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工诗坊 || 李樯：一条泛着星光的河流
名家专栏
李樯
徐州人，诗人，小说家。已发表有小说百万字、诗歌三百余首，出版有长篇小说、小说集、诗集若干种，获有金陵文学奖、紫金山文学奖、扬子江诗刊奖等。
雨 后
一夜的雨在天亮时停歇
早起的人看见地面湿漉漉的
树木和房屋湿漉漉的
空气湿漉漉的
河流也变得，湿漉漉的
更多的人醒来
涌上大街，走向车站，广场
没有人议论
昨晚的那场雨
河边的清晨
这是刚刚发生的事情
我就站在岸上，闭着眼睛
暂时忘了河流的存在
空气中那些自由的部分
像一顶茂密的树冠
在我肺部悄然打开，一阵风吹过
树冠摇曳开来
一把撑开的大伞
把我带向空中，越来越高
我离地面越来越远
脚下的河面变得开阔
流水似乎醒了，发出哗哗的歌声
一条泛着星光的河流
并不是每一次醉酒后
都会被夜路的坎坷吞没
比如昨晚
是我扶着栏杆过桥
还是栏杆上耷拉着一个我
一小阵风
把我吹过桥面
一只猫头鹰蹲在树杈间
另一只猫头鹰
紧挨着它
它们一边恋爱一边嘲笑那个
被风吹进黑暗中的人
第二天醒来
我只记得一条泛着星光的河流
藏起来的风
风全部蒸发掉了
几片树林蹲守在旷野深处
一动不动
小动物也躲在树林中
似乎谁先动一下
都会带来一场浩劫
这时树上的浆果爆裂开来
果核飞向天空
划出一道道青烟，落下的时候
已轻如棉絮
我正在马路上狂奔
找寻着那些藏起来的
凉爽的风
空 山
我们上山的时候
不断有人从山上下来
下山的时候
有很多人正从山下上来
最后下山的下去了
上山的也下去了
只留下
一座空山
卧室
落地灯的黄色光线柔和得
恰到好处，跟窗外的夜色一样
安静达成对白日的谅解
大皮球在地垫上低飞
有一次我们钻进一只更大的皮球
被江面上的风吹到半空
又落回江面
光线暗处，两帧结婚照挂在墙上
卧室里没有时间
两个年轻人从相框里探出头来
又失望地缩了回去
数字时钟
黑暗中，一组蓝光数字发出微弱的
暗示，引导我把十来平方的卧室
想象成一片虚无
它那么近，伸手可及
又那么远，如天边星辰，乃至
星辰间那些幽冥的部分
数字不断变化，像一群在
子宫里游动的精虫，到处撞击
不放过任何着壁的机会
最终谁都没有成功，虽然
也没有人能够打败和击溃它们
它们自我诞生于永恒的消亡
寻隐者不见
上山的道路旁有许多猴子
公的母的大的小的
眼巴巴望着我们
期待有人抛出一些食物
据说他们会抢人手机
会扒美女的裙子
我们穿过猴群
穿过店铺林立的天街
继续走向群山深处
但密林中已没了隐者
也没遇见闭目打坐的灵猿
三两水饺
给自己倒一杯新入手的老酒
妻子炸来几十粒花生米，撒上精盐
于是夜晚的味道
变得缓慢从容
她又端上来三两水饺
使我瞬间想起
那年在成都
吉木狼格的饺子酒馆
我们坐在临街的屋檐下
边吃水饺边饮酒的情景
街上阳光正好，树影婆娑
无边的安逸
把那一小片街区
投入安静又透亮的
时光深处
高岗
我们双手抄在各自的风衣里
向那座高岗走去
周围的原野悄声警告
一个季节有一个季节敌意
我们不会在乎这些
麦苗青青，飞鸟点缀天空
等我们站到高岗的最高处
你就能看见一排作为分界线的树木
在深秋的时光里
折叠出不同却迷人的颜色
你就能看见如果镜头不断拉长
我们和高岗，原野一样
都是一个点，可以被无限放大
也可以被无限缩小，此时
我的哀伤
是那堆还没来得及入仓的谷物
被路过的鸟群啄食
农夫已死去，鸟群越飞越远
很快挣脱出人们的视野
此时，我们的双手
各自插在对方风衣的口袋里
李樯手稿
THE END
纸媒支持
01
《延河》诗歌特刊
02
《湛江科技报》
03
《三角洲》东洲特刊
04
《南通日报》
05
《江海晚报》
06
《辽河》
07
《营口日报》
往期回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