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工诗坊 || 敬丹樱 ：赏花的队伍里没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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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丹樱
四川人，出版诗集《槐树开始下雪》。
送别
他们走完长亭
走短亭。影子忽而交叠，忽而分离。
举着小小的灯，栀子花在风里稳住身子。
香
明亮起来。
擦拭
阳光强调着键盘上的灰尘
纯粹的洁净是不存在的
整理好办公桌
把擦拭键盘的湿巾，扔进垃圾桶
拆开快递，一大束鲁丹鸟从草编花器中醒来
仿若尘嚣之外的白
和窗纱的白，在风声里渐渐混淆
越来越容易被打动
——无论美多么细小
我们埋头擦拭
直到事物呈现善的光芒
别无选择地，我们相信值得相信的部分
在擦拭中
又度过了一天
红色指甲油
如果这是童话
应该归类到暗黑系。众多图片里
印象最深刻的一张
一只覆满泥土的手微微握着
指甲油红得发亮
应该是一个月前做的
已经被新长出的指甲往前推了几毫米
那时我也做了次美甲
熊猫图案，正值冬奥会尾声
相熟的美甲师谈起花滑，谈起羽生结弦和金博洋
在其中一枚指甲边缘
添加了金色的枝叶
太过极致的色彩不适合我
她从不推荐我尝试的红色指甲油
却把那只微微握拳的手衬得异常美艳
指甲油和泥土对比鲜明
泛着清冷的光。这是小镇街头
一位姑娘生命里最后的手势
我要尽快忘掉这张插页。触目惊心的情节
只是童话
赏花的队伍里没有我
开花的植物照常开着
多少令人欣慰。赏花的队伍里没有我
我们无数次谈起春天和花
却羞于谈起
这个春天和花。那么多人不能走到一棵开花的树下
赏花的队伍里没有我
朋友在朋友圈画草图
朋友的同事
对着草图，从教育局后门出发
经过工商联的玻璃房
找到夏阳湖和章亚河之间的河岸
靠近对岸夏雨幼儿园一端，那两棵并肩的松树
这是我的想象
四十分钟前，她询问朋友
附近哪里有松塔。想象里朋友趴在办公桌
拿钢笔在纸上表述着松树的位置
精准，不假思索
专注的模样
仿佛在绘制藏宝图
我拿起书桌上的一只松塔
细细端详。松塔就是松塔，精致，严谨
并无更独特之处
与万物一同被时光塑造
也被时光眷顾。包括两个从琐碎生活的叹息里
短暂脱身的人
包括这座被疫情笼盖的城市
嘬棒棒糖的小男孩
约莫两三岁
在父母的小吃摊位，用牛皮纸箱
搭建宫殿，玩得满头大汗
食客络绎不绝
吆喝，找钱，打包早餐，迎来送往的间隙
父母会瞄他一眼
折腾累了，小泥猴躺进纸箱
把香橙味的棒棒糖
嘬出声响。只有孩子才能品出
那单纯的甜蜜
希望那甜蜜持久一些
他也会加入这火热的生活，腾不出工夫
去拆一粒包装精美的棒棒糖
星期八
周一到周五是工作的
周六周天是孩子的。属于自己的空间
是时光破绽里的树洞
调整情绪的时候
躲进去，谁也找不到。我能理解这种愿望
我也是把降书
早早交付命运的人
我也想获得拥有两条线索的幸运
其中一条作为虚线，边缘有着梦境毛茸茸的质地
仿佛两次人生
运行在星期八的那些弥足珍贵
日历上
永不显现
蜜蜂
我拥有过蜜糖生活
拔掉毒针后，我是绝对的顺民
我寡言，在黑暗里无法
轻易入眠
我默念不惧怕死亡，却总忍不住
把头探向春天
听见倒计时的嘀嗒
对着洗脸台的镜子
认真刷牙时，一丝不苟整理领带时
啃着青苹果
去到社区公车站时。这是平凡的一天
这是他的最后一天
把每一天当成最后一天热爱
已经有段时间：
品尝蘸过牛奶的曲奇，捡起九岁时的吉他梦
接受她突如其来的吻，把精算结果
纳入客户数据库
脚本烂熟于心。他即将死去
为成就命运这位杰出的作家，意外死亡
安排在二十分钟后
命运安排着他，也安排着所有人
公司，咖啡馆，出差途中，地铁站……
一无所知地
把每一天重复成同一天
他们的个人小说
还不值一写。倒计时的嘀嗒
还没找上他们
烟囱
电厂那四个大烟囱
整日浓烟滚滚
城东的天空总是灰蒙蒙的
隔着马路，厂房对面有排低矮的商铺
表姨父租住着其中一间
自从改嫁给瓦匠
表姨深信瓦就是她后半生的宿命
除了制瓦卖瓦，她还要操持家务
跟着母亲串过两次门后
再看到这四个大烟囱
就会想起表姨灰扑扑的店子
想起她好吃懒做的儿子
唯唯诺诺的丈夫，脾气古怪的婆婆
想起她店里永远卖不完的石棉瓦
她永远洗不干净的黑指甲
提起小时候用凤仙花染指甲
还是她手把手教的
她说她
想不起来了
敬丹樱手稿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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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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