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临朐】吕永国:父亲的土地

2016-11-16 吕永国 临朐

☞【临朐】瞧,碗里的那块肉

☞【临朐】情迷凤凰谷

☞【临朐】教师为何会“扰学”

☞【临朐】山东三宝

父亲老了,父亲病了。

去年的秋季,已是耄耋之年的父亲,犯了严重的心脏病。本来是要做心脏瓣膜置换手术的,考虑到年龄太大,风险也高,最后不得不采取保守疗法。临出院时,济南千佛山医院的刘天起教授握着父亲的手,一字一句地叮嘱:“心脏病,最忌讳的是劳累。家里的地,你是绝对不能再种了!”

从此,羸弱的母亲承担起了监督父亲的重任。父亲的前脚哪怕刚刚踏出北屋房门半步,母亲的脸上都会显现出紧张的表情。她会连忙停下手中的活计,蹑手蹑脚地走到窗前,透过玻璃窗户,惊恐地观察着院子里父亲的一举一动。父亲倘若扛起镢,握起锨,或者拾起锄头什么的,母亲保准会大声地叫嚷起来,接着,蹒跚地走出去,一边抢夺父亲手里的家把什,一边不依不饶地与父亲理论。父亲脾气大,嗓门也大,在争执中,母亲往往处于下风。到末了,她不得不使出杀手锏,颤巍巍地走向里屋。当母亲颤抖的手即将触摸到方桌上电话的听筒时,父亲会颓然的从心底里发出一声长叹,接着,一屁股蹲坐在南屋门的门槛上。

父亲好像一名黑暗中迷失了方向,找不着家的孩子。他孤独,他惊恐,他茫然失措。一向爽朗的父亲沉默了。小院里从此失去了父亲朗朗的笑声。更多的时间里,父亲凄然的蹲在院子里,一口接一口的抽那劣质的纸烟,呆滞的目光紧紧地盯着脚下的土地。缭绕的轻烟,灰白的头发,憔悴的面颊,空荡荡的院落,绘成了一幅凝重压抑、凄苦苍凉的画卷。

经过一个严冬的洗礼,老家责任田里的玉米秸大多歪歪斜斜地倒在了地上,只有几株孤零零的顽强竖立,好似战场上溃败下来的散兵游勇,在春寒料峭中瑟瑟发抖。看到相邻的地块,小麦开始返青、拔节,绿油油呈现出勃勃生机,父亲的怒火就像地心内部滚烫的岩浆越聚越多,终于冲破压抑,喷薄而出。他一巴掌掴在弟弟的脸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这一记响亮的耳光彻底地将爆竹的引信点燃,弟弟不再沉默,霍的站立起来,梗着脖子像斗鸡一般与父亲进行理论:像这样的山岭薄地,没有水浇条件。一亩小麦产量也就600来斤。照一块钱一斤计算,一季子下来,一亩小麦毛收入600元。而相对应的支出是耕播100元,收割100元,化肥100元,种子40元,农药20元、除草剂20元。日常料理功夫不搭钱,总支出至少也得380元。一亩小麦一季子的纯收入是600元—380元=220元。在钢材市场上,弟弟做型材拉弯,除去房租、水电等费用,一天的纯收入至少250元。“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一亩小麦一季的收成不如打工一天的收入。种地还是打工?这个主意你来拿!”弟弟的一番投入产出分析,以事实为依据,以效益为准绳,论点清楚,论据有力,点中了父亲的死穴。父亲犹如一只泄了气的皮球,霎时蔫蔫的失去了威风。

自己干不了,儿子又拒绝耕种。可怜的父亲只好为脚下的土地寻找新的主人。租赁土地稀松平常,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吸引人眼球的是父亲奇葩的“三不租”招租条件:改变土地用途的不租、家庭成员懒惰的不租、男主人外出打工的不租。土地租赁仅限于耕种,不能办厂子、搞养殖,这个好理解。人养地,地养人,土地不亏勤劳人,不租给懒散的家庭,这个也能勉强讲得通。可外出打工和土地租赁,风马牛不相及,父亲却把它俩硬扯到一块,听得我是一头雾水。“一心不能二用。像你弟弟,尝到了打工的甜头,心思哪里还能放在侍候土地上!”父亲好像为亲生闺女找婆家,既看女婿的学识、人品,又瞅女婿的身世,家庭。可以说是方方面面考虑,前前后后思量。东邻小范出价高,但他干活草梢上跳,地里的草比苗子高,不能被他忽悠了。西邻小强早就瞅活这块地了,好好的地里盖鸡舍,养鹅喂鸭,这不是糟蹋吗!掂兑来,掂兑去,承租的人没有一个合乎父亲的胃口。没法子,父亲只得定向租赁,摆一桌酒席,请来本家的永海大哥。酒桌上,两人一嘀咕,立即达成默契。契约的核心条款就三条:一、5.4亩土地,大哥无偿耕种,父亲不收地租。二、以父亲耕种的水平为标准,对大哥的耕种情况进行考核。三、视考核情况确定承租期限,可长可短,也可随时收回。到这时,我才恍然大悟:父亲的招租条件原来是照着永海大哥量身订做的啊!

土地租赁完成,但父亲的心事依然未了。接下来,他开始与我商议,说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将闲置的宅基地整理成菜地,种点时令瓜菜给儿孙们尝尝鲜。看到我长时间沉默不语,父亲安慰我说:满打满算也就200平方吧,我悠着性儿干,不碍事的。为方便空气流通,父亲将院墙拆去一半,留下半墙。将靠在北山墙的羊圈拆掉,把院子里的石榴树挪到小巷里,重新栽好。将砖头、瓦块清理干净后,父亲持铁锨将院子里的杂土堆积起来,用小铁车倒到院外,一顺儿捋到墙根底下,准备栽植花草用。接着,雇一台12马力拖拉机,从远处荒坡里拉来熟土,再用小铁车推进院子里,均匀地摊撒在地表面。父亲用镢头一镢一镢地刨,用铁锹一锨一锨地铲。他刨得仔细,铲得认真。发现有碎小的石块,他总是一粒不剩的捡出;碰到大的土坷垃,他一定要砸成拇指般大小。父亲弯着腰,光着背,赤着脚,像是与土地进行面对面的交流,又像是聆听土地的心跳,感谢土地的无私馈赠。此时的父亲啊!忘记了年龄、忘记了病痛、忘记了屈辱与烦恼,是那样的恬静坦荡、是那样的满足从容!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着泪水,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 父亲对土地的那份虔诚、那份敬畏、那份热恋,让我永远猜不透,看不懂,学不来。父亲说我们在土里生、在土里长、最终埋葬在土里。土地就是咱庄稼人的命根子。地没了,如同大树的根烂了,哪里还有生命延续的道理!

父亲的土地是他安放心灵的地方,是他魂牵梦萦的精神高地!其实,我们每个人都需要一块安放心灵的土地,一块承载我们记忆、寄托我们梦想的土地!

吕永国,男,1966年10月生,东城街道吕家油坊村人。1990年毕业于山东大学,就职于潍坊市临朐燃气热力集团有限公司(潍坊市临朐焦化厂),现为临朐港华燃气公司党支部副书记,客户服务副总监。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