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街系列:没办法,这篇文章不起名字了
刊头设计:刘彬
薛二浪,何许人也?金小贝小说《风流娘们薛二浪》(点击题目可阅读)中女主人公是也。
其人言谈粗鄙又不失率真,偶有狡黠又保有底线,不了解的可以先去读读那篇文章,不然我怕薛二浪说话的方式会吓到你。
周末,我想买只老母鸡来煲汤,就骑着电动车到麻雀街去。
好久没去,街道上仍旧是我熟悉的味道。笑三的卤肉铁锅正冒着猪肉的香气,老江的米线摊上乱七八糟地扔着擦过的餐巾纸,康辉手起刀落,一片上好五花肉就到了顾客的塑料袋里。
我的电瓶车“吱”一声停在了薛二浪的鲜鸡活鱼摊前,和往常一样,她的笑声和笑脸总是同步送到顾客的鼻子前:“歪日,好久没见老师了!”
不知为什么,薛二浪总有让人开心的本事,不管是她表皮暗红但底色白皙的脸,还是她年复一年脚上套着的一双长筒胶鞋(方便下水池里给顾客捞鱼),头发上总也摘不净的鱼鳞甲或者鸡毛,都能给人热腾腾的尘世感。
相熟的几个摊老板也和我打了声招呼,扭头要继续和薛二浪闲聊。薛二浪眼睛已经不再看他们了,她两手支着铁皮做的掌盘(放商品用),嘴巴裂成一个鱼鳔:“老师你想要点啥?”
“有没有老母鸡,我想煲汤。”我的眼睛在她身后转了一圈,“咋不见你的鸡笼子了?”
“人家不叫弄了呗。”薛二浪脸上还是挂着笑,“传染病一开始就不叫弄鸡笼了。”
“那你还咋卖土鸡?”
“卖它达那蛋。”薛二浪话锋一转,“老师,这青腿麻鸡吃着味道也可正,不亚于老母鸡。这鸡还卫生,都检疫过。”
“检啥疫呀,我还不知道?钱一交,拿个戳,在鸡腿上一盖,好了,就成正规的了。”
薛二浪吧唧吧唧嘴,讪讪一笑:“歪日,还是老师聪明,糊球不住。”
“主要是和你邻居时间长了,见得多了。算了,就给我一只麻鸡吧,我回家炒着吃。”
“中!”薛二浪话音还未落,眼睛就在掌盘上摆着的一排白条鸡上搜索,“给老师找只腿粗的,老师喜欢粗的。”
旁边站的几个邻居笑起来,我也咧了嘴:“你这家伙,真不是东西。”
被骂了的薛二浪格外开心,她拎起看中的那只鸡的腿,在电子秤上称重后,转身就抛到身后一米外的水盆里,红色的塑料盆被吓了一跳,水溅了出来。
蹲在后面一直跟着我们傻笑的明春(薛二浪老公)赶紧挪到水盆边,三下五除二,把鸡从头到脚净了一遍,拎起来控了水,搁在一个圆形木墩上,踮起刀,斩头去尾,又“梆梆梆”几下,八个鸡爪子的指甲尖就被剁掉了。
“鸡块剁小一点。”
听到我的交代,薛二浪说:“老师,吃大块的,大的吃着过瘾。”
我终于忍不住,哈哈笑起来。
见我笑得开心,薛二浪跟着笑:“老师现在美呀,不用上班,工资还照发。”
看来她并不知道我辞职的事情,我也没解释,附和道:“哪有你美,每天顾客盈门,钞票大把大把地赚。”
薛二浪的眼睛黯淡了一下,她嘴角还是咧着,声音却明显低了:“唉,赚个屁,年前到现在,所有的饭店都不开门,鸡鱼都没人要,现在虽说开市了,销量连以前的十分之一都不到。白条鸡是透明价,不赚钱,往年可以卖点土鸡赚点钱,现在也不让卖了,连鸡笼都不叫摆了,说鸡笼有细菌,怕得传染病。”
“对了,你的鱼呢?”我忽然想起来没有看到她那整盆的鱼了。难怪今天感觉她和以往有点不同,原来是头发上没有粘鱼鳞片,也没有鸡毛。
头发上没了鱼鳞和鸡毛的薛二浪,看上去反而没有以前精神了,真是怪事。
“鱼也卖不成了。现在不让当街宰鱼杀鸡,你知道咱们这里都喜欢要活的,现杀的,贵一点都行。放到店铺里面吧,顾客又看不见,后来想想,去他达那蛋,干脆不卖了!”
旁边的王豆腐也凑过来感慨道:“这日子不好过啊。”
“不好过也得过,活人能叫尿憋死?我就不信这传染病还能一直传着不成?国家都在操着心哩,你没看X大·大都瘦了。”
薛二浪的这番话叫我好笑又感动,简直就和老家我父亲说的话一模一样。我忽然意识到,最配合政府、最爱国的人民,就在这充满烟火气的街道上,村庄里。
正聊着,薛二浪忽然麻利地从掌盘下面的抽屉里掏出一盒黄鹤楼,右手抽出一根,跨过掌盘,向走近的一个中年男人递过去:“老表,好长时间都没见你来了。”
根据我对她的了解,这肯定是一个饭店老板。
果然,中年男人接过烟,放到嘴上,“噌”,薛二浪手里的打火机就点了上去。男人低了头,歪着脖子“嗞”了一声,又“吁”了一口烟雾,才接话道:“在家忙着和你弟妹玩哩。”
周围人又笑了。薛二浪眼睛都眯了起来:“老表真中!成天玩也没见腰疼。”
“咋,明春哥好腰疼?你要是不嫌弃,啥时候我来给他替替工。”
薛二浪用拳头在他肩膀上轻轻捶了一下,顺势又划到他背上,亲密地搂着他的肩:“可中,只要你能把我掌盘上这鸡全要了。”
男人说:“要不了啊,我只要一个。”
“一个鸡中球用?”
“我饭店不干了。”
“真哩?”
“真哩。”男人有点不好意思。
薛二浪蠕动了一下嘴巴,把泼洒出去的笑容往回收了收,但泼洒的幅度已经太大,往回收的效果不太好,她只好继续让自己的笑挂在嘴上,看上去面部表情有点不太协调。
我在薛二浪摊前玩了将近一个小时,这期间,只有零零碎碎几个人来买鸡,没有一个饭店老板。
生意真的是一落千丈了。
我注意到,不光是她,蔬菜铺、调料铺、水果摊,门前都空落落的。只有街道的卫生变好了。一只硕大的垃圾箱摆放在麻雀街的两头,一个身穿橘黄色工作服的老人时不时地过来打扫一下,偶尔再骂一骂那几个发传单的妇女。
初夏的柳絮不时扑向人们的脸,黏在人们的发梢,让人躲之不及,挥之不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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