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朐】张维明：尴尬的韭菜

民间戏称世上有“四大鲜”，版本不一。流行较广的是：“头刀韭，带花藕，新娶的媳妇，黄瓜妞。”早春的韭菜，名列“四大鲜”之首。

古人论及蔬菜之中何味最胜，有“春初早韭，秋末晚菘”之说。早春的韭菜，晚秋的白菜，是一些古人最爱的美味蔬菜。

杜甫诗句：“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活画出一幅战乱年代，逃难途中，喜逢老友，受其款待的友情图。夜色沉沉，春雨蒙蒙，朋友披蓑戴笠，冒雨摸黑割来鲜嫩的韭菜，炒一盘味美色新的韭菜鸡蛋，煮一碗香喷喷的米饭，烫上一壶老酒，主宾对坐在昏黄灯光下，“主称会面难，一举累十觞”……这诗句，这情景，千百年来，打动了几多人心？

在诸多蔬菜中，我很喜欢吃韭菜。每年春天，吃不上一两次韭菜炒蛋，就觉得这个春天缺少了什么似的。

或许有人会说，韭菜是北方人爱吃的菜。有些人，特别是南方人，因为韭菜那比较强烈的辛辣气味，吃完后还在口中不易散去，往往在人前尴尬，并不喜欢吃。清初的李渔是江南人，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的“会生活”的人。他在名著《闲情偶寄》一书《饮馔部》“蔬食第一”中，把“葱蒜韭”列为一个小题，视为一族。他说：“蒜则永禁弗食；葱虽弗食，然亦听作调和；韭则禁其终而不禁其始，芽之初发，非特不臭，且具清香，是其孩提之心未变也。”这老先生，对蒜葱不感兴趣，绝不食蒜，葱仅作调料，却喜欢春韭的清香。在他笔下，葱、蒜、韭三种蔬菜的排列顺序是：韭第一；葱次之；蒜最后。这虽然是南方人的评价，我想就算爱吃葱蒜的北方人，大多数也不会有异议。只是他说这嫩韭有清香，是因为孩提之心未变，有趣。

世事纷纭，变化莫测。近年来，这三种蔬菜的行情变化，却颠倒了李渔这位古代美食家的评价，让人大跌眼镜。先是老三大蒜价格一飞冲天，博得“蒜你狠”之威名，在各类媒体上出尽风头。看得大葱这位二哥心挠手痒，按捺不住， 今年以来，终于跳上前台，尽情表演了一番，成为街谈巷议的热点之一，也荣幸的成为媒体关注的当红蔬菜。网络上，更有“蒜你狠”卷土重来，“向前葱”笑傲市场，“满嘴大葱味才是真土豪”之类段子热炒。也难怪，一头大蒜一元多，一斤大葱十元多，怎能不令普通消费者瞠目结舌？

但是，三兄弟中的老大——韭菜的价格行情，近年来却是波澜不惊，倍受冷落。市场大潮中，你价不涨别人涨，你价小涨，别人大涨，岂不就是“掉价”？如此局面，这让身为老大、一直倍受宠爱的韭菜情何以堪？

更让韭菜尴尬的是，市场上各类蔬菜行情都在窜高。连长期价格低廉，被人调侃为“白菜价”的大白菜，价格也一度刷新出两元多一斤的纪录，可谓一雪前耻、扬眉吐气。“诸公衮衮登台省，广文先生官独冷”，韭菜的牢骚，待向何人诉说去？

可是，追究起来，也怨不得他人。这些年来，全国各地“毒韭菜事件”不时上演，闹得人们谈韭色变，早让过去的明星蔬菜名声大坏，人气不再。试想，菜为入口之物，事关健康和生命，谁人在吃之前，不掂量掂量。就算是韭菜的铁杆粉丝，吃那从市场上购得的韭菜时，也会是心怀忐忑的吧？对此，韭菜或许感到委屈：现在，还有哪种蔬菜不施化肥农药，为何独有我遭此冷眼?

《说文解字》曰：“韭，菜名，一种而久者，是谓之韭”。韭是多年生，一种多收。韭如发，割复生，本是其长处。“福兮祸所伏”，在一定条件下又转化成为短处。因为，其发达又多年生的根系，一直就是病虫害狙击的目标。根若不存，叶将焉附？所以，种植者要消灭害虫，那农药毒性就要大、份量就要足，且要施在根部，方能有效。由此带来的后果就是：药残格外严重，以致事故不断。韭菜，你若像那速生速长速采的小油菜、小白菜那样，生长期短，喷点农药用水就能洗去一部分，剩余的神不知鬼不觉，不就得了？归根结底，还是“韭由自取”。

我看如今的许多消费者， 在菜市场上，对韭菜大体抱有三种态度：一种是决心下定，虽喜欢吃，但打死不买；一种是踌蹰再三，终于却步。商家虽然标榜安全、“绿色”，但你既没有带药残检测仪器，又没长火眼金睛。人心隔肚皮，你都看不明白，韭菜有没有毒，岂是你肉眼凡身能弄清楚的？三是少数实在抵挡不住韭菜的诱惑、或者大大咧咧的人，在市场上一边买韭菜，心里一边也直打鼓。

韭菜的尴尬，终归是人的尴尬，社会的尴尬。

想吃鲜韭菜的，实在不少。许多消费者，既然不再信任市场，就自想办法。在这方面，农民占据天然优势。在自己耕种的田间地头，或者院内院外，种上一畦半畦、三沟两垅的韭菜，不施化肥、不撒农药，每年多少就能吃上真正绿色环保的韭菜。现在,你到一些农村里走走看，这种小韭菜畦旮旮旯旯、随处可见。城里人住楼房，要想种点韭菜自食，就没农村的条件了。但也不是没有一点办法。如今的城市居民小区内，楼间空隙、阳台之上，就时常见到木头盒子、泡沫箱子、塑料盆子之类容器，填了土，栽上几墩韭菜，当花似玩着。种上几盆韭菜，那楼上人家，一年之内总能收获个一缕半把，炒个韭菜鸡蛋什么的，以慰“韭”思。

前些年，我也加入过盆栽韭菜的队伍。但收获可怜，聊胜于无。想吃韭菜，还得另想办法。好在老父亲在乡下老家里种一块小菜园，年年都栽着一畦韭菜。回老家时，时不时带一些回城，在意的吃上几顿。此外，我的兄弟、亲朋家在农村的，也多有栽点韭菜的，不时接受他们的馈赠。

“这韭菜是自家种的，没有施化肥农药”。每次如获珍宝，欣喜感谢之余，还不禁要想：什么时候，能在市场上买到真正让人放心的韭菜呢？

——2015年4月18日（图片/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