,灶头上确实烧有一锅热气腾腾的白米粥,大家都围着灶头,希望能分到一碗。但此时吃一碗白米粥真的是一种奢望。马副指导员蹲在灶头上,一手按住锅盖,一手挥动着喊:“这是病号饭,有卫生员开的病假单才能吃”。这时候到哪里去找病假单,更何况卫生员早躲起来了。众人失望地离去。又要继续饿一天了。幸好这天是星期天休息日,全连100多人不约而同全体离开连队到附近的其他连队朋友同学处去要饭吃。我有同学和朋友在离我的连队2公里处的14连,他们连队还没有搞忆苦思甜吃忆苦饭,总算被我捱过了忆苦饭的第二天,心里盼望着明天忆苦思甜活动快点结束。第三天依然吃忆苦饭,不吃也不行了,我勉强皱着眉头苦着脸吃了几口,因为要上山劳动,饿着肚子没法干活。饭后大家都有气无力的往山上走,到了山上也是出工不出力。几个连队领导是铁了心的要制服我们这些不听话的知识青年,一定要把我们的思想转到无产阶级劳动人民的立场和观念上。


      营部领导也支持我们连队领导的吃忆苦饭活动。第四天全连集合步行2公里到营部的大操场开会,全营6个连队600多上海知青全部集中在这里。全体开会人员席地而坐,头顶着火辣辣的太阳听营长训话。营长是个军人,在部队里当过骑兵,讲话都带着一股狠劲。他讲了2个小时的话,我们在烈日下也暴晒了2个小时。我至今还记得他说的两句话是:“13连搞的忆苦思甜饭必须要坚持,有的人说可以停下了,我说不行,还要再吃1个星期”,“其他连队也要搞忆苦思甜吃忆苦饭”。底下听的人心里都叫苦不迭。为了立威,营长拿出一张名单,叫一个人名字,早有营部保卫部的人将此人从开会的人群中揪出,按着脑袋两臂反剪推往主席台上示众,幸好没有我们连队的人。抓上来4个人,其实也就是平时不服管理,打架闹事干活偷懒。也没什么大罪。但在那种场合,谁也害怕叫到自己名字。谁也不敢乱说乱动。好容易熬到散会吃中饭,我们连队的人都分别钻到营部附近的14、15、16的同学朋友处去讨饭吃。


      工地上饿着肚子劳动,有人饿得晕倒了,真的谢天谢地了,第五天终于停止了吃忆苦饭,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让我们吃忆苦饭了。


连队文艺小分队在演出


      在水利兵团的5年里生活非常艰苦,没有菜没有油,一年也吃不到几次肉,干的又是重体力活。我在连里担任排长,大家都是知青,都是同学,要想让大家使劲干活,必须自己干在前面。干活要有力气一定要吃饱饭,可是吃饭没有菜很难将饭咽下去。为了有力气干活,我吃一口饭再咬一口沾了盐的小米辣椒,这是一种生长在云南的非常辣的小辣椒。逼着自己把一大碗饭吃下去。我现在喜欢吃辣椒就是那时养成的习惯。


     我们知青那时每月工资28元。每人每月扣除10元伙食费。我那时抽烟,每天抽3角钱一包的金沙江或4角钱一包的春城香烟,每月花费10元的买烟钱。还剩8元都花在了2元一罐的猪肉罐头上了。逢到其他连队的同学周日休息到我们连队来玩,就用猪肉罐头招待他们。我们这些知青看到有肉吃,就象饿狼看到兔子,眼睛都发绿了。

 

      连队知青的体力都有所下降,也影响到工地上的施工进度。物质生活的严重匮乏,也不利于知青安心扎根边疆。连部经过研究,从工地上抽出10人组建一个后勤班,专门负责种菜和养鸡养猪。


      后勤班在连队的后山的山洼里开垦出一片绿油油的菜地。菜地旁有小溪流过,后勤班的人每天从厕所里捞出粪便沤成肥料浇到地里,青菜、小白菜长势喜人,知青每天从工地上下来经过菜地都喜欢多看一眼。


      从此知青们喝的汤里有了叫菜的东西,尽管缺油,但比清水里放点盐要进一大步。后勤班也养鸡。有一年后勤班的一个姓宋的姑娘出于对养鸡的热爱,将自己的一条新毛巾擦拭鸡笼。这件事很快就被政治上敏锐的指导员发掘出来作为教育知青的学习毛泽东思想先进典型事迹而反复在大会小会上宣讲。默默无闻的宋姑娘一下子就成了13连的政治明星。但这种先进事迹只能弄一次,很快新毛巾擦鸡笼就没人再提了,一切又回到了过去。后勤班养鸡很辛苦,但我的印象里好像没吃到过什么鸡肉,一多半是被附近的其他连队的知青半夜给偷走了,这些偷鸡贼里也有可能有本连队的人。

 

连队女知青

     

    连队后勤班也养过猪,养的最大的一头猪也有几百斤重,可惜得猪瘟病死了,放在今天肯定是埋掉防止传染开来,但当时一年也见不到几次肉,哪里舍得埋掉。在一个星期天全连知青休息日,女知青都被叫到食堂的大草棚里切肉包饺子。那包出来的都是纯肉大饺子啊!中午吃饺子时所有知青都是一顿狠吃,太好吃了,那天我和大家一起吃,吃到食堂里只剩下我和一个绰号叫黑熊的同学还在吃,黑熊吃到第42个再也吃不下去了,边吃边喘气,我硬是吃了43个,胜了黑熊。

 

      连队还曾在深山里烧山开荒种了一大片包谷。为了防止山里的野兽偷吃,在山上搭了一个棚子,派两个知青日夜住在棚子里日夜看守。当包谷长成青纱帐一片时,我进到了山里,实在是心里惦记着我们上海人叫玉米的东西。我实在羡慕这看山的两个知青,既不用上工地劳动,还能吃上新鲜玉米。看山的知青看见我来,帮我摘了几个新鲜玉米烧了吃。这是我在连队唯一吃过的一次嫩玉米,以后在连队吃到的都是掺在饭里的老玉米了。


    连队还吃过一次蟒蛇肉,是从傣族猎人手里买来的。可惜肉少僧多,每个人只喝到一口掺了大量水的蛇肉汤 。

 

      奇怪的是连队竟然还在附近的南腊河边种过甘蔗。我没有参加种甘蔗,但被我看见了种甘蔗的全过程。种甘蔗不是用种子,也不是用甘蔗苗,是将一根甘蔗截成几段,然后埋在地里。埋在地里的一段甘蔗的每个节部会爆出嫩芽,拱出地面长大了就是甘蔗。我吃甘蔗是在我值夜班的晚上


       连队实行的军事化管理,每天晚上知青都要轮流值夜班。通常是一个知青值上半夜,一个知青值下半夜。又轮到我们班值班的日子了,当白天累了一天晚上我正睡的香甜时,值完上半夜班的同伴推醒了我:“快起来,轮到你值班了。"擦着惺忪的眼睛,打着呵欠,慢吞吞的起床走向屋外。那天晚上月亮躲在厚厚的云层里,连队的几幢草房孤零零的竖立在河边,四周都被黑黝黝的大山阴影所掩没,死寂的夜晚只有湍急的南腊河水哗哗地在流淌。我一个人从连队的这头走到那头,再折返回来。连队的食堂在全连的最东面,我摸黑走进了食堂掀开了食堂的锅盖希望能找到一点锅巴,但锅子空空的什么也没有。走出了食堂回转身继续巡视,又走到了连队的最西面,那是一个简陋的厕所,在一个草棚里挖一个坑,上面搁上几根木条,最令人忧心的是那几根木条还会动,蹲不稳的人得当心会不会掉下去。草棚的中间用竹篱笆和用茅草编的草排隔开就成了男女厕所。按理巡视到这里就不用再往前走了,但我忽然想起了以前我看见的种甘蔗的事,那甘蔗地离厕所不远,在黑夜里我象个贼溜到了甘蔗地,天啊,甘蔗都长大了。我拗断了一根甘蔗走到河边,边吃边将甘蔗叶甘蔗皮和咀嚼过的甘蔗渣丢到河里,就象一个坏人做了坏事销毁罪证。就在前几天隔壁的15连出了一件大事,一个女知青半夜上厕所后一直不见回来,后来在河里被发现,女知青的尸体全身裸露。15连全连实行封闭式的背靠背的审查。看着夜晚湍急的河水,我忽然害怕会不会又有一具女尸飘到我面前。我将吃剩下的一小段甘蔗扔进河里,逃也似的离开河边。以后再也没吃到过连里种的甘蔗,是不是也被人偷吃了。


     在连队吃的最多的四种蔬菜是南瓜、冬瓜、茄子和卷心菜。连队里每年最令人向往的是年底的一次大会餐,荤素有八个菜之多。


    别了,逝去的连队生活。漫漫长夜它只停留在睡梦的记忆中。



连队女知青


作者简介

作者陈志强

1969年12月从上海奉贤上山下乡到云南西双版纳勐腊县水利二团三营十三连。

1974年上调到勐腊县瑶区公社。先后在沙仁小学,老白寨小学,瑶区公社中学任教。

1979年调离云南瑶区,到安徽芜湖鲁港公社中学任教。

1983年调离安徽鲁港,到上海青浦图书馆直至2013年退休。


作者作品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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