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有汉服爱好者发现，迪奥新上市的一件标价2.9万元的裙子，从一片式剪裁、独特的裙门设计、腰间的打褶版型，就是非常标准的中式“马面裙”——明清汉族女装下裙流行了600多年的样式。但并未说明灵感来源。迪奥官网里介绍称“这条半裙采用标志性的Dior廓形，是一款全新的优雅时尚的单品”。这样的表述引发诸多网友不满，纷纷指责该品牌“抄袭”“文化挪用”“文化剽窃”。
（迪奥销售的“中长半身裙”）
就此次事件所涉及的“文化挪用”和法律意义上“抄袭”的关系，张伟君教授接受了《新京报》记者的采访，以下是未删版内容：问：什么是“文化挪用”？“文化挪用”是否就是抄袭？有没有合理的“文化挪用”？
张伟君：我没听说过在知识产权法中有“文化挪用”这样的概念。如果这是指不同族群、不同地域、不同国家之间的人们相互吸收和借鉴各自不同的传统和经典文化，一般来说不可能属于知识产权法所禁止的抄袭行为，因为这些传统文化的内容早已经进入公有领域，任何人都可以自由借鉴和利用，甚至我们还应该鼓励各国的艺术家和设计师们积极参与不同文化之间的相互交流和融合，这样他们才会创造出更加丰富多彩的新的作品或设计。此外，对于抄袭本身，我们也应该注意其法律含义和通俗说法的差异，文艺圈、设计圈或者学术圈人士所称的抄袭的范围经常会大于法律意义上的抄袭，比如思想和观点的剽窃很可能构成学术不端，但这样的做法未必构成侵犯著作权，所以很多人所称的抄袭并不等于著作权法所禁止的抄袭行为。还有，有些所谓的“抄袭”在著作权法中也有可能是合理的模仿和借鉴，比如对某种艺术风格、手法、技巧的“抄袭”或“挪用”。问：由于马面裙没有申请图形专利，也并非明显的主流时尚文化象征，这种借用能否定义为抄袭？张伟君：传统服饰设计的样式、花色或造型等无论多么精彩纷呈或吸引眼球，也不太可能享有知识产权保护，因为这些都已经进入公有领域。相反，在传统服装样式或者传统服装设计的基础上做出某种程度的设计创新，倒反而可以获得知识产权的保护，这种新的服装设计可以申请外观设计专利，也可能享有著作权保护，当然还可以通过反不正当竞争法来制止他人的抄袭和模仿。马面裙作为传统服饰，不太可能享有什么知识产权保护，他人无论如何“借用”都不太可能构成法律意义上的抄袭。当然，公众从舆论上或道德上去批评这样的借用，甚至说它是抄袭，这与法律评价不同，是另一码事。问：网友认为，马面裙作为一种流传了几百年的样式既没有版权，也没有品牌。担心迪奥会不会把这种设计抢先注册，然后转头向中国的汉服商家收取天价版权费？这种担心有没有可能成真？张伟君：有这样担心的人们应该是认为迪奥的马面裙设计已经有不同于中国传统马面裙的新设计了，否则，有啥好担心的呢？如果我们认为迪奥的马面裙无非是照搬了中国传统马面裙的设计而不存在它自己的任何新设计，那就根本不用担心迪奥去申请外观设计专利，也不用担心其反过来主张什么版权费。无论如何，我们中国的汉服商家做自己传统的马面裙是根本不需要有这样的担心的。当然，如果中国的汉服商家认为迪奥马面裙设计还是有一些与传统马面裙设计的“与众不同”之处，然后为了蹭迪奥马面裙市场销售的热点，完全照搬迪奥马面裙的设计，甚至在品牌宣传上搭迪奥的便车，那说不定就有法律风险了。问：虽然马面裙是毋庸置疑的中国传统服饰，但因为不曾被申请相关权利，从法律的角度来讲有没有条例可以保护它？像这种传统文化的知识产权保护，有没有建议？张伟君：传统文化的知识产权保护是一个美好的理想和口号，但我认为这基本上是画饼充饥的想法。我们与其把保护传统服饰文化的精力放在不切实际的知识产权保护上，不如好好反思一下：为何迪奥能把一条马面裙卖到如此高价？这主要是因为马面裙的款式设计，还是因为迪奥品牌的价值？我想，中国如果有一家汉服商家能够把自己的品牌做到和迪奥一样知名的程度，这才是对中国传统服饰“知识产权”的最大贡献和最大保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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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版/张校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