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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朐】吕永国:墙旮旯里的父亲

2016-11-23 吕永国 临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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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高中的时候,学校离家很远,足有三十多里,全是羊肠小道。那时候,我还不会骑自行车,来回全靠十一路,往返一趟得七八个钟头。一次,父亲用针头挑着我脚掌下的血泡说:哎!别受这个罪了,以后不管忙闲,这饭,我来送!

高一、高二的时候,父亲每一月送饭一次。饭食以地瓜面,黍秫面摊得煎饼为主。由于担心时间长了煎饼会发霉,变质后吃了会拉肚子,母亲往往将煎饼烙成煎饼卷,用鏊子将煎饼中的水分烤干,保证煎饼半月二十天的不变样。发霉的问题是解决了,可吃的麻烦又来了。这类煎饼卷即柴又硬,吃的时候,必须用力猛咬,往往戳的嘴角生疼,甚至会戳破嘴唇,出现流血。吃的时候,还必须用一只手捂在下巴颏下面,接着咬碎了的煎饼噶渣,以免掉在地上。一顿饭下来,耳朵根子往往会硌的麻木、生疼。熟能生巧,时间长了,我琢磨出了经验:将煎饼卷子浸在热水里泡着吃,一切难题会迎刃而解。那时的生活就像那开水泡的煎饼卷,简单、透明、实实在在!

随着高考的日益临近,父亲送饭的节奏变得频繁起来。高三上半年,父亲送饭变成了半月一次。转过年后,竟缩短到一周一次。饭菜的花样、成色也出现了变化。煎饼代替了煎饼卷,棒槌子面代替了瓜干子面、黍秫面,而且是纯一色的,煎饼颜色焦黄,味道甜甜得。过大年,“省嘴待客”吃剩的馒头、炸鱼、肉块,小我五岁的弟弟连看也没捞着看一眼,被父亲一股脑儿包到了学校。吃得咸菜以前是腌辣疙瘩,小孩头般大小,必须用双手抱住用嘴啃着吃,现在变成了萝卜丝炖虾酱,肉末炒咸菜条,偶尔还加上几只咸鸡蛋,几条狗杠子鱼。吃着馒头,就着鸡蛋,舔着鱼头,我的心情却没有升级换代的畅快,相反,思想老是开小差:家里一日三餐还啃地瓜么?早也地瓜,晚也地瓜,整整一个冬天,娘的胃都吃成溃疡了。天暖了,不知她的胃病好些了没?想着念着,眼眶里的泪水便充盈起来,无声地淌到嘴边,用舌头一舔,就着馒头咽到肚子里,味道苦涩酸咸。

在冲刺阶段,父亲有时会给我两块钱,让我买点菜,添加点营养,免得熬垮了身子。当时,学校教职工食堂也对学生开放。不过,到食堂买饭、打菜的学生满打满算也就四五个。他们全是非农业户口,按当时的称呼叫“城里人”。他们的老爷子都是方方面面的头头脑脑,经济上厚实,血统上高贵,我们没得比。食堂的菜五毛钱一份,山旮旯里的孩子吃不起。要命的是,与平日里敬畏的老师掺挤在一起,心里老是“扑腾”“扑腾”跳,感觉压抑、不自在。当时,学校门口有一马姓人家,脑子非常活络。他将在集市上收拢来的白菜帮子剁碎,扔进大锅里,添上瓢凉水煮熟,再浇上几勺腥油汤子,“噗嗤”一声倒进水桶里,用担杖轻轻一担,好似《智取生辰纲》里的白日鼠白胜一般,挑到学校操场边吆喝着叫卖。他炒的菜,确切的说是煮的菜,物不美但价廉,两毛钱一份,便宜。要紧的是,他可以讨价还价,能够满足我们死要面子的自尊。碰到连汤汁多少都计较的同学,马师傅的头往往摇得像拨浪鼓,嘴里会不停的嘟囔“赊本了,赊掉大腿了!”可嘟囔归嘟囔,他脸上还是堆满笑容,轻快地给你搭上半勺子飘着油花的菜汤儿!

那时,学校有规定:上课期间,家长不能到教学区送衣送饭,免得扰乱了秩序。遇到家长送饭、送衣物什么的,一律到学校传达室,由小王老师转交。小王老师是我们班主任王老师的弟弟,年龄和我们相仿,个头也和我们差不多,彼此都不拘束。看到家长走进传达室,小王老师会先一一登记,接着拎块小黑板,轻快地斜摆到传达室西山墙根底下,再附上几行隽秀的粉笔字,无非是张三拿饭、李四取衣物之语。学子们聚拢过来,又四散开去。在拿饭取衣的同时,小王老师趁机向同学们转达父母临走时的留言、嘱咐,自然也默默地传递着无形的压力。说着听着,每个人的脸色都变得凝重起来,心里自然增添了些许沉甸甸的责任。

一天,我被一道数学题深深的困扰,连午饭的铃声都没在意。正在冥思苦想之际,右侧的窗户传来“啪、啪”的轻拍声。我伸头一看,是小王老师。他左手扒着窗户沿,右手擎着饭钵,双脚踮着,满脸的焦急:“哎呀!快到校门口拿饭?你父亲傻等老半天了!”我一听,撒腿就往学校门口跑。经过传达室的时候,留意到小黑板上写的是:“高三、吕永国,校门口拿饭!”留言的后边是三个重重的“!”。

.....父亲蹲在校门口与小卖部接壤的砖墙旮旯里。他的头发理得很整齐,脸也刮得干净。只是由于天长日久的曝晒,面颊略显黝黑,岁月的犁锄已在他的额头上耕耘出了深深的印记。他上身穿一件人造棉短袖衬衫,平时没见穿过一次。下身蹬一条浅灰裤,腚底下垫一块不规则的青石板,头略微低沉。生活的重担压迫着他那曾经坚实的脊梁,已经显得有些佝偻了。他的左手搭在膝盖上,食指与中指间夹一支自制的烟卷,正冒着微弱的青烟.......右手拈一根枯萎的柴火棒,正小心翼翼的在地上划着圆圈........身前是七八根已经熄灭的烟头,足足能有一小把。

当时,我对父亲的举动十分困惑,甚至有些反感:将饭送到传达室,由小王老师转交,即省时又省力,何必戴着斗笠撑伞—多此一举呢?当时,父亲的解释是:麦子已经入了瓮了,地也刚刚锄过头遍,家里没事,闲着也是闲着,就来了。父亲的说法很牵强,别说我不信,就连门市部的卖货师傅,听了也是直摇头。多年以后,我们爷俩小酌,趁着酒兴,我旧话重提。父亲“吱”的呷口老烧,头一顿,两眼一眯缝,脸上泛起些潮红,似乎有些羞涩:“你要考学,没白没黑的拼命,我却什么忙也帮不上,干着急,心里老觉着愧疚!送饭是引子,只是想着看看你,感觉心里踏实!”

在父亲的精神世界里,他等待的不是儿子,是一个鲤鱼跳跃龙门的希望,一个破茧成蝶的梦想。

吕永国,男,1966年10月生,东城街道吕家油坊村人。1990年毕业于山东大学,就职于潍坊市临朐燃气热力集团有限公司(潍坊市临朐焦化厂),现为临朐港华燃气公司党支部副书记,客户服务副总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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