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Sarah Pinsker:一篇星云奖作品的诞生
编者按:在本周新公布的2017年星云奖入围名单中,我们又一次看到了Sarah Pinsker的名字,而她获得提名的作品,正是《不存在日报》曾获授权刊登的短中篇小说《早晚,一切都会沉入大海》。
去年,Sarah在未来局的邀请下第一次来到中国,聊起了创作小说时的一些趣事。在这篇深度专访中,我们将带你近距离接触这位星云奖得主,了解一篇星云奖提名小说是如何诞生的。
【预告】下周二(2月28日),本报将发表针对本届星云奖的专题文章。采访业内资深观察者,介绍入围作者作品,并对科幻的发展做出分析。
“有意思,你看这门拉手上画着整个小区的地图。”Sarah Pinsker跟着我走出办公楼大门时,突然这么说道。
十分钟前,她才刚看了整个小区建筑布局的沙盘,十分钟后,就发现了一个我每天进出四次也没注意到的细节。很早之前就听说过,作家都是些善于观察生活细节的人。但在这前,我从没有如此直观的体会。
▲ 2016年星云奖最佳短中篇作者Sarah Pinsker
Sarah有许多身份:她是科幻作家,发表了超过40篇长短不一的小说,得过星云奖和西奥多∙斯特金纪念奖(注:由堪萨斯大学科幻研究中心主办,评选范围是上一年度发表的短篇小说),今年又一次获得了星云奖提名;她是原创歌手,12岁就组建了第一个乐队,发表了三张专辑,在美国20个州巡演过;她曾帮助自闭症患者打点财务,做过女童子军的马术指导,是公益活动的积极倡导者,还在她生活的城市巴尔的摩帮助组织了许多中小型科幻迷活动。
但她更愿意把自己叫做“讲故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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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Sarah来说,无论是写小说还是写歌,都是在讲故事。而科幻作家大概有种特殊的气质,让他们更容易遇到奇怪的事,这些经历也变成了她的创作灵感来源。
Sarah的篷车里曾经发生过几次“闹鬼”事件,收音机就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一样,突然开始播放奇怪的音乐,比如听上去像是伦纳德∙尼莫伊(老版《星际迷航》中Spock的扮演者)演唱的约翰尼∙卡什(美国著名乡村乐手)的歌,或者是几十年前的政客演讲,都成为了小说素材,虽然这个故事到目前还是半完工状态,“总有一天,我要写完它。”
▲ 摄影师:Todd Hido
喜欢讲故事的Sarah,在什刹海边的一家咖啡馆里,绘声绘色地给我讲起了她许多年前意外发现的“不存在”的小镇。她开着车,平坦干净的柏油路渐渐变成了泥路,在连泥路都消失的地方,有个废弃的加油站,旁边的长凳上坐着三个人,沉默地注视着她的车驶过。
“周围啥都没有,他们到底在等什么?还是说,他们根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
之后,Sarah把这次经历写成了《Sweet & Strange》,收录进了自己的第一张专辑中。听着这首歌,仿佛就来到了群山中那个看不见的小镇,和三个陌生人坐在一起,望进永恒的时空。
▲ 摄影师:Todd Hido
这些不同寻常的经历,有时候就像梦境一样,让人分不清其中到底有多少是真实存在的,多少是想象甚至幻觉。对Sarah而言,故事是从不缺乏的,因为她生命中就充满了各种故事与发生故事的契机。而创作中最有魅力,同时也可能是最困难的,则是如何把故事讲得令人信服。
▲ 插画师:Scott Listfield
艺术作品中不乏取材于梦境的,去年被BBC评选为21世纪最伟大的电影的《穆赫兰道》,据说就来源于大卫∙林奇的一个噩梦,在恍惚之间,故事环环相扣,却又说不清其中的联系。在大银幕上,电影可以借助声音、灯光,以及演员的表演,来让观众沉浸在导演制造的“梦境”中,“坐在电影院里,你不会去想,钢铁侠其实就是小罗伯特∙唐尼穿着戏服,在绿幕前面摆造型。而小说如果不能让人信服,读者就会把书放下不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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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故事需要内在的逻辑,无论想象力走到多么遥远的星系,讲述未来世界发生的一切,总有些现实中的细节,就像《盗梦空间》里揭示真实还是梦境的陀螺,让人能抓住些什么,不至于迷失在时空中。
Sarah的小说大部分发生在近未来,因为在她看来,这是一个现实与想象的平衡点。主人公并不是星际战舰的舰长或者银河系总统,而是我们身边的普通人——乐队歌手、年轻农民、工程设计师等;他们生活在一个并不遥远的未来,从现实中稍稍游离出去。这种虚构人物与读者之间若即若离的关系,正是Sarah希望通过自己的小说所展现的。
▲ 摄影师:Brooke DiDonato
Sarah告诉《不存在日报》,自己从不会把故事设定在完全陌生的环境中。哪怕只是一个熟悉的细节——比如农场上种什么蔬菜,生病了去的医院叫什么——也能让作品具有足够的说服力。
在她的星云奖获奖短中篇《乡村公路女神》中,反技术朋克乐队在一座废弃的仓库里过夜,半夜听到了奇怪的声响,这一场景就完全是Sarah亲身经历的再现。而在另一篇星云奖提名短中篇《In Joy, Knowing the Abyss Behind》中,其中一个场景发生在四十年代的芝加哥,为了让故事看上去更真实,她还去查了当年的天气预报,找了个下雪的日子,安排两位主人公相遇。
▲ 摄影师:Todd Hido
作为历史系毕业生,Sarah认为自己从大学教育中受益最大的,就是在查阅资料的过程中,对细节的发掘和运用。在为《早晚,一切都会沉入大海》收集资料的过程中,她还认识了很多可食用的植物,“如果有一天,我像倒霉的主人公一样搁浅在沙滩上,至少不会被饿死。”正因为这些细节,故事变得更真实,也更能引起读者的共鸣。
▲ 摄影师:Anna Dosen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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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写的每一个字都必须是有用的。”
每个字都有用,这是Sarah对自己的要求,因此她的作品中,也常常出现凝练却富有表现力的短句。在交谈中,Sarah很少用到什么语气坚决的词,但当聊到创作过程本身时,你就可以感受到这些细微之处在她心里的分量。
“写小说与写歌最大的不同之处就在于,音乐灵感就像是缪斯女神,你不知道她们什么时候会降临在身边,而写小说更像是在地里耕种,只要写得足够多,足够有耐心,总会收获一个好故事。”
当然,故事总是需要打磨的。最好的方式,便是她经常去参加的科幻作家工作坊。说到这儿,Sarah就像是春游回来的小姑娘一样兴奋不已,我记笔记的速度都跟不上了。
在美国科幻圈里,除了为期六周,堪称“科幻作家制造工厂”的Clarion Workshop之外,还有许多各式各样的小工作坊,为创作提供针对性的帮助。就在来中国前,Sarah刚到山里参加了一个一周的封闭式工作坊。总共只有十来个人,各带一篇自己的作品,然后给其他参与者提供十分钟的口头评论,以及一页关于整个故事的看法。“没有手机信号,我们每天就是思考,写作,互相交流。”
▲ 摄影师:Emma Powell
第一次参加这个工作坊,Sarah就遇到了自己的偶像特德∙姜,“在接受邀请之前,我不知道参与者都有谁,当看到名单上有特德∙姜时,我兴奋得一晚上没睡着觉。”
结果,这次经历成为了她创作生涯中最难忘的一个片段,她还把特德∙姜手写的评论珍藏了起来。而最困难的一个环节,“当然是给特德∙姜的作品提修改建议啊。我上台的时候手心都在冒汗。”Sarah说,这种工作坊最大的价值,就是在与更为成功的作家的交流过程中,学会更好的倾听和表达自己。
▲ 插画师:Scott Listfield
当听说了未来局的“未来科幻大师工作坊”,看到科幻作家与中科院科学家们聊得火热,尽情开脑洞后,Sarah表示,“我们需要的就是这样一个东西!”虽然她的科幻小说并不“硬”,但这并不意味着可以忽略坚实可信的内核:
“科幻小说作者有时会认为一些事情是理所当然的——比如操作面板、星际通讯——因此就忽略了对这些细节的描绘。有时你听到对方的评价,突然就在心里默默地‘哦——’了一声,这就意味着,你必须做出一些修改。”这种科技发展和科学理论的输入,在Sarah看来,正是让故事更可信的“细节”。
▲ 插画师:Scott Listfiel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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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着鼓鼓的黑色双肩包,穿着休闲装和运动鞋,走在北京大街上的Sarah,与普通外国游客并没有什么区别。而墨镜后那双眼睛,一直在仔细观察着生活中那些容易被人忽略的细节,以及转瞬即逝的细腻情感。当她回到常去的那家咖啡店,坐下来,打开电脑,一个熟悉而又新奇的世界就缓缓展开了。
📝 责编:高小山
📝 作者:Raeka,转码员,《不存在日报》记者,冷僻故事爱好者,兼容良好,在打字的间隙练习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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