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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朐】童年记忆

2016-08-18 宋治云 临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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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家在一个高坡的平台上,平台下有稀疏的土房子、大片的菜园、终年流水的小河。这里视野开阔,一眼能看清对面的南山,山的底部是依山而建的水渠,里面的水四季长流,水渠每隔一段都有一个泄水口,夏天雨水多,水从泄水口倾泻到山下的河里,那一段落差形成一条奔腾的瀑布,还有轰隆隆的响声,站在我家门前的平台上望去,很是壮观。每天早晨起来,我都要在平台上站好久,看瀑布的水是不是多了,响声是不是大了。我已经6岁了,没有哥姐弟妹,爷爷说,如果水渠里的水很大很大时,或许能给我冲个弟弟来,如果冲来了,就和我用竹筐把他挎回来。天真无知的我就每天这么等啊等。

那一年,我没等来弟弟,却等来一群人封了我的家。那一群人来到家里很没礼貌,不打招呼,径直去各屋查看,凶神恶煞般。大概没搜到他们想要的东西,然后把我和奶奶推到院子里,很利索的在门上贴了封条。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我和奶奶,奶奶一句话也不敢说,真是六神无主了。那群人临走留下话:“让你的儿媳妇和闺女赶紧去镇计生办查体,给5天时间,如果不去,就来拉东西,拆房子”,拉东西,拆房子等于不让人活了。家里的几只鸡也趁机过来捣乱,它们一起去围攻封条下面的浆糊。它们的嘴“咚咚咚”啄在门上,奶奶拼命去赶那几只鸡,它们扑棱棱叫着连飞带跳不情愿地逃了。奶奶跪在门前仔细修补被鸡啄烂的封条,那种虔诚像是把封条保存完整了才能救我们全家人的命是的。风吹起了奶奶的白发,满是皱纹的脸上两行清泪,她长跪的身影我终生忘不了。这件事最终的结局是我母亲和我姑姑都去计生办报到了,我有个弟弟或妹妹的愿望就这么落空了。

我的家人并没有因此放弃希望。一年后,村里的大喇叭又开始广播了,喊着我父亲等好多人的名字,让这些人的老婆去计生办查体。从这天开始,母亲就失踪了,大人们私下里说是藏在村北边的玉米地里。晚上夜深人静时,母亲才像鬼一样悄悄回来。有一天,我半夜里醒来,看到外屋有灯光,我听到一个人压低声音对父亲说:哥,我有俩闺女了,没有个儿不行啊,被人家瞧不起。反正我想好了,他们让我绝后,我就不能让他们好过。刀子我都磨好了,咱就得跟他们拼一拼。父亲只是叹气。我幸灾乐祸,刀子都准备好了,有热闹看了。

没过几天,全镇传遍了一个新闻,尽管那时信息很不发达,这件事还是像风一样吹进了村子的旮旯里。计生办主力队员高某家的鸡鸭鹅身首异处地散落在院子里。计生办的工作并没有因此停止,那群人照样天天在村里转悠,寻找他们的猎物一样。 高音喇叭里仍旧不厌其烦地喊着我父亲等人的名字。

在我们毫无防备时,那群人又来我家了,用麻袋装走了我家的粮食、座钟、收音机等。我家又被封了。但这次我们全家人都很淡定。我们的粮食提前藏起来一部分,不至于挨饿,他们彼此做好了长期斗争的准备。做饭的西屋没贴封条,里面还有土炕,我们全家吃住就在那西屋里了。大人们白天照常去地里干活,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我白天在外面“摸爬滚打”,一天下来像个土驴,也没有换洗的衣服。二姑看我像疯子一样天天在街上流浪,找出表哥的旧衣服给我换上,尽管肥大,但是干净。其实二姑家最冤,她们家也被封了,只因为我们是直系亲戚,还在一个村,有知情不报嫌疑。有一天我又逛游到一个邻居家里玩,邻居突然很客气的跟我说:“小妹妹啊,以后你来玩时好好看看你后面跟着人没有,千万别把计生办的人引过来啊,你娘在哪里俺可是不知道啊”。从此,我只在街上玩,不再去任何邻居家,敏感的自尊心被针扎了。我唯一去的人家就是二姑家,尽管被封了,但是有个杂物棚子是敞开的,里面有我能穿的表哥的旧衣服。更重要的是里面有表哥的一个纸箱,装满了小人书,码的整整齐齐。那些书我看了一遍又一遍,它给我百无聊赖的生活带来了很多快乐。

在这个世界上,有时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我们新家房子的东面垒了一米高的地基墙,新房子我们一直不去住,空着。家里人觉得我母亲一直躲在玉米地里也不是一回事,就把她的藏身地挪到了那一米高的墙角旮旯里。我常常挎着竹筐,做出去挖野菜的样子,快走到母亲的藏身地时,我看看四周没人,就把筐子里的饼快速远远地投给母亲。我不敢靠近母亲,我怕被人发现举报,我怕他们再把母亲带走。每一次投饼成功,内心无比自豪,总觉得自己就是书中那个机智勇敢的地下小交通员,形象无比高大。

往日里对我亲热的某些邻居如今都躲着我,我也不去自讨没趣。我就这么穿着表哥的旧衣服,披头散发的在街上逛游。一晃就逛到了秋假结束。我该读一年级了,只上了俩星期,被迫中断了。原因是早晨起来我去烤黄烟的地方帮家人干活,披散的头发挡住了视线,我结结实实地摔在了众目睽睽下。疼痛加上委屈顷刻间爆发为嚎啕大哭。我趴在地上,觉得那么踏实,像母亲的背,我哭的更厉害了。我听旁边有人窃窃私语“哎,就是个没娘孩子啊,真是叹人” 家人决定暂时中断我的学业,把我送到我母亲身边,她就躲在我邻村的二姨家里。在二姨家里我也没有放弃学习。每当考试前,老师会通知我父亲,我父亲趁黑天去学校拿回我的试卷,第二天看着我做完,再趁黑天送给老师。

冬天下雪时,我见到了我的弟弟。颠沛流离、担惊受怕的日子终于结束了。我们凯旋而归。邻居见了我们也不再躲闪,比以前高出百倍的热情嘘寒问暖,来我家道喜的人络绎不绝。村支书见了我,微笑着摸着我的头说:长这么高了!每次都是他带领那群人去我家贴封条,我和母亲都懒得搭理他!很快,我也穿上一身新衣服重返学校。同学们把我团团围住,问这问那。我的同桌,一个天天挨老师揍的调皮蛋双手捧着我的试卷,惶恐地说“对不起,我不小心把你的试卷撕掉了一个角” 他天不怕地不怕,何曾‘卑微’地说过对不起。原来我那份试卷得了98分,老师让在全班传阅,同桌也想看,就去抢,一使劲,把试卷撕破了。为此,他挨了不少同学的白眼,还挨了老师揍。我为他的道歉心怀歉疚。

35年后的某天,我和同桌在潍坊的公交车上偶遇,车上人多,他站着。我拼命把他按在我的座位上,我站在他旁边。似乎只有这样,才能为他因我而受的白眼和挨揍赎罪。 也是35年后的某天,我去县城弟弟的店里,母亲告诉我,村支书的儿子前几天还特意来过,来看看县城里的同村人,他也50多岁了。母亲曾经跟我说过,好多年来,每当看到那些人,她的心就跳的厉害。我问母亲“看到他儿子,你的心还使劲跳吗”“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再说那时候他们也是替国家办事啊”

吹着县城带有家乡味的风,看着小侄子在我面前认真的写着作业,母亲和弟弟两口子忙碌着招待客人,我想, 小侄子如果再盼着弟弟或妹妹不用像我当年那样躲躲藏藏了,他可以一如往常地生活、学习。曾经的痛苦,曾经的人情冷漠,都会被时间掩埋,余下的只是心怀美好和希望,一家人团团圆圆,这应该就是岁月安好吧。

宋治云,临朐嵩山人,现居潍坊,从事财务工作。一直留恋着家乡的山山水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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