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系列(应家驹)
(一)可不能回不来啊
青春的岁月象条河,岁月的河啊汇成歌。
我自1969年至1979年在黑龙江度过了青春岁月,整整十年的青春,始终在黑黝黝的大地里劳作。
农场领导看我干活卖力,给我一次工农兵中专的机会——佳木斯粮食学校,录取通知书特别注明:“毕业分配在本省各地的粮食加工厂工作”。我妈收到电报后,回电严词拒绝:“儿啊,坚决不去读那个书,你可不能一辈子就此在关外回不来啊!”
早年在安徽支内的爸,在那个年代也是一个白专典型。领导动员他去淮北荒野里参加新厂筹建,我爸提出要把黑龙江的儿子调到身边一起去的请求。大概我爸的科技水平比较高,领导屈服了。我妈收到我爸的电报后,回电严词拒绝:“我儿子坚决不到那个地方去做那个工人,你不要以为离上海近了就糊里糊涂了,我儿子可不能一辈子就此在江北回不来啊!”
十年中,妈反复叮嘱:“儿啊,千万不要被漂亮的小姑娘迷住双眼,这种事情,不管是心理还是生理,忍不住也要忍,这种事情回上海再说!”
十年后,我回到上海、回到我妈的身边,伟大的母爱!
(二)回家看妈
到北大荒二年后,春节想妈了,第一次探亲回家看妈。
从农场知青点到农场汽车站要30里,坐在拖拉机的斗里,放在今天我肯定冻死了,斗就是敞开的车厢,气温零下40度。
从农场汽车站汽车到北安县100里,将近一万人的农场一天就跑两车,一车能装六、七十个人,那辆咣当咣当的大客车,放在今天我肯定急死了,必须立即急告北京的国家博物馆,因为那辆破车是林彪率领英勇的四野将士从杜聿明手下缴获的。
北安县到哈尔滨市6小时火车,再换哈尔滨市到上海市60小时火车。放在今天我肯定累死了,不要说躺下,连坐下也没有,始终在拥挤的人群里笔直站立。我已经忘了,那时拉屎撒尿是怎么处理的?
到家的第一顿饭,我妈看着差点哭出来。放在今天我肯定撑死了,吃多少菜、喝多少汤不知道,光米饭就是上海人叫小菜碗的三大碗。
妈啊,儿子命大,硬是活过来了!
(三)不过还可以
我妈对儿子,那是匪夷所思的周到。
结婚的第一天夜晚,我兴致勃勃的准备睡觉,我妈连门也不敲就冲进来。非常认真的告诫:“现在是盛夏,你们按照正常进程,孩子应该在明年盛夏降临我家。现在只能独生子女,一定要保证质量。盛夏对新生儿很不利。所以,我家的第三代无论如何不能在盛夏出生!”然后,把一包放着多个小袋袋的大袋袋放在床头,昂头走出去。这一来,搞得我兴致全无,人都有逆反心理,我的孩子偏偏在第二年的盛夏来到人间。
我是16周岁去北大荒,5年后发育成熟,到了婚姻法规定的法定年龄。我妈最了解自己生出来的儿子,知道大事不好。一方面来信反复叮嘱,绝对不能与讲普通话的姑娘发生任何私人关系;一方面在家乡上海为我寻觅对象。我爸告诉我妈:“在正常情况下,一个上海姑娘怎么可能与你黑龙江的儿子谈朋友?”可是,我妈就是不肯罢休。
经过我妈的努力奋斗,有了成功的希望。妈的信中详细描述:“儿啊,上海有一个好姑娘,答应和你试试看。比你大一点,不过还可以;比你胖一点,不过还可以;比你笨一点,不过还可以。照片就不寄了,如今正在放朝鲜电影[鲜花盛开的村庄],里面有个600工分,形象基本差不多。”
我那时利欲熏心,还真的给600工分写过几封情深意长的挂号信,结果就可想而知了。我从来没有与600工分见过面,挺对不起她的。怎么说呢?好姑娘,千万不要恨我,要恨你就恨我妈!
(四)那枚破公章
下乡第九年,我妈寄来挂号信,说上海流言四起,中央已经决定将知识青年“扎根农村一辈子”改为“扎根农村一阵子”。还说,凡是尚未结婚的知识青年都可以返城了。同时再三叮嘱,只要坚守童子身,回家有望!妈是教书匠,断文识字有头脑,随信附来光明日报特约评论员文章:“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于是,我彻底明白我妈的良苦用心。那时我在知青点有一点小职务,随身掌握一个破公章。既然都是知青,就要做到有福同享。不能同年同日生、只求同年同日回,游子回家金不换。
我连夜把连队里处于热恋中的憋不住的人们,召集在一起,我悄悄说:“同志们啊,天马上就要亮啦,你们赶紧斩断情丝、改邪归正。下面我给大家传达来自家乡的可靠消息,为保密起见,以书信形式宣读。”然后我逐字逐句把我妈的来信------。一时间,葬送多少好鸳鸯。当晚的情景,有些象军统正在开暗杀会议。
我第二天又在家属区,召集拖儿带女的知识青年开会。我的讲话刚开了一个头,顿时哭声一片。尤其是天津张大花,一把揪住哈尔滨的李剩狗连打带骂:“你这个王八蛋,花言巧语将我骗到手,可怜如花似玉的我,如今失身断送大好前程,竟然有家不能回,爹娘啊,女儿糊涂啊!”后来经过集思广益,我们还是设想出了结婚知青返城的最佳方案。
我写信把一切都告诉我妈,我妈回信真是思路清晰:“儿啊,你作为党和国家的最低领导人,要对你的兄弟姐妹负责。很简单,你们连队那枚破公章可以起作用了,你在离婚证明上统统盖章!”
(五)我姐进京了
我党一直有一个优良传统,将地方上出类拔萃的人才选拔到中央工作。十六大召开之前,我正在浙江农家乐摸东南西北。我妈来电,我姐进京了。
我姐只比我大二个月,我小时候纳闷,不是十月怀胎吗?原来我姐的外公的外公和我的外公的外公是亲兄弟,仅仅属于远房表姐。由于我家和姐家相邻,从小一起长大。如果不是我妈不懂法律,非要认为我们是姐弟,本来我们应该是青梅竹马。后来我才知道,婚姻法只是禁止“三代之内直系血亲结婚”,我和我姐完全符合法律规定。
我与我姐都是“一片红”。妈和姨决定,让姐弟一起去黑龙江的农场,姐可以照顾一下我这个傻小子。 1969年3月20日,姐拉着我上船:“别哭了,有姐呢!”农场革委会就是不办人事,结果我和我姐没有分在一个知青点。我姐在冰天雪地走了几十里来看我,我姐拉着我哭了:“姐无法照顾你了!”
几年后,听说沪津哈的知青们前赴后继的追我姐,我知道这帮男知青都在白日做梦。
我姐返城和我妈一个行当,那是相当出类拔萃。45岁的女人要下岗了,我姐调到区里;50岁的女人要退休了,我姐调到市里;55岁的女人要更年期发作了,我姐调到中央。我妈说,我姐60岁也不一定会退下来。我妈和我姨一辈子没去过京城。我姐来信吩咐我,明年春节将二位老人带去,住国务院招待所、吃全聚德鸭子、涮东来顺羊羔、喝红星二锅头。
我姐真好,当然有当大官的姐更好,说到底还是我妈的命好!
(六)我是宁波人
我爸是怪人,出生在东海边一个非常偏僻的小乡村,家里祖祖辈辈没有出过文化人。我爸在村里私塾坐了两年后,那个私塾老先生对我阿爷说 : “砸锅卖铁也要让你儿子读书,必成大才!”我阿爷土改被评为富裕中农有点薄财,所以卖地卖房以祈望培养犬子成虎子,我爸裘村镇高小、奉化县初中、宁波市高中,直到考进上海的工科大学。人的基因真是奇怪,我爸五个弟弟妹妹则终生务农一直到土地承包制才吃饱穿暖进入小康。我阿爷阿娘福气,我爸给父母每月邮寄五十元人民币,从全国解放一直到全国开放,外加弟弟妹妹的学费书费结婚费全包,据说村里贫下中农很不服气。
1968年12月,我刚过了十六周岁生日,我光荣加入“一片红”的伟大队伍。我阿爷阿娘坐一个晚上轮船赶到上海,苦口婆心的劝我到宁波乡下去插队落户,叔叔孃孃堂弟表妹一大堆人,照顾照顾你是肯定没问题。我阿爷阿娘还斩钉截铁反对我这个长房长孙到黑龙江,充军只不过到山东,怎么可以发配黑龙江?
我妈坚决反对,三条理由说得我们一群姓应的宁波人面面相觑。一、宁波奉化是蒋总统的老家,又不是湘潭韶山红太阳升起的地方,全国人民提起奉化就想到溪口,为什么去啊?二、富裕中农比地主富农好一点,但是不要忘了现在是以阶级斗争为纲,贫下中农不会给你好脸色,为什么去啊?三、乡下都是早婚,二十岁出头就讨一个宁波大娘子,生儿育女还要种地捕鱼,我的孙子孙女面孔晒的墨墨黑还只会讲宁波话,为什么去啊?
我终于没有成为宁波农民,幸亏我妈!
来源:上海休闲玩吧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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