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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朐】张维明:地瓜

2016-12-02 张维明 临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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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瓜,学名红薯。上世纪六、年代地瓜地瓜干,曾经是我们地方百姓主食。可是,人们唯一使填饱肚子物,似乎缺少重、感恩之心。一个人长得不大受看,便被人讥笑为“看,地瓜头子样!有人碰到倒霉事,遇到什么灾祸,做生意折了本身体出了毛病,众人提讲起来,那人“地瓜了!某人死活不要脸、不要面子了、任打任罚,“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就来一句当地流传歇后语:“潍县地瓜——堆。还有那句歇后语:“地瓜顶门——硬撑。吃地瓜凉水——不嫌慌。也是拿来嘲弄、褒贬人的……

“当官不与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看来,连卖地瓜也不是什么很体面的事。

总而言之,地瓜曾经是不受人待见的作物和食品。

老百姓的这些有关地瓜的负面话语,是怎么来的?什么时候出现的?还真说不清楚。不过,我最初的记忆中,地瓜曾经是倍受欢迎、被人争夺的美食。

我老家一带,是典型的沙山丘陵,小时候的记忆中,主要农作物是较耐贫瘠之地的谷子、高粱,还有各种杂粮。小麦、玉米种植面积小,地瓜也不多见。有的人家偶尔在沟头巴窝里栽几棵,在地头上种几垄,就像在河边沙地里栽种点芋头一样,主要是当做点心的。那时栽种的地瓜,大多是“笨地瓜”:细、小、长,红皮,红瓤,糖分高,煮了吃,又软又甜。还有一种“洋地瓜”:个头大、圆,黄皮,白瓤,水分少,甜度低,适合晒瓜干。煮了吃,面,咬一口,噎人。不过,如果在地瓜窨子里放上一冬,再煮来吃,也会变得又软又甜,又成了大人孩子爱吃的稀罕之物。

在我的记忆中,有一抹之不去的场景。那是1958年的秋天,村里已经开始“大协作”、吃食堂。妇女劳力一部分在食堂做饭,一部分集中下地干活。我那时年龄小,只得随着母亲和大娘婶子们,在地头和小伙伴们一起玩耍。中午,送饭的挑来食堂里做好的金灿灿的小米煎饼、热呼呼的小米汤,但孩子的目光都盯着地头上的那口大铁锅。那口铁锅里,是煮了一上午的一锅地瓜。开饭了,一群妇女为了能让自己的孩子多吃块地瓜,纷纷上前争抢,场面一下子就乱了。生产队长一看不好,一腚蹲在了锅盖上,大声吼叫着,才算恢复了秩序。可见那时一块煮熟的地瓜,诱惑力还是挺大的。

大跃进随之而来的就是大饥荒。耐贫瘠、耐旱涝风雹,高产,有“铁杆庄稼”之称的地瓜,悄无声息的成了四邻八乡、山山岭岭上的主要农作物。地瓜,一下子变成了当地老百姓的主食。

栽种地瓜,成为主要农活之一。地还刚化冻,甚至在上年上冻前,人们就忙着运土杂肥、耕地、扶地瓜垅。不出正月,就盘地瓜炕,畦地瓜种。烧炕、浇水,都需要责任心。无论是在地瓜井里烂了地瓜种或是在地瓜畦里冻了、捂了地瓜种,对于一个生产队的几十户人家来说,都是一场灾难。四月天,正是天气干旱的时候,也正是栽种地瓜的季节。拔秧、插秧、墁埯都不算重活,难的是挑水。地瓜地大都选在岭上坡上崖上,本来就离水源远,挑担水需要上沟爬崖,非整壮劳力不能为。再加上西南火风一刮,沟沟岔岔里的那些小泉眼早就干了,更增加了找水源和挑水的难度。土干垅燥,一瓢水浇下去,“滋”的一下就不见了。翻山越岭、辛辛苦苦挑一担水,只能栽个三十棵二十棵的地瓜。栽一天地瓜,风刮日晒,尘飞土扬,任你体壮如山的小伙,任你温润如水的少女,无不灰头土脸、疲惫不堪。因此,春地瓜的移栽,是很艰难的农活,往往拖得时间很长。栽一季地瓜,挑水的劳力被担杖压肿双肩或磨出厚茧,那都是家常便饭。地瓜移栽成活后,接下来就是锄地、翻秧。为了留存地瓜种,麦收后,还要在麦地里起垅,栽一部分麦茬地瓜。麦茬地瓜留作地瓜种,个头均匀、发芽率高、病害少。

待到深秋,其他庄稼都已上场,冬小麦都已播下,就到了收获地瓜的时候了。生产队里,男女老少齐动员。老弱割瓜秧,青壮刨瓜、选藏瓜种,小孩子则挎着大筐拾地瓜,堆成小堆大堆,准备分地瓜。地瓜,因为数量多,分量重,所以不能像其他粮食那样,搬运到场院里,打场晒干后再分到各家各户,而是在地瓜地里,就地分配。为了不分散劳力,生产队的惯例是不收工不分瓜,天不黑不分瓜。因此,一到天煞黑,各家各户都是阖家出动、涌向地瓜地。瓜一分到手,或小车推,或肩挑,或人抬,或筐背……灯笼火把,人仰马翻。除一小部分鲜瓜要在瓜窨子、地瓜井存放外,大部分是要切成瓜干的。于是,在生产队劳作了一天的人们,又要挑灯夜战,切瓜干,摆瓜干,往往把晚饭都吃到夜深时。说起晒瓜干,苦些累些都算不得什么,最要命的是碰上阴雨天。那晾晒在坡里的地瓜干,最怕着雨腐烂。黑夜里,老老小小顶风冒雨,抢拾地瓜干,那才是老婆哭孩子叫。冒雨抢回家的瓜干,土头泥脸,和浑身泥水的主人一样狼狈不堪。如果第二天天能放晴,又得赶快搬出来晾晒。假如老天不开眼,不过三两天,那瓜干就眼瞅着要长绿毛,生黑斑,往往是中间先烂掉,椭圆的瓜干变成了“眼镜框”,让人欲哭无泪。

庄户人家,即便是吃块地瓜干,容易吗?

秋收完毕,鲜瓜入窖,瓜干归仓。庄户人家就真正过起了“地瓜”日子。一日三餐,煮地瓜、熬地瓜粥、瓜干窝头、瓜干煎饼;炒棵白菜、萝卜下饭,没有肉咋办?就加点地瓜粉皮、地瓜粉条犒劳犒劳;来了客人要招待,提上半筐瓜干去供销社换点瓜干散酒;小孩子要吃糖葫芦,哪里有糖?熬点地瓜油蘸糖葫芦,孩子一样欢天喜地,感觉生活很甜蜜……

要花钱,庄户人家唯一的选择是喂头母猪、养头肥猪。精料就是地瓜干;粗料就是地瓜叶。

明朝的李时珍在他的《本草纲目》中曾夸赞地瓜“补虚乏,益气力,健脾胃、强肾阴。”还说“红薯蒸、切、晒、收,充作粮食,称为薯粮,使人长寿少疾。”李时珍说得也许没有错,那种一日三餐吃地瓜的日子,的确没有听到有谁得了“三高”病,患癌症的也少有所闻。但是,好东西不可多用。不管是鲜地瓜还是地瓜干食品,吃多了都会胃口返酸、烧心。拜地瓜所赐,那时的农村家庭妇女,很少不长胃口痛病的。我的奶奶、母亲,周边的婶子大娘,几乎都长过胃口病——方言叫“心口疼”。这“心口疼”病一犯,疼痛难忍,浑身痉挛,滴水难进,真是要命!

虽然随着时代的变迁,生活水平的提高,大部分的胃口病患者,后来都不治自愈。但再也没有哪一代人会像那时的人民公社社员一样,对地瓜有着刻骨铭心的记忆。

岁月变迁,如今老家那沙山丘陵之上,已经很少见到有种植地瓜的了。物以稀为贵,近年来,地瓜的身价又变得看涨起来。改革开放初期,外贸企业曾经有“地瓜枣”、“地瓜梗”出口收购,老百姓还感觉不理解。洋鬼子生活水平那么高,为什么偏偏要吃这东西?如今随着电台、报纸、电视、网络的宣传、普及,地瓜为第一抗癌食品,地瓜叶为最高营养的“蔬菜皇后”等,几乎已是家喻户晓、妇孺皆知。在城市里,地瓜已经作为蔬菜在超市里和芋头、藕、洋葱等摆放在同一货架;在水果摊上,地瓜也堂而皇之的和苹果、橘子、葡萄等并列出售。今年“五一”前后,一斤地瓜和一斤烟台苹果,竟卖一样价钱!

那地瓜的吃法也是今非昔比,不但有传统的蒸、煮、烧、烤。用微波炉、烤箱加工的“红薯丸子”、“红薯煎糕”、“红薯烤片”等花样繁多的美味营养食品,也开始走上普通百姓的餐桌。

不知还有哪一种农作物能像地瓜一样,如此鲜明强烈地折射出时代的变迁!

有一个小故事。爷爷接上小学的小孙子放学回家的路上,小孙子被路边烤红薯的香味吸引,不肯走了。爷爷给小孙子买了一块,小孙子兴高采烈地请爷爷也咬一口。爷爷说:你吃吧,爷爷小时候天天顿顿吃地瓜,都吃够了!小孙子羡慕地说:爷爷,你们小时候能天天吃地瓜,真幸福啊!

爷爷轻轻摇着头,苦笑了一声。

和这位爷爷一样,我也是小时候吃够了地瓜的。

这辈子,我永远都不再想念地瓜;但,永远也不会忘记地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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