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朐】吕永国：父亲的责任田
九月初三是父亲的生日。那天早上，我携妻带儿早早回到家里，发现只有母亲一个人在厨房里拾掇。我就问：“我爹哪？还在地里忙活！”母亲一边剁着肉馅，一边淡淡的一笑：“猜对了，还在地里忙活呢！”
的确，“宁要肉受疼，不让嘴受穷”，这永远是父亲的生活信条。从儿时到现在，在我的记忆中，父亲每天总是忙，总有永远也干不完的农活：锄地、割草、浇菜、种小麦、掰玉米、点萝卜、栽白菜……如今，已经是年近八十的人了，到了颐养天年的时候，他的生活重心应该是养养花、喂喂鸟、溜溜弯或者是散散步。可是，这些都对不上父亲的胃口。早上，天还没亮，他照例起床扫院子、喂猪、挑水、给羊添草料........也许是不忍心打破清晨的静谧，也许是不忍心吵醒正在梦乡中的母亲，此时的父亲啊，干活总是轻轻拿，慢慢放，有意放慢节奏。当东方的天际开始出现灰白时，父亲拿起家把什开始走向田野。这时，偏僻的小山村才刚刚升起袅袅炊烟.....
几年前，弟弟在县城买了房子，侄儿、侄女也都迁到县城读书。因为常年在外打工，弟弟打算将自己的三亩多责任田租给他人耕种。可惜，实在租不出去，最后他就打算荒着算了。父亲一听就急了，他将除草的铁锄头重重地往地上一杵，发出“砰”的响声，接着指头点磕着弟弟的额头，像小鸡啄米般将他好一顿臭骂，数落他是一个败家的货，吃饱了撑的，烧包的不知道咋好。将弟弟骂的一声也不敢吭，冷汗直流，分不清东南西北。父亲生气开骂的原因很简单：“你就是歪脖子秫秫各一种。不种地了？你就变成真的城里人了？不种地，你吃啥？你喝西北风？”从此，不管何人劝说，他把弟弟的责任田揽在怀里，和自己的一亩半地一起精心侍弄。
小山村西南边的西南崖，在村小水库的上边，路窄坡陡，难以耕种。父亲根据情况，将这一亩地栽上核桃。在核桃苗成长的三四年里，父亲在成行的核桃苗中间点种上玉米，每隔三五株玉米，再间种上一墩芸豆，芸豆的秧苗依附攀爬在玉米杆上，形成了玉米长、芸豆也长，芸豆秧、芸豆花总是高出玉米杆三五公分的独特景象。在地头地边地沿上，父亲间种的蔬菜错落有致，层次分明：在崖坡上，父亲种冬瓜、南瓜、吊瓜.........，这类蔬菜不需要太多的养分，耐旱，藤蔓长、果实大，种在崖坡上不用搭架，生长空间不受限制；在地边地沿，父亲点上大豆、绿豆、红小豆等粗粮作物；在粗粮作物的里圈再布上几沟葱，点上几墩豆角，再往里父亲点上萝卜、种上菠菜。粗粮作物和大葱、豆角形成天然屏障，将坡上的杂草和地里的萝卜、菠菜分隔开来。一亩多的地方，父亲硬是栽种了七八种蔬菜，四五种杂粮。黄埠店村的贺大爷曾这样评价父亲：“哪里是在种地，这分明是在玩菜园。”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是父亲最开心的日子。父亲将采摘的吊瓜、芸豆放在小铁车里轻快地运回家。由于崖坡路狭窄崎岖，荒草遮盖，用小铁车推个头大、分量沉的冬瓜、南瓜既不安全，也不方便，于是父亲就用手搂着，或者是双手抱着，一趟一趟的搬到小水库的主坝上，再用小铁车集中推回家。最后是精挑细选。不周正、有疤痕、有虫眼的自己留下，好的一分为三：姐姐一份、弟弟一份，我一份。父亲会瞅点空隙，骑着他的大轮金象自行车挨家挨户分送：姐姐不在家，他交给她的婆婆托管；弟弟出门，他干脆放在弟弟门口防盗门旁边；最后一站，他赶到我家吃午饭。对父亲的所作作为，我明镜般明白，送菜只是借口，看孙子、孙女、外甥、外甥女才是他的真实想法。临回家时，他总是不厌其烦的叨叨：富养闺女穷养儿，这个道理我懂。但不能没有限度。你对闺女太娇惯，一切由着她，这不好！她大手大脚花钱的毛病要早改。儿子成绩不好，主要是你没靠上，谁家的小孩不贪玩？你要讲究方法，不要动不动就动粗。抬手就打，这是个大毛病！
我从小上学，十九岁离开家，地里的活没正而八经的干过，父亲也瞧不上我的力气和手艺。每每农忙，父亲总是一个人默默地走向田野，从不招呼我。和其他许多事情一样，再大的责任和困难，父亲总是一个孤独地承担，仅就这点来说，父亲比我更男人。只是，如今，他老人家年龄大了，岁月的犁痕已经无情的凿满了他的双颊。我曾和他交流过，少种点地，或者，干脆别种了，我、我姐和弟弟完全能够养活你。父亲先是默默的听着，一口接一口的吸烟，最后他将烟用力在地上狠狠的掐灭，然后长舒一口气：“你的心思我知道。可咱是庄户人，哪能不干活种地！再说，这么年轻就不干活了，那还不闲出什么毛病来？”
干活，干活，干才能活。这是父亲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土地，对父亲来说是营养、是力量、是生命。仿佛希腊神话中的安泰一刻也离不开大地母亲盖娅一样，我的父亲一刻也离不开那片生于斯、长于斯、辛勤劳作于斯的贫瘠土地。那是他的责任田。在夕阳的余晖里，父亲耕耘着希望，播种着梦想，浇灌着责任，收获的是天边那一抹多彩瑰丽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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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永国，男，1966年10月生，东城街道吕家油坊村人。1990年毕业于山东大学，就职于潍坊市临朐燃气热力集团有限公司（潍坊市临朐焦化厂），现为临朐港华燃气公司党支部副书记，客户服务副总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