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三】当年,我是知青……(方世岳)

2017-07-27 作者:方世岳 知青情缘

11. 送 车 记


   苏家生产队请木匠打了个板车架。听说我能去扬州将车轴、车盘等全搞定,队长孙国太就让我立即回扬州购置,队里麦收等着用新板车帮着拖麦把呢。


   孙国太是二七的老叔,我也跟着二七叫他佬爷。我对队长保证:“佬爷,扬州城里车辆社的各个门市部我都熟,凑都要给队里凑部板车回来!”


   队长将才从会计那儿拿来的一叠拾元面额人民币交到我手中,他说:“这儿是一佰块钱,如不够,让二七再送给你。你在扬州照记工分。找车行里师傅帮忙装车,你买包吧香烟打打招呼。烟买好一点的,队里给你报销。”


   当时是计划经济,买什么都要凭票。那怕买条车胎,也要找人批条子,以旧换新。现在队里想装一部新板车,确实难度很大。


   进了城,未拢家,我先来到渡江路上的修车行。负责人夏正华看我才进门,就嚷开了:“我们的红卫兵小将来了,有何吩咐?”


   文革初,我曾有一个多月时间在车辆社帮助闹革命,所以和他们很熟。我对老夏说明来意,他建议我去广陵路门市部找二虚子徐奉林,他那儿车辆配件齐。


   一路寻过去,不巧二虚子不在门市部,三绕两绕我找到犁头街二虚子家里,才把徐奉林捞个正着。


   二虚子见了我,高兴得不得了,一个劲地让我讲在乡下的见闻。我对他提出购零件装板车一事,他胸脯拍得当当响,当场就应承了下来。二虚子让我三天后取货。


   三日后,我在家吃过午饭,来到车辆社广陵路门市部,一根乌黑的车轴,两头装着蔟崭新的板车轮正搁在墙边。


   二虚子把账一把,车轴、车圈、内外胎、钢丝、轴承等配件包包扎扎才80元。工钱二虚子是坚决不肯收。我要去买包烟,他把脸沉了下来:“你这不是打我脸吗?太不给我面子了。”


    好!好!好!虾子哈来的,算我欠车辆社朋友们一个大人情。我数了八张大团结给二虚子。他把开好的发票给我后,问道:“你怎么拿下乡?”


    我用右手将车轴拎了一下,说:“唔,不太重。我就当担子挑在肩上了。”


  “哟喂,路远无轻担。我找根绳给你,出了城,你把它扣在中间拖着走吧。” 说完徐奉林就递给我一根指头粗的小麻绳,我将它揣进口袋里,双手抱拳,告辞而去。


   一开始,我先两手轮换着拎车轴,大步西行。到四叉路口后转向南,经渡江路,一口气过了渡江桥。出扬州城后,我将车轴担上肩,这家伙虽不算太重,但车轴太细,不如平日毛竹扁担养肩,压得我两肩生疼。


   过了汽修厂,我将它放下,取出二虚子给我的小麻绳,将一端扣在车杠正中,另一端持在手中,尝试着拖起来前进。不料两个车轮在路上滚动有先有后,结果光打圈,根本不向前。我蹲在路边,仔细想了一下,将麻绳解下来扣到一个盘与车轴连接处,麻绳另一端也扣到另一个盘与车轴的连接处,现在我手持麻绳中间这样麻绳和车轴就形成一个等腰三角形,拖起来好走多了。


   两个车轮向前滚,但行进速度不能快。如遇到那个车轮被不平坦的路面挡一下,另一个车轮稍稍快了点,车轴又会打起转来。急得我干脆一把拎起车杠,再担在肩上,大步流星往乡下赶。


   走了里把路,肩膀被压得实在吃不消,我将车杠掼到地上。车杠两边是打足了气的车轮,它们调皮地在公路边蹦了又蹦,成心气我无能。虾子哈来的!我望着公路边柳树,忽然心中一亮:这驾“马车”不就少个可控制的把手吗?我三下两下从公路边柳树上揪下来一根细树枝。解开脚上解放鞋的鞋带,我用它将树枝一端捆牢在车杠中间,这样等腰三角形底边上的高就形成了。我抓住树枝的另一端和麻绳的中间向前行。嘿!还真行,这辆新车很听话,几乎无阻力地往南滚。我旁若无人,吹着口哨“打靶归来”向前行,来往的路人都十分惊讶地望着我和这辆怪车。


   到了耿管营,我由一条土路向东,直奔苏家的大场。这时应是干农活中间休息吃下午(中、晚餐之间的一顿副餐)的时候,可四下里静悄悄看不见一个人影,空气里似乎有一股冷冰冰的气流直向我逼来。


   二七急匆匆地迎着我跑来。他对我低声说道:“要发大水了!褚家坝小河里的水已和村边上的堤岸齐平了。”


二七妈和二七



12. 抢  险  小  李  庄


   在二七家匆匆扒了两碗饭,我立即投入队里青壮年组织的抢险小分队,夜巡褚坝河。平日清晰温柔的小河,像一条晶莹的细带系在苏家队的腰际。现在的褚坝河却完全变了模样,河水混浊翻滚,像一条咆哮的蛟龙随时都会扑上河岸,吞噬生灵。


   月黑风高,整夜河堤上四处告急!我们小分队驻扎在北圩祝家庄,大家团在一起,一听到负责巡岸的人锣起,立马持锹飞奔河堤。大家齐心协力挖土、装草包,填垒被河水侵蚀的河岸。稍事歇下来,一个挨一个坐在泥地上,不顾蚊虫骚扰,头枕铁锹,抓紧时间充个盹。我们才鸡眨眼的功夫,又被南边李家庄一阵紧锣惊醒。众人一个激灵跃起身,向着锣声处疾奔。


   天已麻花亮,抢险小分队还未奔到李家庄,凶猛的河水终于冲垮了河堤,混水滚滚向村舍袭来。凄厉的锣声响个不息,苏家的男、女劳力都被呼唤起来,社员们迎着滚滚的洪水冲了上去。李家庄每户社员都已将自己家的门板卸了下来。我们抢险小分队赶到后,每人扛起一扇门板向河堤缺口的方位而进。


   洪水已漫过道路,我们深一脚浅一脚,跌跌爬爬来到缺口处。下泻浑水用力把我们往外推,虾子哈来的,这时我们什么也不顾连人带板扑向被水冲开的河堤,前仆后继用我们血肉之躯挡拦呼啸的洪水。更多的苏家人在我们身后面打桩抛草包。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奔泻的洪水终于被拦腰切断,挡回了原来的河道,无可奈何顺河道向南而去。我被二七、大龙一边一个搀拉着爬上河岸,经过一番与洪水肉搏,我浑身糊满泥浆,已成了一个大泥人。


   我刚在李家庄李银华家坐了下来,一碗热呼呼的米汤就送到了我的面前。小银华的妈满脸微笑望着我,她对我说道:“快趁热喝,喝下去暖暖身体!”


   苏家隔壁冯套队64届的老知青朱源也在小李庄抢险现场,他悄悄地对我耳语:“今年收成要泡汤了……” 。到底是老知青,在我们前面的1964年就上山下乡了,这种经历对他们已不是第一次了。


磨兄龙兄和我


13.堵 涵 道


   连日降雨, 施桥公社境内两条主要河道——东边的褚坝河、西边的马蒿河水位都升到了最高位。大运河里的水位更高,小河里的水根本排不出去,只有靠小排灌站的抽水机日夜不停地将内河水往大运河里反抽。


   屋漏偏遇连天雨,从我送板车回苏家的那天起,雨脚时大时小,一直未住点。几天来,抽水机反抽出去的河水远远不及老天又落下来的雨水。你看那四下里田野,一片汪洋,水稻秧苗在水面上只露出一点尖尖,无助地随水浪点头晃脑。


   天阴沉沉,雨还是不紧不慢往下倾。杨圩公路的西侧农田比路东略高,水总是由高往低流,路西的客水通过公路下面的水泥涵道向路东压过来。路东的冯套队、苏家队不光是田里的庄稼被淹没,连住房也即将成为孤岛,岌岌可危!现在冯套队路东涵道已被挖开缺口,路西涌过来的浑水在缺口处翻腾打漩。不能让路西客水涌过来,得马上将涵道堵死,暂时减缓路东排水的压力。


   两个队的青壮劳力都来到了涵道缺口处,一个个装满泥的草包抛了下去。水流太急,抛下去的草包立即被流水冲走。苏家队孙国太队长拎了几条装粮的大麻袋趟着水赶到缺口处。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大声喊道:“草包装进麻袋,下去堵!”


    话音刚落,我和小蔡就一人一角拽住已塞进草包的麻袋,跳进水中,慢慢地向涵道缺口盘去。水越盘越深,浑水已漫到我们嘴角,我和小蔡的身子浮了起来。我们二人紧紧抓住麻袋,向缺口用力游划过去。


越靠近涵道口,水流越急,根本立不住脚。我们二人扑腾了好几个来回,无法将麻袋堵上。好一个小蔡,说时迟,那时快,他一个猛子就扎了下去。在水下,小蔡将大麻袋死死地硬塞进涵道口 。虾子哈来的,我也赶快吸了口气,闷进水中,和小蔡共同用我们的双肩抵住麻袋,不让它被路西客水顶出涵道。


   被麻袋堵住的路西水像一只被困的猛兽,拼命挣扎着往外挤压。又有三、四位年轻社员跳下水来,先将我二人拉出水面,然后大家共同用后背牢牢地顶住接二连三拽下水的麻袋 。岸上的人急急忙忙下木桩、抛草包,前前后后个把时辰,终于涵道出水口不再翻泡打漩圈,路西客水被我们堵住了。


   各人相搀着爬上了岸。还未容我们喘口气,这时只见路西边有一群人手持锹棒,边跑边嚷,向我们路东赶过来。老国太向远处奔跑而来的人群瞟了一眼,低声对大伙们说:“看来是不同意我们堵涵道,他们肯定是来找岔的!”


   俗话说:在一国保一国,在一庄护一庄!我们站在老队长身后,个个握紧双拳,严阵以待! 


左:冯克



 14. 扮了一回解放军


   天终于放晴了,经小电灌站几台抽水机日夜不停地旋转轰鸣,褚坝河的水位终于开始下降,田里的稻苗也开始露出沾满泥浆的青叶。我和小蔡随同队里壮劳力去王庄抬柴油发动机,把机架在苏家的堤岸上,抽二十亩低田里的积水。我们接着又去祝家圩挑土打夯,加固河岸。中午吃过饭,我们二人帮二六、二七家书写家信后,偷闲美美地睡了一大觉。


   小海派人给我和小蔡代来了口讯:当兵的大牛回家探亲,正住在他家。我们二人立马在耿管营搭车,回扬州,家都未拢就直奔小海家。


   大牛是靖江人,高中三年我们相处得跟弟兄一样。文革中我们在一个战斗小组,大牛还是头。在我们下乡前三个月,大牛光荣地应征入伍,去祖国大西北当了铁道兵。


   小海单独投亲去江都县农村插队落户。他事先接到大牛来信就赶回了扬州。小海家在扬州大武城巷,他住的地方是一个大杂院,住了好多人家。我和小蔡刚进庭院,大牛和小海闻声就从堂屋里大步迎了出来。


   大牛一身戎装,飒爽英姿,令我眼前一亮。我冲上去就给他一拳,大牛敏捷地侧身躲过,双手接过我的拳头,笑道:“好你个方虾子,还是喜欢乱蹦乱跳!一年不见,成了个黑虾子了!”


   我们在堂屋里坐下来。小海是我们班上年龄最小的一个,大半年未见,发现他也又黑又瘦。只有大牛,原来就皮肤白,现在在中国人民解放军革命的大熔炉里锤炼过,白中透红。你看他现在身穿绿军装,一颗红星头上戴,革命的红旗(红领徽)挂两边,威武雄壮。


   文化大革命刚开始,伟大领袖在天安门城楼上接见百万红卫兵小将时,穿的是绿军装,后来全国掀起了一股穿军装热。你拥有一件旧军衣,或一条军腰带,那怕是一顶旧军帽,就可以神得不得了。现在大牛全身武装出现在我们面前,令我仨眼馋了不得了。小海提议,我仨轮流过把瘾,穿大牛的一身军装去照相馆拍张照片,纪念纪念。


   说干就干,小海第一个穿上军装(可惜他个头小,大牛军装尺寸大,有点筐令筐当),自行车一跨,直奔中国照相馆。待小海回来,小蔡也急忙披挂上阵,穿好军装,自行车车铃声一路响着,出了大武城巷。


   轮到我时,我穿上大刘的黄军装,骑车来到在中国照相馆门前。我将自行车撑好,刚跨进门,就有一位工作人员手持红宝书(《毛主席语录》)迎上前来。他满面笑容地对我说:“毛主席他老人家要我们全心全意地为人民服务!解放军同志,你是要拍标准像?还是全身像?” 我赶忙回答:“伟大领袖教导我们:‘军队须和民众打成一片’,同志,我拍一寸标准照。”


   出了中国照相馆,我骑车又来到扬州甘泉路小东门桥的扬州照相馆,重拍了另一张军装像。虾子哈来的,这下双保险,就不怕一次拍坏了。


送大牛参军



 15.好 友 来 访


  我在扬州市城南中心小学上六年级时,当时全国少年儿童学习少年英雄刘文学。刘是为保卫生产队集体财产,与地主分子作斗争时被杀害的。当时我们成立了一个名叫“刘文学小队之家”的课外活动小组。后来我们各奔东西,但大家一直保持着联系。一晃过去了九年,我下乡落户时,蒋姐与龙兄在扬州当工人;安兄在安徽马鞍山市港口上当水手;磨兄当兵,在南京部队27军当防化连连长。


   一天上午,我在苏家北面祝家圩任义华家猪圈里和社员们一起挑猪灰。南边庄口上来了一行人。安兄跑在最前面,磨兄、蒋姐、龙兄紧随其后。这是我下乡以后,他们第一次来看我。我扔下挑灰的担子,抄近路迎了上去。 与“大地主”家换了几斤“金南凤”稻机的上好大米,我要好好招待朋友们。


   二七妈要去六圩大马桥的亲眷家为二七做媒,临走时她拿出一块咸肉,关照我就在家门口菜田里弄几颗青蒜和咸肉炒炒,又把我几个鸡蛋打蛋汤。大家七手八脚忙中饭,他们四个人佧着要烧大锅,觉得很稀奇。


   中午吃饭时, 大家对亮晶晶圆润爽口的大米饭赞不绝口,青蒜炒咸肉片却闹了个大笑话:我错把老葱当成青蒜拔了下来,和咸肉片一齐炒了。还好,不难吃。青蒜、老葱外观全是绿色长叶,但青蒜叶呈片状,老葱叶是管状。


   蒋姐指着我的鼻子说:“难怪毛主席要让你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人家讲知识分子下乡,韭菜、小麦分不清,你呀,青蒜和老葱也分不清!” 我赶忙招架,对她说:“蒋姐,你又来给我上政治课了,好一副工人阶级领导一切的驾势!还好,有我们最可爱的人——解放军在这块,磨兄,你给评个理。”


   磨兄从他黄挎包里掏出一本厚厚的、红封皮的《读报手册》送给我,作为我下乡插队的纪念。这本书是当时的百科全书,资料翔实,非常实用。虾子哈来的,我立刻给磨兄一个革命式拥抱。


   安兄也从贴身口袋中抽出一薄本小册子。它已破烂不堪,首尾残缺,打开扉页,勉强可凑齐书名——《陶威尔教授的头颅》。知我方虾者,安兄也!他知道我酷喜读书,不知他从哪个破四旧烂书堆里淘到此书,立即送来给我。我喜爱看书,也喜欢抄书,更喜欢讲书。后来,我用一叠黄裱纸,边看边抄,还给它续了个结尾。前后花了我劳动之余的大半年时间,才装订成一本像样的手抄本。后来它在我熟悉的知青朋友中传阅,被翻烂了。又有好心的知青,好几人分而抄之,等到我要知青上调时,才重新回到我身边。它已变成一本带拉练的活页笔记本,我粗翻了一下,有好几种笔迹,内容还是我熟悉的《陶威尔教授的头颅》。  


   吃完午饭,我们听磨兄吹嘘他在无锡支左。当时无锡造反的好派、屁派文攻已发展到武斗,张春桥由上海赶到无锡调解。27军防化连开摩托车在前面为他的专车开路,磨兄摩托车首当其冲在最前面。


   蒋姐告诉我,扬州瘦西湖公园里铁树开花,很难得一见。虾子哈来的,要去看一下,我收拾完毕,就随同众友一齐回城,直奔瘦西湖。


左起:蒋姐.我.龙兄






作者方世岳 系扬州赴邗江插队知青



相关作品链接

(一)当年,我是知青……(方世岳 )

【二】当年,我是知青……(方世岳)


   《知青情缘》微信公众平台欢迎你!

朋友们请长按上面二维码加入关注,积极投稿,成为《知青情缘》的读者和作者。

 投稿邮箱:

564636138@qq.com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