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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结:论书法赋的类型与体义

许结 济南大学学报
2024-09-04

作者简介


       
     许结,安徽师范大学中国诗学研究中心特聘教授,中国辞赋学会会长,博士生导师。【引用本文】许结:《论书法赋的类型与体义》,《济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3年第4期。

摘 要

书法赋作为艺术赋的一种创作类别,与绘画赋较为接近,但又有着独特的书写意义与价值。赋家对文房四宝的关注及其物态形式的呈现,对各类书体法式的描绘及以句法形容笔法的方式,对书法本事与主题的聚焦,一并完成了这类赋作的类型与体义。而由书事与赋事建构的经典性,与由书法与赋法共通的技艺性,则成就了书法赋的独特意义,并可由此创作延伸到对其艺术批评的思考。

关键词

书法赋;器物;体类;主题;经典与技法

辞赋是文学的艺术,也是语言的艺术,同样也可以延异为书写的艺术。如果依据赵宪章所提出的“文学书像论”,即由“语象”“字像”和“书像”串联起两种艺术的图像关系,辞赋作品的书写构成了特有的“辞赋书像”,但也同其他文体的书写大同小异,很难辨别其独立的特征。例如历史上诸多书家写《洛神赋》,包括王献之玉版十三行,赵构与赵孟頫的行书,文征明的楷书等,或行或楷,并无特殊意义,祝允明书写《洛神赋》又既有楷书,也有草书。同样,围绕《赤壁赋》的书写亦如此,楷书、行书、草书兼有,依据书家的兴趣,其随性又不乏文人化的特征。所以用何体书写何赋,其中或有内在的联系,但文人与画师艺术的随意性与不确定性,又使这种书像与赋象结合的规律性难以把捉。因此,书像与赋象的关联尚有一重要的媒介,即书赋(书法赋)的创作,这是辞赋创作的一种类型,也兼含辞赋与图像关系的专属体义。


一、器物:文房四宝与书法赋



书法赋指的是以赋体文学描写书法艺术的作品,其与绘画赋尝被归并于“书画类”(如《历代赋汇》),但由于书法赋基于书法的“字象”与绘画赋基于绘画的“图像”,又有着各自独特的创作类型与体义。很显然,书法源于线条的艺术与黑白构图,对工具的要求尤为讲究,这正与赋文“体物”的特征相契合。考察赋体创作对物态的呈现,从汉人提出的“感物造端”到晋人标榜的“体物浏亮”“体物言志”,充分说明了“物”的特殊意义。由此考论历代咏物赋,主要包括自然物与器物两大类,其中自然物又内含天象(风、月)、地理(山、水)、植物(花、果)、动物(鸟、兽)等,器物则有日常用品、珍宝玉器、乐器、食品等等,构成赋家笔下无所不包的“体物”世界。而由认知书赋呈现的书像,固然以体义为要则,但赋家首先注目的却是书写工具的器物,最典型的就是“文房四宝”的纸、笔、墨、砚。

文房四宝的出现很早,但作为一种书斋文化而引起珍重,则在唐宋以后,例如北宋苏易简的《文房四谱》(一名《文房四宝谱》),树立了书斋文物的经典性,倘探究其文化源头,则在孔子所说的“工欲善其事,必先早其器”的重“器”以明“道”的思想,于是“文房四宝”在赋家的笔下也成了书道的基础与保证。在这其中,赋家所述则先笔、纸、砚而后墨。例如赋笔,较早者相传蔡邕有《笔论》(亦作《笔赋》)之作,其云:

惟其翰之所生,于季冬之狡兔,性精亟以慓悍,体遄迅以骋步。……象类多喻,靡施不协。上刚下柔,乾坤位也。新故代谢,四时次也。圆和正直,规矩极也。玄首黄管,天地色也。

赋中因制笔之兔毫写其势,并以“象类多喻”明其用,继以“圆和正直”彰其体。晋人傅玄始以《笔赋》名篇,然其所言“简修毫之奇兔,选珍皮之上翰”,亦延承蔡文,但后世多奉傅赋为写笔的鼻祖。后代笔赋,多以制笔法专论其型,如白居易的律体《鸡距笔赋》(以“中山兔毫,作之尤妙”为韵):

及夫亲手泽,随指顾。秉以律,动有度。染松烟之墨,洒鹅毛之素。莫不画为屈铁,点成垂露。若用之交战,则摧敌而先鸣。若用之草圣,则擅场而独步。察所以,稽其故。虽云任物以用长,亦在假名而善喻。

赋者的叙写及立论,关键在任物用长,假名善喻,阐扬其利器以擅用的思想。他如李德裕的《斑竹笔管赋》、孙梅紫的《毫笔赋》的描写,也是大同小异,以笔质彰笔用。另外还有一类名笔的描写,以彰显地方制笔的质量与品牌,如清人董恩湛《湖笔赋》描写浙江湖州制笔工艺与品牌,即源自明清时期江南盛行之“宣纸”“歙砚”“徽墨”与“湖笔”的说法。该赋为律体,以“谱其方物,觇尔文才”为韵,“方物”是笔品的高雅,“文才”是笔用的升华。观其赋文所写,如谓“纸贵洛下之都,笔著西湖之府。人本凤毛染翰,管里花生;地还鹅羽呈形,行间玑吐。三百管象骖青紫,价高青镂之名;五千卷龙凤文章,品入白簪之谱。……盖知地原毓秀,物亦呈材。健则能扛金鼎,气则应到玉台”,采用诸多文章典故,烘托特殊的物材妙品,具有活化物态及彰显书道的功能。


许结 著 :《 解之诗钞》
江西教育出版社,2023年8月1日出版

与笔赋相近的纸赋与砚赋,均产生于晋代,初肇者是傅咸的《纸赋》与傅玄的《砚赋》。如傅咸《纸赋》的描写“既作契以代结绳兮,又造纸以当策。……夫其为物,厥美可珍。廉方有则,体洁性真。含章蕴藻,实好斯文。……写情于万里,精思于一隅”;傅玄《砚赋》的描写“採阴山之潜璞,简众材之攸宜。节方圆以定形,锻金铁而为池。设上下之剖判,配法象乎二仪。木贵其能软,石美其润坚。加采漆之胶固,含冲德之清玄”,均由制器、功用到品格,兼述其情采与趣味。而相关的承袭作品,亦如笔赋类的写法,以彰显品类与特色。如写纸的赋作则有如清人李寿朋的《剡溪藤纸赋》、赵九杠《种蕉为纸赋》、翟鸿裁《繭纸赋》等,写砚的赋作有如唐人张少博、黎逢同题《石砚赋》、王嵩萼《孔子石砚赋》、吴融《古瓦砚赋》,宋人苏辙《缸砚赋》、释觉范《龙尾砚赋》以及元人刘诜的《端溪砚石赋》等。先看两则写砚的赋作:

琢而磨之,其滑如砥。欲精研而染墨,在虚中而贮水。水随晕而环周,墨浮光而黛起。……气结为石,物之至精。攻之为砚,因用为名。事若可久,代将作程。斯器也,不独坚之为贵,谅于人之有成。

昔夫子有石砚焉,邈观器用,宛无雕镌。古石犹在,今人尚传。从叹凤兮何世,至获麟兮几年。世历近王近霸,年止几徂几迁。任往回于几席,垂翰墨于韦编。

前者着重在对砚器的描绘,与水墨以相融;后者却引申到有关孔子的身世与撰述,进文法于道义。在此泛述之外,有的砚赋则描写专属器物,如苏辙《缸砚赋序》记述“先蜀之老有姓滕者,能以药煮瓦石,使软可割如土,尝以破酿酒缸为砚,极美。蜀人往往得之,以为异物。余兄子瞻尝游益州,有以其一遗之。子瞻以授余,因为之赋”,可知赋作专指某砚,是咏物兼记事的。有的则通过对名产“砚石”的描写,以咏器物而勘进于物理,如刘铣《端溪石赋》序称:“石者,天地阴阳之核也,故蕴神毓异,无所不有。砚之为石,又其精者。以天地之大,而产石之为砚,不过数处,而端溪又为天下第一。”其赋文则谓:“或刻为太皞之规兮,或琢而象夫琥璋;或耆势以为穹兮,或随形以为长。散奇用于天下兮,举有砺乎文章。锦帆毳匣之万里兮进其尤良,历木天之荡荡兮置之玉堂,清风永日之娱人兮净几明窗。”将物件、物理与物义,融织于赋家的历史追述与自由想象间,而别开生面。同样,清人李寿朋《剡溪藤纸赋》(以题为韵)的制造工艺,所谓“多年蟠结,光腾绵上之坊;顷刻传观,贵踊洛阳之市。若夫㲲瑶雪,敲层冰,玉版滑,脂光凝。页页玻瓈之片,行行蕉叶之稜”;赵九杠《种蕉为纸赋》(以“种蕉万余,以供挥洒”为韵)则据《清异录》记述唐僧怀素居零陵庵东郊取芭蕉叶代纸故事,既重其制作工艺,又言及佛书因缘,赋中写道:

佛院因依,翰林藉重。精研三藏之言,旁接六书之统。……谈艺与贯休作伴,工书偕智永为僚。榻上挥毫,恍拈花而笑启;池边泼墨,俨洗钵以香飘。……借彼铁蕉,制为茧纸。卓或如旗,平真似砥。开函摇扇影之青,拂几叠衫痕之紫。

其以蕉叶代纸为本事,重点则在书写唐代书僧怀素的佛学因缘与狂草风貌,并以贯休、智永作参照,采用书法技艺反衬其以“铁蕉”代“茧纸”的妙用。

在文房四宝中,写墨之赋最后出现,今存作品以明清人为主,如明汪道会、邹迪光的同题《墨赋》,姚履素的《南岳衡山墨赋》,与清汪方钟的《造墨赋》、潘衍桐的《墨池赋》、胡希周的《金壶墨汁赋》等。由于明代是我国制墨的重要阶段,其典型例证是作为制墨大家的程大约撰有《程氏墨苑》,不仅记载大量的制墨工艺,而且收录了诸如程氏自撰的《百老墨赋》以及邹迪光《程典客墨赋》、罗元甫《程幼博墨赋》等墨赋作品。与此相应,如明人汪道会的《墨赋》于序中说明其以“客有逸民者与子墨子俱学于太函氏”构篇,其中假托“子墨子”有云:“若乃箴铭谣诔,歌颂繇嘏。台观阙庭,车杖牖户……皆其小小者,未易以缕数。至若岐阳石鼓,郟鄏鼎文。史传所载,谟训所敦。……非惟贵纸,抑高令名。斯足以造乎墨妙然而其极未臻也。惟今天子,在宥而理及于万方,文治四洽,缵述重光。有作必奇,有文必蔚。”将制墨之道归于当朝天子“文治四洽”的高度,在付墨以政教化的同时,也历述了历代书法的变迁与意义,从中凸显“墨”的特殊功用。而对制墨工艺及其价值的体现,清汪方钟的律体《造墨赋》的叙写是:

尝考古造墨之法,紫草交加,苍松假借,漆合胶投,烟浮露下。杵捣霜晨,梃搏月夜。入汉魏而争工,历晋唐而并驾。……则有南唐妙手,北蓟长才,业传水部,宅近云隈。仿石油之旧制,添香剂之新裁。……物常聚于所好,家藏乌玉玦多;其为宝也几何,价比青琅玕重。

赋中历述造墨的历史,描绘其“旧制”与“新裁”,在突出墨务与墨材的同时,于制作工艺的描写中彰显其珍贵价值。

以赋文全面展示文房四宝的作者是明人周履靖的创作。周氏系嘉靖到万历间人,与古文家茅坤等交往甚密,其撰有《赋海补遗》三十卷,大量收录自创的“倚韵追和”之作,其中以咏物体为多,包括文房四宝的纸、笔、墨、砚。他在《墨赋序》中自述写作缘由:“余尝作笔赋、砚赋,次傅玄韵。作纸赋,次傅咸韵。第缺略赋墨之妙,何前人之无有耶?余作为补赘云。”其赋云:“价擅乌金之重,螺凝白云之坚。虽调和为龙剂,而本出于松烟。制丝桐而式古,捣珪璧而光玄。……济书裙之用,资草圣之传。废结绳兮而代券,纪板籍兮而垂年。”可知“四宝”中纸、笔、砚的写作均为步前人赋韵之作,惟《墨赋》为独创,这一说法也与明人盛行制墨且始作墨赋是应契的。至于周氏《纸赋》“业蔡伦之能,与世诚有益”、《笔赋》“採中山之颖兔,选修软之纯翰”与《砚赋》“产端溪与歙岫,游翰苑而允宜”等描写,也是沿习前人,并无太多的新义。

本着利“器”成“法”与明“道”的原则,历代赋家对“文房四宝”的歌咏,既是其书法赋落实与物态的功能,也是为对其书体的描写奠定了“体物”的基础。


二、体类:书体与书赋



辞赋与书法各自有体,所不同者在于辞赋是语言的艺术,以修辞为取向,故其体类最典型的是因言语的变化而形成,分别如骚体赋、文体赋、骈体赋、律体赋等;书法是文字的艺术,以造型为取向,故其体类因文字形体的变化而形成,分别如正(真、楷等)、草(大草、行书等)、隶(秦隶、汉隶、八分等)、篆(大篆、小篆等)等。合观二者,赋体与书体似乎没有什么直接的联系。然而在辞赋创作中,书法赋写作的一个重要指向在于书体,抑或谓书体的形象展示,所以无论是赋域还是书域,又是图像(书法)化的语象(辞赋)呈现。

中国书法源自对象形文字的美化,在某种意义上是字学产生书学,书体本于字体,所以赋家对书体的认知,也首先基于字体。其代表作如郭人麟的宏篇钜制《字学各体赋》,该赋的开篇假托“龙门闲客”喟然叹曰:

嗟夫,字岂易言哉!是天与人参焉,而技与道兼焉者也。是故其体不可不谙,其学不可不谈也。昔黄帝之代,四目之臣,仰观奎星之圜曲,俯察虫鸟之纷纭。博综众美,造为古文。代彼结绳之治,粲乎纪纲之陈。

先明字体的发生发展,阐述造为“古文”而代替“结绳”的功用,继而转向书体形成的言说:

其作之也,以漆为墨,以策为纸。又削梃以为笔,强点染而驱使。既竹梗而漆腻,乃头粗而尾细。爰得蝌蚪之名,盖取形模之似。……大篆之兴,盖在周宣之史,始变古文,或同或异。千类万象,鱼龙谲诡。乍延颈以负翼,复纡体而放尾。……又有石鼓遗文,大篆变体。落落珠玉,飘飘簪纚,折直劲迅,端姿婉美。

其言“蝌蚪文”“石鼓文”与“大篆体”,所谓“延颈以负翼”“纡体而放尾”,既明书体形象,亦喻审美的形态。至于论隶体、真体,所谓“欧虞褚薛,颜筋柳骨。米蔡不同涂,苏黄不合辙。鸥波以还,支派亦别”,则论书体兼及书史。亦或专论一体,如:

飞白之体,肇自中郎。祖武八分,宜轻微以不满;薪樵小篆,得华艳之飘扬。缥缈若众仙之下,逸越如蜨翅之翔。丝萦箭发,电绕冰结。浏漓纤丽,占佳气之非云;潇洒盘旋,似回风之舞雪。

其对“飞白”书体,既溯其源,又彰其法,尤重其形。考察郭赋乃长篇叙述,类似书史,故于一体之描写,尚为简略,如“飞白”一体,宋人晏殊已有专赋。

晏殊记述飞白书共有四文,分别是《飞白书赋》《御飞白书扇赋》《谢赐飞白书表》与《御飞白书记》,显然属帝王所好而为之宫廷文字,然其专于此学,于赋文可见:

瞩鸿都之蒇役,扫垩帚而字成。寓物增华,穷幽洞灵,肇此一体,用飞白而为名。……献之白而不飞,子云飞而不白。伊唐二叶,迨及高宗,咸所留意,亦云尽工。……空蒙蝉翼之状,宛转蚪骖之形,烂皎月而霞薄,扬珍林而雾轻。……取象八分,资妍小篆,玉洁冰润,龙骧虎变,合心手以冥运,体乾坤之壮观。

据说飞白书体由蔡邕创造,黄伯思《东观余论》认为飞白“与散隶颇相近,但增缥缈萦举之势”;沈括《梦溪笔谈》也记述“古人以散笔作隶书,谓之‘散隶’。近岁蔡君谟又以散笔作草书,谓之‘散草’,或曰‘飞草’,其法皆生于‘飞白’。”此体后继者甚多,唐人李嗣真《书后品》称张弘、韦诞、王廙、萧子云列为“妙品”,如评张弘飞白“妙绝当时,飘若云游,激如惊电,飞仙舞鹤之态有类焉”。经唐历宋,在北宋时飞白书法创作达高潮,晏殊尤精此道,如欧阳修《跋元献公书》谓“右观文殿大学士、兵部尚书元献公二帖。公为人真率,其词翰亦如其性,是可嘉也”;陶宗仪《书史会要》谓“元献擅豪翰”;迨宋以后,此体渐衰而式微。


许结  著 :《香草美人——许结讲辞赋》
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2022年4月1日出版

在大量的书体赋写作中,以单体艺术描写最多。如果说王僧虔的《书赋》属于泛论,所谓“情凭虚而测有,思沿想而图空。心经于则,目像其容。手以心麾,毫以手从。风摇挺气,妍孊深功”,则杨泉的《草书赋》显然是较早的书体论述:

惟六书之为体,美草法之最奇。杜垂名于古昔,皇著法乎今斯。字要妙而有好,势奇绮而分驰。解隶体之细微,散委曲而得宜。乍扬抑而奋发,似龙凤之腾仪。仪神灵之变化,象日月之盈亏。书纵疏而植立,衡平体而均施。

我们不妨对照萧衍《草书状》的描写,如论其草书的笔法与体式:

疾若惊蛇之失道,迟若渌水之徘徊。缓则鸦行,急则鹊厉,抽如雉啄,点如兔掷。……厥体难穷,其类多容,婀娜如削弱柳,耸拔如袅长松,婆娑而飞舞凤,宛转而起蟠龙。

一赋一状,文类不同,但依据书体的形象描绘,则完全相通,或者说萧氏“书状”是受“书赋”影响而成,也是一种类赋之文以写“草书”之体。

对篆体的描写,是书法赋比较集中的选择。而篆体类型亦多,除大、小篆,还有“蜗篆”“香篆”“清篆”等。如冯焜《蜗篆赋》云“学秋蛇与春蚓,非画沙而印泥。瘦痕如搨硬黄,蠙衣石润;远势巧参飞白,蛤粉墙底”,是论篆形。相较而言,清篆指的是清汉篆文,以朝代命名,相对于如秦篆而论,如谢墉的《清篆赋》则是对此类篆体书风的阐释,如云“懿夫作势回翔,含芒引控。瑶钗则屈若盘纡,金错则光如磨砻。文成四出之奇,体集百家之众。恍偃波之欲流,疑垂露之堪弄”,其中“偃波”“垂露”等就是对其篆书笔法的描写。清代书家邓石如乃“清篆”书写的典范,张惠言《邓石如篆势赋》就是这一个案的书赋写书体的佳构。张赋序称:“仓籀既悠,虫鸟茫晦;秦斯改文,小篆是纪。大书刻山,封石颂德;摛华绚艳,后艺是则。佐隶趋简,乃及分势;六书载淆,八体亦废。二汉绵延,厥绪弗恢;金刻石薶,莫究莫追。般般石鼓,发于陈仓;畴曰体譌,庶有宪章。在唐李监,载绍厥武;我闻其书,虫饰鸟步。传刻世贸,厥真亦抎;娿姿嫷妍,维伪斯仞。钟张之法,代传代工;曾是曩文,弗轨弗踪。猗欤邓生,好古能述;振兹坠风,洪此藻笔。”这是从学理的意义叙写篆书的渊承与形成,而赋文则是形象的描绘:

霎兮风回,歘兮电追;棽兮梢云之冒松榯,濞兮百川之隘堆屺,潎兮逆折豁閕而东归。清思下烝,迅神上落。经纬中弥,觚芒周作;突植立以离偶,乃翕趋而佹遌。……或衡运规旋,或孤出介入;或来而忽往,或辟而不翕;或圭组黻佩,或瓦碎冰涾。纵横絪緼,络绎缤纷。

其中以“风回”“电追”形容其疾速之笔,以“堆屺”“逆折”形容其顿挫之锋,以“植立”形容其枝干,以“翕趋”形容其流转,以“孤出介入”形容其如峰立之体势,以“瓦碎冰涾”形容其如涣然冰释的自然天润。

书法往往落实于笔法,所以赋家的书写有时仅针对书论中的一句话展开分折,例如盛徵玙的《笔非秋而垂露赋》所云“徒观夫露珠宵缀,露采晨流。曝衣香阁,穿线针楼。梧桐叶上,杨柳枝头。或垂穗湿珊瑚之架,或垂帘侵翡翠之钩”,“垂露”之状,既是书写的笔划,也是对孙过庭《书谱》中有关“味钟、张之余烈,挹羲、献之前规”而感受到的“悬针垂露之异,奔雷坠石之奇,鸿飞兽骇之资,鸾舞蛇惊之态,绝岸颓峰之势,临危据槁之形”一段形象的话语,择中“悬针垂露”评点的阐释与夸饰。从某种意义上来看,书体由笔划构建,赋体以句法为本,在这个前提下二者又有着天然的相通之处。


三、主题:赋家关注的书事聚焦



赋体的本质在体物,在构象,但同样具有叙事的传统,如汉赋写天子游猎、郊祀、藉田诸礼,展示的是礼仪,明示的是礼义,书写的则是礼事。由于重“事”,赋体又有了经传、史传与颂赞的特征。例如唐人颜师古注《汉书·淮南王传》“安入朝,上使为《离骚传》”文云:“传谓解说之,若《毛诗传》。”此辞赋为经传之谓。又如清人章学诚《校雠通义·汉志诗赋第十五》认为:“古之赋家者流,原本诗骚,出入战国诸子。假设问对,庄列寓言之遗也。恢廓声势,苏张纵横之体也。排比谐隐,韩非《储说》之属也。征材聚事,《吕览》类辑之义也。”此论汉赋“征材聚事”诸端,其中“纵横之体”同其《文史通义·诗教上》所言“京都诸赋,苏、张纵横六国、侈陈形势之遗”,将赋体与战国纵横说辞相联系以明其渊承,则于“尚辞”中寄托了《战国策》的“史事”性质。与此相联系,姚鼐《古文辞类纂》卷六十二《辞赋类》将《国策》《史记》中所载《庄辛说襄王》、《楚人以弋说襄王》、《淳于髡讽齐威王》三篇收入。至于史传与赋颂共同的“述德”传统,更是以本事为基础的阐发。而在书法赋创作中,对书体与书家本事的关注,也是一个极为重要的亮点。

作为书体的本事,赋家较多关注的是“禹碑”、“蝌蚪文”、“瘗鹤铭”、“石鼓”、“石经”等,例如旷学澍的《岣嵝峰禹碑赋》、魏承柷《禹碑赋》、张玉相《科斗文字赋》、周尚之《蝌蚪文字赋》、汪鋆《宋拓瘗鹤铭赋》、罗曾、周伯温、李丙奎、周伯琦、李丙奎、徐文靖等同题《石鼓赋》、沈德潜、李锴、汪枚、夏之蓉等同题《太学石鼓赋》,以及杨维桢、贝琼同题《石经赋》等。例如元人张玉相的《科斗文字赋》云:

默启天秘,象形而作……如星辰之经纬,如图书之参错。故虽科斗之名,而实蝌蚪之形。……岐者如股,属者如联,镇者如锤,下者如悬。曲而非蚓,繁而非蚿,劲而欲虿,活而欲蠉。虽拟乎物,亦象乎天。

赋作虽然叙述了科斗文字的本事,但着墨点仍重在造型艺术,故与前论书体赋无异。再如元人周伯温《石鼓赋》前有序文考论其史事,如“予尝考古石刻,而岐阳石鼓为第一。每读韦、韩、苏三君子之歌,心盖奇之”,而赋文所谓“周有石鼓,今在辟雍。……法皇颉之妙画,续小雅之变风。蔚兮九天之仪凤,蜿兮六合之神龙”等,又历述石鼓文的历史,继而感叹道“嗟夫!九州之鼎已沉沦而不可得,峋嵝之石又漫灭而不复有。惟斯文为至宝,实终古之罕偶”,虽言书体,又更偏重于书事。与之相类,元人罗曾的《石鼓赋》云“吾知其为宣王之石鼓也。方其明堂受朝,岐邑讲蒐。万里无尘,四海一秋。天戈麾日,凝云不流。勒骏功于石鼓,将永镇于岐周”,也多在书事的言说。而综观这两篇赋作,在考述“石鼓文”之源流的同时,又皆关注于历史上相关的文学名篇,其中最典型的是韩愈的《石鼓歌》。值得注意的是元代赋家与唐代诗人的思想对接,关键在韩诗中的历史意识,如诗云“张生手持石鼓文,劝我试作石鼓歌。少陵无人谪仙死,才薄将奈石鼓何?周纲陵迟四海沸,宣王愤起挥天戈。大开明堂受朝贺,诸侯剑佩鸣相磨。蒐于岐阳骋雄俊,万里禽兽皆遮罗。镌功勒成告万世,凿石作鼓隳嵯峨”,其于石鼓文的传播历程,寄寓了书写历史及本事的内涵。



许结 著 :《中国辞赋理论通史》

凤凰出版社,2016年9月1日出版

作为书家的本事,则更多趣味性与故事性。在诸多书家故事赋中,最突出而典范的是围绕王羲之及其《兰亭集序》的书写。在这类赋作中,有记述王羲之人生经历的,如宋人钱公辅的《吊王右军宅辞》,赋作叙述王右军于越之蕺山旧宅为浮图所占,行经其地,以寄感伤之怀。有记述王羲之书法故事,如清人温汝适的《羲之书扇赋》、何其菼《右军墨池赋》、洪文翰《右军换鹅赋》、吴锡麟《晋王右军题扇桥赋》等。还有诸多记述兰亭修禊本事的,这在清人的作品中尤多,如李廷芳、顾元熙、龙汝言、来鸿瑨等同题《兰亭修禊赋》,主要摹写羲之《兰亭集序》中语,描述修禊景事,而与书法甚少关联。相比之下,有关《兰亭集序》的赋作自元至清书写者甚多。如元人刘诜的《兰亭赋》,其序历叙兰亭胜景、兰亭集序文、以及悲叹羲之人生处晋之乱世以治世之才仅得书名,慨叹“呜呼!历今且千载,无能为兴怀者,独知宝其遗帖,可慨也。作《兰亭赋》”。如其赋文云:

嗟千载之不能一慨兮,独以遗墨以见奇。彼敬宗之何人兮,顾以金石而况之。伟虬髯之英雄兮,睨六合于一笑。曾用舍之不论兮,付兴亡于不吊。乃睠恋于末技兮,死不忘于兹妙。炯玉匣之深藏兮,徒以为昭陵之祸召。作兹赋以为伤兮,溯长风而孤啸。

作者出于儒家的经世致用思想,视书法为“末技”,并以其法帖的后世命运,寄慨于人生之际遇,实属借“兰亭”以言志。与之不同,如清人吴锡麒的律体《王右军书兰亭序赋》(以“崇山峻岭,茂林修竹”为韵),则凝聚笔墨于兰亭序书写及传播的本事,且多书法艺术的呈现:

溯名流于晋代,结胜览于越东。访流觞之往事,发思古之幽衷。……过眼云烟,难问永和之妙墨;至今父老,能读逸少之遗风。……尔乃茧纸裁筒,松烟栖颖。始运腕而犹迟,继从心而得骋。矫若飞隼之下乎层霄,瞥似轻云之栖乎远岭。如清流决决以将奔,如修竹娟娟而独静。翥凤无声,戏鸿有影。感慨乎世殊事异,绝艺谁传;流连乎天朗气清,斜阳正永。……固宜宝之异代,重以千秋。或损本辨其五字,或摹本验其双钩,或玉枕缩之为真玩,或梨板镂之以传留。纷如聚讼,爱欲兼收。……三希腾藻于石渠,八柱争辉于天禄。访端溪之遗刻,赏鉴因心;辑翰苑之新书,源流在目。

从流觞往事、永和妙墨、损本五字、摹本双钩、玉枕真玩、梨板传留到“三希腾藻”、“八柱争辉”,历述羲之晋世永和书写到清乾隆时三希堂法帖与八柱亭碑石,堪称一部形象的兰亭书法流传史。而“矫若飞隼”、“瞥似轻云”、“翥凤无声”、“戏鸿有影”等,又是极为生动的书论,是赋家对兰亭书法的形象化评点。而由此赋的“八柱争辉”与前引元刘诜赋的“昭陵之祸”,在清人赋笔下的兰亭故事又有两个聚集点:

一是兰亭八柱,指的是清代圆明园中建有八角攒尖顶亭,亭中石碑刻有兰亭修禊图与乾隆诗句,亭中八根石柱分别刻有历代书家摹写王羲之《兰亭集序》及柳公权的兰亭诗,故称“兰亭八柱亭”。对此,清代赋家颇有歌咏,如乾隆朝文士姚思勤、陈文瑞两篇律体《兰亭八柱帖赋》(皆以题为韵)即为典型。试观其赋语:

法书以逸少为神品,石刻以兰亭为钜观。萃临摹于琬琰,发精采于琅玕。……心正笔正,岂徒与钟繇抗行张芝雁行;藏之传之,何有于淳化阁帖太清楼帖。(姚赋)

汇千字于千年,珠受穿而乙乙;勒八卷于八柱,云上达以亭亭。……我皇上集字苑之大成,惠艺林而广布。……盖自三希昭示,久钦宝翰于书家;幸兹八柱捧观,真愧操觚于文赋。(陈赋)

其中“萃临摹于琬琰,发精采于琅玕”的“钜观”,属历史的回顾;“三希昭示”与“八柱捧观”,乃现实的真赏。这也是兰亭故事的另类书写。

二是萧翼赚兰亭序真迹故事,而前引刘诜赋所称“昭陵之祸”,指的就是唐太宗遣萧翼从辨才手中赚得兰亭真迹后陪葬于“昭陵”(太宗陵寢),而致使其真品消失于人间的悲剧。萧翼出身兰陵萧氏,是梁元帝的曾孙,本名世翼,因避唐太宗名讳去“世”字。他在太宗朝为监察御史,奉命取王羲之《兰亭序》真迹于越僧辨才。据说他当时设酒酣乐,探韵赋诗,成功窃取《兰亭序》而归,得到唐太宗的赏识与嘉奖。也因此事有传奇色彩,且闻名一时,当朝画师阎立本即绘制有《萧翼赚兰亭图》。对此典故,清代赋家颇为热衷,如彭邦畴、杨棨等同题《萧翼赚兰亭赋》,其中尤以杨赋具有故事性。赋文首先描写萧翼拄杖负书寻远寺的旅行,然后再叙述“赚兰亭”的本事:

太宗于是宣臣僚,集御苑。将遥发其秘藏,须运谋之深远。欲公取之,非若任昉书室,不常键也;欲私窃之,非若长康画厨,可相混也。欲交易之,固难比道士之鹅笼以反也;欲大索之,更恐投老妪之焰伤其损也。矫矫房公,奇谋快吐。荐西台謇谔之臣,真东方朔滑稽之伍。不用给驺,雅宜挥麈。潜怀御札一通,明载法书数部。绝异张氊出境,山邮水邮;居然飞锡凌空,东拄西柱。路入山阴,修篁茂林,千岩霞蔚,一寺云深。与老僧而投合,喜檀越之招寻。酒开釭面,契结琴心。已而共论翰墨,益惬胸襟。辨才乃品衡裏鲊,指示来禽。谓犹非得意书,请搜秘箧。不足为外人道,恐泄奇琛。画梁雾霏,宝笈云荡。龙文郁蟠,虎气腾上。真迹方睹,垂露十行;诏书欻呈,惊霆一响。难收几上之瑶函,顿落手中之锡杖。

赋中所写“修篁茂林,千岩霞蔚”的景观,“酒开釭面,契结琴心”的计谋,“共论翰墨,益惬胸襟”的交易,其中有关太宗对“秘箧”“奇琛”的渴望,肱股辅臣房公(玄龄)的“奇谋”,特别是萧翼赚兰亭的狡黠与诡谲,皆栩栩如生,跃然纸上。特别是越僧辨才受骗上当后用“顿落手中之锡杖”一语,将其行为、表情与心态犹如“当头棒喝”般霎时呈现,在高僧与权力间引起的阅读联想,令人回味无穷。

这类书事主题的赋作甚多,例如李寿朋的《曹娥碑赋》、吴赞的《燕然山刻石赋》、吴健体的《东坡洗砚池赋》、翟立方的《绮霞阁谢诗碑赋》、路德的《下笔春蚕食叶声赋》、胡作传的《醉墨亭赋》等,均为书史上的典故。在清人书赋中,比较关注前人有关书事的名句,形成一种文学与书法交互的复写或再现。比如杜甫《饮中八仙歌》中有关张旭草书的描写“张旭三杯草圣传,脱帽露顶王公前,挥毫落纸如云烟”,就引起了清人赋作再现的兴趣。如李文安的《挥毫落笔如云烟赋》、陶然的《挥毫落纸如云烟赋》、王元鼎的《张旭以头濡墨作草书赋》《挥毫落笔如云烟赋》《张旭三杯草圣传赋》等。其中咸丰间文士陶然的赋作,于书事与书道颇有精彩的发挥:

千行草草,一片霏霏。饶酒后之仙趣,得书中之化机。笺影迷来,无蓝不蔚;笔尖扫去,有自皆飞。鸾飘凤泊之姿,眼真欲炫;雨骤风驰之势,手不停挥。……惯脱帽而衔杯,狂倾春酿;爰临池而泼墨,妙到秋毫。……钟太傅星陈云布,隶书犹贵神行;王右军雾结烟霏,楷法亦嫌迹著。而况草体之横斜,尤尚笔机之挥霍。盘旋有势,岂仅如舞剑浏漓;变化无方,岂仅如飞沙错落。……惟旭之书,临空卷舒。鹓鹤回翔之际,龙蛇蜿蜒之余。露影垂垂而欲下,风声息息以相嘘。……借胸中之郁勃,随腕力以回旋。纵横一气,倐忽千篇。果然笔墨,都化云烟。

陶然是清咸丰十一年(1861)年拔贡,擅长诗古文,尤精于辞赋,撰有《味闲堂课抄》等。如果说杜诗只是草圣印象的概括性的书写,则陶赋显然是从多层面、多视角对张颠草圣的全景呈现,其中形象化的妙语,也多能作为书论评语阅读,这恰恰代表了书法赋的体物、述事与明法的精彩之处。

四、余论:书法赋的独特意义



书法赋作为一独立的赋类,萌芽于汉代,盛行于晋唐,而极盛于明清时代。尽管前贤说“书画同源”,但二者的渊承变迁却有着各自的特点,所以与绘画赋相比,书法赋又有着自身成立及完型的独特意义。

苏轼书《前赤壁赋》

书法以文字为基础,而文字发生的前源又有结绳记事与图绘表现两端,前者有“数”的意义,后者则与字象(象形文字)相关。许慎《说文解字序》在论“六书”之前,就以庖牺氏“观象于天”“观法于地”以及《易》之八卦“以垂宪象”、仓颉“初造书契”为说,其对“字”与“象”的重视非常明确。所以汉人论“书”,在蔡邕《笔论》认为“书者,散也。欲书,先散怀抱,任情恣性”的重“法”之前,如扬雄《法言·问神》就认为“言,心声也;书,心画也;声画形,君子小人见矣”,李轨注“心画”谓“声发成言,画纸成书。书有文质,言有史野,二者之来,皆由于心”,具有“书像”到“心象”的提升,根源还在“字象”。也正因为文字被提升到文明发源的高度,“书”与“绳”“画”不同点在于首先进入早期的王官教育体系,而使之神圣化。据《周礼》记载,周代教育官有师氏、保氏、乐氏诸职守,其中师氏教示“三德”、“三行”,保氏教示“六艺”、“六仪”,其“六艺”即“礼、乐、射、御、书、数”,包括“五礼、六乐、五射、五御、六书、九数”,“书”居教学科目之要。后世承续,“书”始终为重要的教育内容,包括唐人诸多书法赋,如唐人张少博、黎逢同题《石砚赋》、王嵩萼《孔子石砚赋》、吴融《古瓦砚赋》等,均为科举考试作品。而在诸多书法赋的写作中,其对字象的考源,对书道的赞述,无不根源于这种文化的神圣意义而具有特殊的“经典性”。

书艺以“法”称,谓之“书法”,可见人们对书“法”的重视。而赋作文体中的一类,其先期之名无论是在《周礼》中称“六诗”,还是《诗序》中称“六义”,均为“风、雅、颂、赋、比、兴”之一,乃铺陈其事为“法”,这是任何一文体所没有的。也因此,康熙在《御制历代赋汇序》论“六义”时指出:“赋者,六义之一也。风雅颂赋比兴六者,而赋居兴比之中,盖其敷陈事理,抒写物情,兴比不得并焉,故赋之于诗,功尤为独多。”这种以“法”为“体”构成的“赋法”,与作为古代艺术品类中惟一称法的“书法”,确实有很多相通之处。其中赋法与书法有一共同点着重形似的描写,前者是以语象呈现物态与事项,后者是以造型呈现字像之美。论书法,如袁昂的《古今书评》评“钟繇书意气密丽,若飞鸿戏海,舞鹤游天,行间茂密,实亦难过。萧思话书走墨连绵,字势屈强,若龙跳天门,虎卧凤阙”,乃形象之语;孙奎《春晖园赋苑卮言》卷下评“唐赋每篇必有名句,风光细腻,美不胜收”,并列举庄防《雪影透书帷赋》“澄碧海之波澜,皆为练色;耀书林之杞梓,尽作琼枝”、李君房《海人献文锦赋》“临风始起,全含琪树之芳;向阙爰开,遥写蜃楼之色”、王綮《白雪楼赋》“楚山入座,黛千点而暮青;汉水横帘,带一条而春绿”等赋句为例,认为“固当一字一缣”,亦形似之美。而这种对“法”的重视,在诸多赋家对“书法”的描绘中得到清晰的印证,这又是二者源自创作本质的且共有的“技法性”。

由此经典性与技法性,构成书法及书法赋创作的独特的意义,并由此可以延伸到对书法与赋法的艺术批评之思考。


















本文系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辞赋艺术文献整理与研究”(项目编号:17ZDA249)之阶段性研究成果。


责编:金   城

排版:靳品侠

终审:傅   强



说明:为方便阅读,原文注释、参考文献省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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