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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与怀念】钟敬文:春长在 —— 敬悼冰心女士

群言杂志 2021-08-26
       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辈之风,山高水长。今值清明,不禁感怀多年来许多老作者、老朋友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其中不乏思想理论、文化艺术界的泰斗、大师,他们充满睿智的求索思考,为《群言》提供了源源不断的思想源泉,使杂志得以坚守有担当、有风骨、有情怀、有操守的办刊风格。在清明节这个特别的日子,我们特推出《回忆与怀念》专栏,将发表于《群言》的忆旧文章陆续刊登出来,希望能从远去的文字中寻回他们的背影,以表达我们对前辈先贤的敬仰和怀念之情。

春长在 —— 敬悼冰心女士


作者:钟敬文原载《群言》1999年5期

涛翻艺海势汹汹,一代清才角众雄。我是文场跛行客,相从何敢拟云龙。——《祝冰心女士九十寿辰》三绝之一(1989)


冰心(1900-1999)


       冰心女士,出生于1900年,到今年,已经生活了99个年头了。她既是我国文坛的一位宿将,又是深受国人尊敬的一位世纪老人。       她现在跨鹤仙去了。她的离去,一方面使我们感到没有什么遗憾:她高龄硕德,一生做了她应该做的和能够做的事业。另一方面,又总不免使我们产生哀悼、惋惜之情。因为我们的社会现在需要她这样的人。人们衷心地希望她能生活得更长久些。       这几年来,冰心女士一直住在医院里。许多知识界的同志都关心着她。大家不时地谈起她,或者亲自前往医院去探望她。我经常从那些探望回来的同人中得知她的一些近况。如果健康颇佳,我就高兴;健康不佳,我就感到黯然。       今年春节前,听说有些同志提前去给她祝贺百岁寿辰,我忽然有些疑虑。祝贺百岁生辰当然是一件好事。但提前庆祝,却可能是不祥之兆,事实果然证实了我的这种忧思。       冰心女士的逝世自然要唤起广大文化界同人的哀悼和追想。近日来,京城许多报刊纷纷发表关于她逝世的消息和悼念文章,就是人们的这种心理的必然反映。       冰心女士和我,都是五四新文化运动之子。这场运动唤醒了我们的民族意识,激发了我们对科学、民主思想的追求,同时也引导我们走上了新文艺的道路。不过,因为我们各人的具体条件不同,结果也不免有所差异罢了。       冰心女士的年龄,比我大些(相距两岁多);当时,她正住在新文化运动的发源地北京;此外,她还聪颖过人,好学不倦。这些优越的条件,使她很早就跨入了新 文学创作之门,并且迅速地显露了头角。她不断地写作散文、诗歌和小说,不久,就成了新文学界的显要人物,与那些年纪长一辈的作家并驾齐驱。       冰心女士多年从事写作活动。她的文艺思想,主要是歌颂母爱、赞美自然、崇尚人道主义。这些高尚的思想贯穿在她的长期创作中。加上她的文章风格简炼、清丽,这就使她的艺术作品具有超越的魅力,成为人类共有文化中的瑰宝。       我生长在距离文化中心较远的南国,步入文学创作领域的时间比冰心女士要迟些,实际成绩就更不能相比了。但是,我爱读她的作品却从青年时代就开始了,直到 老年仍兴趣不衰。特别是像《春水》《繁星》这些小诗集,什么时候接触到它,什么时候都是兴致盎然的。记得十年前,我给她做了三首祝寿的诗,其中的一首云: “繁星璀璨春波媚,哲理诗情濯我魂。白首回思余味在,心香一缕祝生辰。”从这些诗句里,可见我对那些小诗的热爱了。       冰心女士的作品,在那些社会震荡、血肉纷飞的年代也许是不受欢迎的。但是,在和平的日子里,在人们的生活和心境比较安定的时候,他们有了鉴赏艺术和咀嚼 艺术的余裕,对冰心女士的许多能够唤醒和抚慰人类心灵的作品,是会十分喜爱和珍视的。近年来,她的一些旧作,与其他过去一段时间里被冷落,或被遗忘的作家作品同样,成为一时流行的出版物,这就是一种例证吧。       像上面所述,我很早就爱读冰心女士的作品,与此同时,我也敬重她的为人。但是,我跟她的会晤和交往却是稍晚的事情。       我们第一次会见,是在50年代前期,她从日本回来之后。机会是在一次中国作协举办的晚会上。互相只是一般礼节性的招呼,没有深入的谈叙。第二次会晤,记得是在60年代前期,我到中央民族学院她的寓所去拜访她,当时她的爱人吴文藻博士还健在。我们一起谈了关于民族学和少数民族的事情,也略及文艺界的近况。       后来,大家都经历了那场历史大劫难,彼此不相见面将近20年。直到1989年,文化界同人为我们这位文坛大姐祝贺九十大寿,我当时便写了几首诗,在一天的下午亲自去她的寓所呈献给她。在这次会晤中,我们谈了一些文坛的旧人和故事,其中有一件趣事,我始终难以忘记,现略述于下。       那是冰心女士在燕京大学读书时的事情。当时距新文学运动开始不久,周作人任北大教授,在燕大兼课,教国文。有一天,他给学生发了一篇讲义(新文学作 品),冰心女士定睛一看,正好是她近日在当地日报上发表的文章。她没有出声,但心里实在不禁暗笑。为什么会有这种凑巧呢?原来问题出在文章的署名上。冰心女士在学校用的学名是“谢婉莹”,而文章上的署名却是“冰心”。聪明的老师一时竟没有料到,他推荐的范文的作者,就是坐在他面前听讲的一个女学生。       冰心女士简要地叙述了这段亲身经历的事,我自然禁不住笑了起来,讲述者的口角上也浮着笑意。       这个故事我一直记着,它成为我们这次晤面的一个“亮”点。我将离去时,她赠送我一册文集,大概是那时候刚刚出版的。       此后,由于这样那样的原因,我们彼此见面的机会就很少了。不过,我经常从报刊上留意看她的文章或有关的消息报道。       冰心女士逝世的消息,我最早是从《光明日报》上看到的,当时心里一阵恻然。之后,又涌起了一些回忆,过了些时,我在脑海里构成了一副挽联,文句如下:“五四风云,诞此文坛英杰;炎黄苗裔,增他国际光华。”它可以表达我对她的一种看法,只是从宏观着眼的,不涉及实际细节,我心里有不足之感。又过了些日子,我续作了下面这副联语:“文启先踪君自远,生能同代我犹荣。”语虽不佳,但内容却比较亲切。冰心女士有知,或将会心一笑吧。       冰心女士的人格力量和艺术业绩,永世长存!1999.3.13于北师大时年九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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