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 | 多维度了解黄宾虹:他人眼中之印象,更富人情味
在我国近代书画史上,齐白石、黄宾虹、吴昌硕是“三座高山”。
人们常常会将黄宾虹和齐白石相提并论,“北齐南黄”是世人给他们的赞赏和称号。
但是两位大师在艺术追求上有着很大的不同,黄宾虹偏向于“曲高和寡”的意境,而齐白石则更倾向于“雅俗共赏”。
王砚农写黄宾虹先生像
黄宾虹跟齐白石一样,都说过绘画是寂寞之道,但是黄宾虹的寂寞在他的生前,而且不是一般的寂寞。
他把自己的画拿出来送给来访的人,却被来访的人拒绝了,说你的画黑乎乎的,我看不懂,黄宾虹很尴尬,只好将画又收回来。
在当时黄宾虹的艺术不被看好,但是黄宾虹对自己的学生说,五十年以后你把我的画拿出来裱一下,那个时候人们有可能看得懂我的画。
可见,黄宾虹生前的寂寞是和他对自己将留名后世的自信结合在一起的。
想从他人眼中的印象去了解这一代大师,不妨先从他身边最亲近的人开始。
宋若婴是黄宾虹55岁那年娶的小娇妻,时年才15岁。
婚后,黄宾虹教宋若婴读书识字,练毛笔字,画画,刻印……
而宋若婴料理家里家外的事务,从迁居北平,后又定居杭州,一直在黄宾虹身边悉心照料。让黄宾虹有了一个安详的晚年。
中间的女子就是宋若婴
在《黄宾虹回忆录》里,这位年轻的妻子是这样描述黄宾虹的:
我从随他后说起。回忆他五十七岁那年,我们寄居在上海有正书局工场内。有陌生人来找他。人家吿诉这位客人说,黄先生就住在这里面。这位客人看了看我们所居住的工房,似乎十分诧异,认为黄先生是一个有名的画家,怎么会住在这样差的房子内呢?当时我正在门口洗衣,招呼这位客人进去。
从这段话中不难看出,黄宾虹当年的境遇有多差。
在这篇回忆录当中,有很多这样充满生活情味的描述,从话语之间能感受到黄宾虹的无奈之情:
曾记得有一天薄暮时刻,我们在金沙港、岳坟一带泛船。正是“斜晖脉脉水悠悠”的晚景,他笑嘻嘻地说:“杭州地方真好。”我接着说:“最好家就住在杭州。”他很感叹地说:“何尝不好,可是住在杭州这地方也不是简单的,我们是没有条件住在这里的。”
……
在杭州时候,我买了一双皮鞋,由于不牢固,穿了没有几天就破。他批评了我几句,因为他很节俭,买东西第一要实惠。
……
他在生活上一贯很俭朴的,在上海时出门不坐车子,他最不爱坐黄包车,认为这是很残忍的。他告诉我,有一次他身上穿了羽纱衣服进报馆去办公,报馆内一同事与他开玩笑说:“黄先生今天变了个马车夫了。”另一个同事接着说:“穿在马车夫身上是马车夫,穿在黄老先生身上是黄老先生。”
……
在上海时,任何学校聘他去讲学或教课,从不计较名誉和金钱。他常说,我是为了把艺术传授于人,不是为了钱和地位。当时暨南大学的学生要求他去讲学。该校部分教师反对。他们这样说:“经宾老讲过后,我们便无法教了。”因为他的教育方法自成一套,学生很欢迎。
在这篇《黄宾虹回忆录》当中,详实地记录下了一个在生活中的黄宾虹,包括他的喜好、生活规律、作画的过程和待人接物的习惯等等。
大概是因为年幼许多的关系,宋若婴对黄宾虹表现出来的是一种又敬又爱的态度,遇到对黄宾虹创作不理解的人,她心中也有一些些的不平:
他四川峨眉山写生归,我记得有一友人要他画一部册子。为他画了峨眉写生的真山真水,画得漆黑,可是神气很佳,此人属江苏人,对髙山峻岭看得较少,故嫌他画得太黑,不大漂亮,心中不太乐意。其实这本册子真是他通过游览写生所得的美好山水,通过自己的情意反映在画上,可以说是他得意的笔墨。
在这篇回忆录里特地写出来,估计也是因为看不惯文中那位友人不懂得欣赏。
如果要说友人中最欣赏、最亲近黄宾虹的人,那肯定就是傅雷无疑了。
翻译家傅雷与画家黄宾虹是忘年交。1955年黄宾虹去世,傅雷为妥善处理他的画作与收藏而四处奔走,不遗余力地张大他的声名——黄宾虹在国画界今日的地位,有赖于傅雷早期的努力。
傅雷收藏的黄宾虹画作,和它的主人一样,在“文革”期间历经坎坷周折。1979年以后,在各方努力下,被强制没收的艺术品才逐渐归还傅家。
傅雷肖像
3月27日,傅雷写信给身在华沙的傅聪,谈及黄宾虹的去世:
黄宾虹先生于本月二十五日在杭患胃癌逝世,享寿九十二岁。以艺术家而论,我们希望他活到一百岁呢。去冬我身体不好,中间摔了一跤,很少和他通信;只是在十一月初到杭州去,连续在他家看了二天画,还替他拍了照,不料竟成永诀。听说他病中还在记挂我,跟不认识我的人提到我。我听了非常难过,得信之日,一晚没睡好。
傅聪仍然记得黄宾虹与父亲之间漫长而热烈的对谈,以及从黄宾虹处源源不断寄到家中的信件和画作。
傅雷与黄宾虹早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初就已经相识,但两人真正的交往始于一九四三年。此后,傅雷成功地举办了“黄宾虹八秩书画展”,完成了一件“具有历史意义的工作”;更重要的是“发现了一位伟大的艺术家,一位百年也难得一遇的绘画的天才”。
傅雷与黄宾虹的交往互动,成就了中国现代艺术史上的一段佳话。
1944年,顾飞夫妇(右二)与傅雷夫妇(左二)在黄宾虹八十画展上
在提及黄宾虹画展时,傅雷特别附言补充,这次展览是黄宾虹“生平独一无二的‘个展’,完全是我怂恿他,且是一手代办的”。
的确,自一九四三年五月傅雷向黄宾虹发出第一封书信伊始,直到一九五五年三月黄宾虹在杭州病逝,二人一直保持着频密的书信往来。
在傅雷寄出的121通书札中,有25通与筹划展览相关。从一开始的筹划到展览顺利结束,短短的几个月时间,傅雷好似换了个人一样,白天忙出忙进,联络人事;晚上还要写信向黄宾虹汇报进展的情况,对筹办展览中的大事小事,提出自己的建议并征求黄宾虹的意见。
从人事上的沟通安排到画作的邮来送往,从书画的托裱装帧到会计账目的收支列表,从画展的灯光布置到报刊的联络宣传,从画册的排版印刷到批评文章的编辑撰写,傅雷可谓竭尽全力,事必躬亲,他的全情投入也使他不知不觉便成为众人心目中的实际组织领导者和总策划人。
傅雷写给黄宾虹的信件
童颜鹤寿、阅人无数的黄宾虹被眼前这位才华横溢、热情真挚的青年所深深地感动,不仅多次以自己得意的书画作品相赠,而且引“傅先生为知音”,视傅雷为“拙作之至交”,知遇之情溢于言表。
作为晚辈的傅雷,在仰慕黄宾虹为人“朴实可爱”的同时,对其在艺术上的造诣更是推崇备至。
古今中外,艺术家与批评家之间的交往,其最高境界莫过如此!
在傅雷眼中只有黄宾虹是最好的,其次才是齐白石,而对张大千则认为他江湖习气太重。
他曾赞誉:宾虹的画,画得确实黑,但是它的妙,也就妙在它的黑。画上的黑,不是墨黑团团,而是黑中有对比,黑里有层次,正是表现出知白守黑的妙处……
李可染则评价老师黄宾虹的山水:“远看什么都有,近看什么都找不到。”
李可染很是推崇自己的老师:
黄宾虹论画,论笔墨,以我浅见所知是古今少有的。黄老作画,笔在纸上摩擦有声,远听如闻刮须。我戏问黄师,他说行笔最忌讳轻浮顺划,笔重遇到纸的阻力则沙沙作响,古已有之,所以唐人有句诗:“笔落春蚕食叶声。”黄老师笔力雄强,笔重“如高山坠石”,笔墨功力达到了很高的境界。
李可染肖像
尤值得一提的是,他的好友郑午昌曾写信给黄宾虹,认为所见他的画,觉黑度尚嫌不足,请他画一幅黑到无可黑的山水画,给其欣赏,宾虹引为知音,立即挥毫,邮寄相赠。
在黄宾虹的著名学生李可染、宋文治和亚明的作品中,有时可以看到黄宾虹的厚重的肌理和敏感的笔触的影响。安徽画派(黄宾虹经常说他属于该画派)自18世纪以来已出现颓势,太平天国又给了它致命的一击,但几乎仅仅一个黄宾虹,就使安徽画派得以再生。
李可染 清漓胜境图 横幅
黄宾虹的侄外孙也是画家。
半谢顶的头,略显圆润的脸庞,上嘴唇和下巴上都挂着白色的长胡子,这个看起来带着艺术气质的老人就是黄努卫。他是新安画坛最后一位大师、20世纪公认的中国山水画第一巨匠黄宾虹的侄外孙。
黄努卫回忆,初见黄宾虹时他才五六岁,地点是他外公黄晋新在澧浦镇里郑村的家里。按照黄宾虹年谱,1931年,时年69岁的黄宾虹在上海美术专科学校任教授。当年5月,黄宾虹开始游雁荡、金华。因此,黄努卫认为,他之所以那时候能见到黄宾虹,应该正好是黄宾虹游历途中,顺道到胞弟黄晋新的家里小住一段时间。
黄努卫打小天真淘气,但却深得大外公黄宾虹的宠爱。有一次,墙角的簸箕里收拢着一堆垃圾,顽皮的黄努卫就把垃圾倒出来,用扫帚划拉得满地都是。这时候,大外公黄宾虹出现了,黄努卫说,当时他以为大外公会骂他,却没想到黄宾虹连声称好,说“乱而不乱,齐而不齐,近看一塌糊涂,远看形神兼备,好画”!
黄宾虹的这句评价,黄努卫听得似懂非懂,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黄努卫回忆,当时黄宾虹抱起黄努卫,指着地上散乱的垃圾说,你看,这里多像一棵树,树旁边是不是看起来像一座山,你真是画得有模有样嘛!
瞎折腾就是一幅好画?这让黄努卫开始对画画产生了好奇,便经常缠着黄宾虹教他画画。面对这个可爱的小家伙的请求,黄宾虹也有意培养他的兴趣,有时会大手握在黄努卫的小手上,手把手地教他握笔的姿势、用笔的力度等。在黄宾虹的亲手指导下,黄努卫用传统的水墨技法先后练习画过虾、螃蟹、梅花、竹子等常见事物。
黄努卫作品
在这些回忆的轶事中,黄宾虹的形象愈发丰满、充满人情味起来,这位画家一直都亲切可人,对待绘画是真心的喜爱。
据兄弟黄晋新回忆:
有一年,黄宾虹到里郑村小住了一阵子。里郑村地处金华南山山垄中,溪水盈盈,两岸青峰耸峙。白天,他总爱到附近逛逛,看看山水。
到了晚上,当别人都发困的时候,黄宾虹却精神特别好。这时,他就展开画纸,把白天看到的风景和想到的构思,通过画笔在纸上呈现出来,一晚上能画一大沓纸。受条件限制,黄宾虹不得不在劣质的糙纸上作画;没有油灯,黄宾虹也不在乎,把松树根点起来当油灯。
在性格方面,黄宾虹和兄弟黄晋新一样,都是非常直爽的人。黄宾虹由于在外,有10多亩田托黄晋新代为收租。偶尔回来一次,黄宾虹会认真地查看账簿,遇有分歧之处,还会和黄晋新吵起来。
当然,黄宾虹也有率真的一面。有一年,在外多年的黄宾虹回到里郑村。家里人把他当贵客对待,专门杀了一只鸡,买了半斤猪肉,放在锅里慢慢炖。
不久,锅里就飘出了香气。黄宾虹闻到了,就偷偷地揭开锅盖,撕了一块鸡肉尝鲜。没过多久,黄宾虹又忍不住了,故技重施。如此几次,当家人觉得炖得差不多了,揭开锅时,却发现里面几乎只剩下一只鸡骨架了。
直到晚年,黄宾虹还常常和家人笑谈“里郑吃鸡”的趣事。他一生赴宴无数,品尝佳肴无数,但谈到此事时,他总是乡情浓浓地说:“里郑的炖鸡,是我一生中吃过的最美味的食物。”
看完这些有趣的回忆,真的感觉到黄宾虹是一位可亲可敬的老人,不仅仅作品吸引人,性格魅力也是满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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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个好看 我都认真当成了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