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还有别的选项（阅读无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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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程予东

曾经看到过这样一个故事：

16岁的少年英格玛·伯格曼，曾在德国魏玛为希特勒欢呼、敬礼、泪如泉涌，不能自已，他的哥哥则在家乡成立了瑞典纳粹党，他的牧师父亲投票支持。对纳粹的狂热信仰持续了十余年，当人们终于不再怀疑纳粹对数百万犹太人的大屠杀，他还在为希特勒辩护，认为这是反纳粹的恶毒宣传。许多年后，他突然想通了为什么他和家人会那样拥戴希特勒：“我们从来没听过自由这个词，从来没尝过自由的滋味。在一个权威体系里面，所有的门，都是关着的。”

设想，如果16岁的英格玛·伯格曼听到了自由这个词，他尝过自由的滋味，他还会对希特勒如此狂热吗？当人们不再怀疑纳粹对数百万犹太人大屠杀，他还会为其辩护，认为这是反纳粹的恶毒宣传吗？可能会，如果他甘于这样想。但是从他后来的幡然醒悟中可以推测，他说“不”的可能性最大。

权威体系里面，所有的门全部关着，每一个身处黑暗中的人，自然会认同黑暗，后来习惯黑暗，后来甚至维护黑暗，为黑暗唱赞歌。王小波说：假如人生活在一种不能抗拒的痛苦中，就会把这种痛苦看作幸福。假如你是一只猪，生活在暗无天日的猪圈里，就会把在吃猪食看作极大的幸福，因此忘掉早晚要挨一刀。所以猪的记性是被逼成这样子的，不能说是天生的不好。如果你不幸生于其中，庶几也是这般面孔。这不是你的错，因为你别无选择。生活在黑屋子里的人，他们不知自己黑暗，自己的愚蠢。如果非得说他们愚蠢，未免苛责，多是可叹罢了。

不要以为这样的事情只发生在希特勒统治时期，其实哪里有专制，哪里有极权，那里的人们就处于无可选择的境地。他们把当权者看成自己的守护神，当成自己的太阳。没有他，自己就不能活。你会看到全民陷于狂热崇拜中。倘若你敢诋毁他们的守护神，那几乎要殊死抵抗的。全民的意志即在于此。 

 被“领袖”意志侵占的人，失去了自我独立意志。我们看这样的人是匪夷所思的，就像有人曾经用类似的眼光看我们。换言之，你嘲笑别人的愚蠢，殊不知自己也曾被人嘲笑无知。

身处其中，你会被同化。朋霍费尔说：愚蠢是养成的，而不是天生的。如何养成？有两种情形：其一、人们把自己养成蠢人；其二，允许别人把自己养成蠢人。专制环境只有一个声音，一种口号，一种思想，一种生活方式，你不想愚蠢没得活。即使没得活，也拒绝被愚蠢的勇者是有的。

他们拒绝睡着，保持高贵的思索，有着清醒的认识，甘愿为着理想而放弃生的机会，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威逼利诱只能让他们更加勇敢。

因为他们宁鸣而死，不默而生的果敢，用羸弱的肩膀掮住黑暗的闸门，让阳光照进来，唤醒了黑屋子里的人（能够被唤醒的人心中明了，却选择了哑然，因为不哑然就会被整肃被迫害，年轻的面庞消失了，这裹挟着极大的杀伤力，它让不少人噤声）。当然，那些装睡的人是唤不醒的。可怕的就是他们睡着，偶然苏醒不是影从，而是惯性意识，对放阳光进来的人狂吠不已。他们的行径显然是坐稳了的奴隶的姿态，这等同于极权的帮凶。明明有很多种选项可以不愚蠢，但是依然执于一端，这就是甘于愚蠢的表现了。甘于愚蠢的人不是可怜，而是可恶。

周有光老先生说：文化流动，不是忽东忽西，而是高处流向低处，落后追赶先进。套用过来，人天生有趋光性，向往自由、平等、民主、法制。你有天然本性，一时间被抑制了，但是本能还在，更多人呼应，更多的人勇力拨开雾霾，让你能够看到屋外的清明。

电影《剪刀手爱德华》中有这样的台词：“如果我从没有品尝过温暖的感觉，也许我不会这样寒冷。”是的，当你品尝过温暖的感觉，你就会对寒冷格外敏感。你的体验越丰富，你对人生的体察越深刻。体验过清明，就对黑暗保持警惕。体验过自由的可贵，就对极权深恶痛绝之。

愚蠢是养成的，但你有说“不”的权利。拒绝的勇心在于体验。如果不曾体验过太阳的暖，那么黑暗还是可以忍受的。但是自从生命有阳光抵临，对黑暗的忍受就寿终正寝了。如果还有别的选项，你有勇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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