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纳旧事(7)——难忘的探亲之路(阿玉)
从六八年起陆续到西双版纳兵团的知青,在七二年初终于可以享受探亲假了,这消息对所有的知青来说,无疑是个莫大的喜讯。那么多的知青涌向回乡之路,长途汽车的车票一下子紧张起来。五月初团里准了我的探亲假,已知道回家的车票很难买,团部小卖部的雅梅正好到勐海去进货,她就陪我和小秦一起走。到了勐海才知道长途汽车票已卖到十天以后了。父亲因病住院还不知情况如何?小秦也是家中有事,急得我俩双脚跳。
正当我们心急如焚,一筹莫展时,雅梅匆匆走来对我俩说:“解决了,解决了。你俩快跟我走。”我俩赶紧提起旅行袋,跟随着她到了一辆卡车旁,原来雅梅到汽车运输站去找熟人了。那司机是经熟人介绍的,他正好到墨江运盐回勐海。司机见是两个看上去还年龄很小的女生,就答应让我们搭车到墨江。
家中来信曾一再叮咛,回家探亲时千万不要搭车。怕父母担心,回信安慰他们,买不到车票就晚几天回家,让爸爸妈妈放心。说是那么说,真有了探亲假,而且得知父亲病重,恨不能生上翅膀一下子飞到爸爸的病榻旁,根本顾不了那么多了。
虽然搭上了车,总归有点忐忑不安。刚上路时,我们两个女孩话语很少,回答问题时也小心翼翼的。那司机看出我们对他的防范,就主动告诉我们,他是青海人,在部队时是驾驶兵,因边疆缺乏驾驶员,他复员后被留在西双版纳,他的妻子、儿女都在青海,他对出门在外,归心似箭深有体会,对我们这些远离家乡的孩子非常同情。还告诉我们,其实驾驶员也担心路途不安全,正因为看我们是两个弱小的女孩才同意让我们搭车的。
汽车在滇西南的盘山公路上一路颠簸着前行,我的思绪又回到了离开上海时的情景。我虽然是父母的长女,但从小在外祖父母的大家庭中长大,所以虽娇生但不惯养。大家庭规矩多,懂事就比同龄的孩子早,所以深得家中长辈的喜爱,特别是爸爸将我当成掌上明珠。报名上云南是我自说自话的“壮举”,父亲得知这消息后,当场就急得昏了过去。他不明白平时胆小、乖巧又懂事的女儿,在抉择人生道路的问题上竟然如此大胆。其实在见到父母伤心欲绝的那一刻我已很后悔,可事已至此根本无法反悔了。爸爸原本就患有肾性高血压,在我离家后,因对女儿的日夜思念,病情不断加重,终于脑出血住院抢救。我虽已踏上回家之路,可情绪还是很低落,我不知爸爸的情况到底如何?所以一路上时不时地暗暗垂泪。
那位让我们搭车的司机,事隔多年已将他的姓名给忘了,似乎是姓赵。为了让我们能够早日到家,他抓紧时间赶路,一点都不敢耽误。西双版纳的公路都是黄土路,旱季车开过时扬起漫天的黄尘,雨季时路面高低不平,布满大大小小的水坑,只要车开得一快,就颠簸得越发厉害,有好多次,我们的头顶都撞到了驾驶室顶。途中小秦的下巴甚至还撞在驾驶台上都磕出了血,司机赶紧翻出“云南白药”让我替她敷上。
当初我们上西双版纳时坐的是军用卡车,车厢被蓬布都遮住的,知道路途艰难,可到底有多险峻并不清楚。这次坐在驾驶室里,看对面山上汽车像蚂蚁似的沿着盘山公路螺旋着慢慢往上爬,再看看自己坐的汽车,车子仿佛就在悬崖边上开。推开车窗玻璃探出头望上看:上面是悬崖峭壁,巨大的岩石好象就悬在头上;往下看是万丈深渊,林木葱葱茏茏,白云象丝带般飘绕在山涧。路途险峻,沿途自然风光美到极致,可我无心欣赏大自然的美丽景色,只盼望能快点到家。
第一天为了赶路程,我们错过了住宿点,来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小镇,街上的旅店都客满了。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小客栈,告知女客只有一个空床位,我和小秦都说:“行”。那一夜,我和她就挤在一张床上,连衣裳都没有脱。刚躺下不久又遇到例行查房,折腾了好一会,迷迷糊糊了没多久,就听驾驶员敲我们的门,催促我们上路了。我们揉着惺忪的睡眼,空着肚子,就坐上卡车。驾驶员对我们说早点上路,多赶些路程,到下一个镇上再吃早点吧。
路上黑漆漆的,星星在天边闪闪烁烁、不停地眨着眼睛,驾驶员开着汽车大光灯星夜赶路。天渐渐放亮了,我们坐在驾驶室内,只见车窗外雾气开始不断地升腾,黎明时分,潮湿的雾气使人感到很有点寒意。弥漫的浓雾使所有的一切都变得影影憧憧,能见度很低,司机很小心地开着车,并时不时地关照我们。终于到了一个小镇,我们就下车去吃早点,饭后休息一会,天完全亮了后,雾气也渐渐消散了,司机带我们又继续上路了。
下午三四点钟时我们到了墨江,司机把我们送到长途汽车站,一问到昆明的车票早几天就卖完了。司机见这种情况二话没说,让我们跟他走,一天多的接触,我们对他已有信任感。我们随他到了墨江的盐矿,只见盐工们全打着赤膊,只穿着一条短裤衩,在昏黄的灯光下,拿铲子费力地干着活,汗水顺着他们那赤裸的瘦骨嶙峋的肌肤不断地往下流淌。看盐工在那样简陋艰苦的环境下干活,我当时脑子里闪现出的是:小时侯看过的电影《矿灯》里挖煤矿工的情景。原一直为知青的遭遇和命运感到委屈不平,在那一瞬间,我释然了。现实中比我们知青更不幸和不易的人多了去了。
司机将盐巴装好车后,开车到街上时天色已暗了下来,星星点点的路灯已在那里闪烁出光明。他将车子在街上转了一圈,靠路边停了下来,然后对我们说,他下车一会儿。我们不知道他去干什么,于是将脑袋伸出车窗外,打量他究竟去干啥?过了一会,他带了个人过来,并让我们拿好行李下车,原来他替我们去找上昆明的顺风车了。一般车上都有正副驾驶员,只能顺便带一个搭车的人,将我们两个女孩分开那司机不放心,他就和熟识的人换了任务,上昆明油库去装油,要亲自把我们送到昆明。听了那司机虽然轻描淡写的述说,当时真的非常非常的感动,感激的泪水悄悄从脸上滑落下来,我在心中无限感慨地默默地念叨着:“我们真的是遇到好人了”!
为了能赶上第二天昆明到上海的火车,司机决定趁天刚黑再赶些路程。大概十来点钟的时候我们到了一个集镇上,一问所有的客栈全爆满,司机只得带我们继续上路。卡车开上了盘山公路,汽车一会儿马达轰鸣,像老牛喘气似的吭哧、吭哧地慢慢往上爬,一会儿驾驶员又连连踩住制动阀,尖锐的刹车声,在寂静的夜空中听起来分外的刺耳。刚上路时我们还瞪大双眼紧盯着汽车的前方,好象自己在开车似的。可车外漆黑一片,月亮躲在厚厚的云层后面,时尔露一下脸,又匆匆忙忙地躲了起来。时间一长,我们在汽车的颠簸晃悠中,眼皮越来越沉重,不自不觉的就睡着了。突然我们被紧急刹车声给惊醒,原来前方公路塌方了,养路工人正挑灯夜战忙着抢修呢。驾驶员下车查看了一下,回来对我们说,路完全修好要等到天亮了,现在路面已清理了一点,如果他小心些开车应该没问题。说完就发动汽车向塌方处开过去,车子颠簸极了,开到塌方处,车轮左边高右边低,车子倾斜的很厉害,我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了。将头伸出窗外一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右边的汽车轮胎就在悬崖绝壁的边上,下面黑咕隆冬深不可测,顿时沁出了一身冷汗。好在驾驶员技术高超又胆大心细,顺利地通过了塌方处。卡车又继续前进。
半夜时分,司机将车停了下来,说要休息一下。我们本来已迷迷糊糊的,见司机停车休息顿时又紧张起来,这荒山野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我俩再也不敢睡了。坐在驾驶室内,寒气一阵阵袭来,感觉非常的冷,就在旅行袋里翻找衣服,那悉悉窣窣的声音将驾驶员惊醒了。他醒后,没有责怪我们将他吵醒,而是发动汽车又把车开了起来。实际上他没睡多长时间,我们两人内心很过意不去。此时已是下半夜。都说黎明前是最黑暗的,这话一点都不假,除了车灯照到的前方路面,一切都笼罩在漆黑的夜色中。卡车冲破浓重的夜色向我们的目的地一路奔去。
不知不觉中天色渐渐明亮起来,在晨曦中卡车把我们带入了玉溪地界。前方已是一马平川,路面宽阔平坦,我们坐在驾驶室内迎来了旭日东升。玉溪是个富庶的鱼米之乡,在街市的路边摆满了各色各样的瓜果蔬菜、鸡鸭鱼肉。自上山下乡以来,我第一次见到如此丰富的食品,真的很羡慕当地的人。卡车一路疾驶,中午以前我们已到了昆明郊外的油库。油库警备森严,高高的瞭望塔上,持枪的解放军战士警惕地向四周瞭望。我们的车刚开到油库围墙的大门外,带着袖章的大门警卫就指挥我们的车停下来,一一检查了我们每个人的证件。然后请我和小秦留在大门警卫室,并将驾驶员所携带的钥匙、指甲钳等物件留下,才放他和卡车进入油库。我们等了好象没多长时间,司机就装好车出来了,我们上了车后就直奔昆明火车站。
我们很顺利地买到了当天下午四点多从昆明发车到上海的列车。看看时间还有多余,那驾驶员就带我们逛了街市,我买了云南的笋干和滇池的干虾米。那司机还一直把我们送上了火车,待我和小秦就如同是自己的亲人。几十年来我一直感怀在心,只可惜将他的姓名给忘了,我在此祝愿他好人一生平安。
74年年初水利大会战,五团支援四团时我们和五团战友一起在流沙河畔(现在的曼满水库)拍摄的照片。
作者系赴云南西双版纳水利四团后转插到安徽凤阳的上海知青
版纳旧事(3)——我阻碍了连长对好友的“感情发展” (阿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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