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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9日下午，国务院联防联控机制新闻发布会。有一位被网友称“紧张得头发都要站起来了”的小伙子，代表300万快递小哥端坐台上，回答记者提问。小伙子紧张到重复了两遍发言，再加上憨直、平实、可爱的邻家模样，瞬间冲上微博热搜第二！围观的网友们也无比欢脱，花式留言：
“这位置一般人坐上去都紧张”
“紧张哥，还挺帅”
“这位小哥恐怕想不到有生之年干快递能干到国务院上发言”
“像极了小时候被老师点名上台背诵的样子”
“是能记住每个同学淘宝名的‘中青周杰伦’”
“众人面前你是在国务院发布会正襟危坐的讲话人，只有我知道你染过蓝色菠萝头”……
哈哈，留言信息量很大。五花八门的信息投射下，这位快递小哥现实生活故事线索，隐约可见了。
猜一下，快递小哥发布会后打开手机，有多少条微信涌进来？
400多条！
这位快递小哥就是李杰，中通快递北京市厂洼路网点的一名普通快递员。
李杰平时负责哪个区域呢？
有些特别，是一所大学校园——中国青年政治学院。
跟李杰聊天，轻松，风里来雨里去的辛苦事，竟然离不开象牙塔。
不信？我们来比对两个画面：
风大雨急的日子，单薄的快递车难以保持平衡，李杰只能躲避、静待，听风看雨；
西南联大的一间茅草教室里，雨越下越大影响了教学，教授干脆在黑板写下“静坐听雨”……
2020年，是李杰送快递的第12个年头。其中，竟然有8年“赖”在大学校园，和莘莘学子打成一片——同学们纯真，李杰维护纯真；同学们浪漫，李杰增添浪漫；同学们向学，李杰珍惜每一次受邀参加的讲座、论坛甚至毕业典礼。
送快递是特别需要方向感的，李杰完美做到，但他也深受学子们影响，珍视初心所向，行我所行，无问西东……
3月9日国务院那场发布会，李杰直立的头发，“我们多跑路，客户少出门”的言语，“紧张哥”的真实神态，都被观众和网友当“可爱标签”记住了。 可人家李杰的头发，明明前一天晚上被紧急“修理”过；李杰说的“跑路”也没有逃跑的意思，单纯就是在路上跑，就像疫情期间的他；至于紧张，估计搁咱，咱也放松不到哪儿去。 李杰怎么就到了发布会？准备时间多长？程序是怎样的？
真紧张？确实紧张！
“那天发挥得不是很好，确实紧张！准备不是很充分。我是头一天晚上8点多接到总部领导电话，我家这儿信号不太好，领导前面说的我没有听太清楚，就模模糊糊知道明天要参加一个会议。当时我以为是代表快递小哥参加一个听证会什么的，就在台下听那种。我说行，尽量配合公司安排，就挂断了。” “一会儿我们领导就打电话过来了，说你现在需要去总部交接一下明天会议的事情。我那天送快递一天特别累，就问明天行吗？说必须现在去，很重要。大概9点左右，我吃完饭，开车就去了。大概10点，进到办公大楼。然后，我才知道要参加一个国务院举办的联防联控新闻发布会！我第一反应我能不去吗？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会紧张，记者要问一些问题，我可能答不出来。领导说，他们问的都是跟快递相关、实际每天都要碰到的问题，如实答就好，不要紧张。”
舍他其谁？当晚理发
李杰在网络上是很多买家打分评出的“五星快递”，中通的几次评选活动，李杰出色的客户评价与遥遥领先的票数，也引起总部注意。还有，李杰接受过《工人日报》《邮政报》等媒体的采访，两会时还跟政协委员对过话…… 好了，没的选了，李杰也认头了。只是，李杰春节就没休息过，一直在送快递，还要应对疫情的种种变化，早顾不上长发如草了，再说也没有理发店开门啊！领导看他长发乱舞的样子，没辙，找来一位同事，当晚在办公室就给咔嚓了。 剪完头，李杰就回家了，“到家都12点了，七上八下的一宿，忐忑不安，老是感觉有个石头压着自己……”
“紧张哥”登场，即上热搜
第二天，早上8点李杰就出发了，奔国家会议中心与他们领导会合，参加重要会议要准备一下啊。“大家大概统计了一下，记者可能会问到的问题，让我先准备一下，组织一下语言。我自己大概写了一下回答问题的方向，但是用力把它一下说完，我真说不好……” 下午3点，发布会正式开始了。接下来，大家在电视或网络上，都看到了。 李杰被顶上了热搜，受关注程度超出想象，李杰自己也蒙了……
400多条微信，分两类
发布会之前，李杰把手机设置了飞行模式。发布会之后，哗……涌进来400多条微信。李杰说，微信大约分两类：一类确认，“是你吗？”一类惊喜，“我看见你了！” 这里面还有个小插曲，大多数人称李杰为“甄杰”，这是为什么呢？ 原因是李杰从小淘气，不但特别喜欢妈妈，连带妈妈的姓“甄 的甄”也喜欢，“我已经习惯了，很喜欢别人叫我‘甄杰’，反正我爸一直都叫我‘李杰’。哈哈，但我的原则就是这样的！” 李杰的阳光性格开始展现，而“阳光”“性格好”也是客户对他的广泛评价。 说起来，李杰也不明白大家为什么总爱问他“你性格怎么这么好”。从小不缺爱的孩子，乐观、开朗是性格底色吧。 “微信里都是那些学生、客户、家人、朋友什么的，家人主要说一些鼓励话，平时我接触的客户都很惊讶，说替我感到光荣，说我传递了正能量……总体而言，学生们的反馈巨大，他们真的比较可爱，想法比较单纯，老把事情想得特别美好，他们的评论特别暖心！” 李杰所说的“学生”，就是中国青年政治学院的大学生们。李杰说起他们完全是“大哥哥”一样的宠溺，从眼神儿、语气到用词。在他看来，那些学生们的单纯与美好，是珍贵且需要呵护的；他能因为工作和他们经年累月朝夕相处，是确幸。
回望不再紧张，条理清楚
“陆陆续续还有，最近这几天稍微好一点了，不过还会有人问：‘这是你吗？’‘不可能！’哈哈，有人不信也不奇怪，我就是个快递小哥啊！” 李杰真是阳光性格，说什么都笑笑的，别人说啥也不解释。 李杰的回答特别有章法，三个层次分明。哈哈，果然是大场合历练过。 “如果是对我个人来说，确实是一个比较难得的机会，因为基层人员都上到国家的发布会了，有荣誉感，能代表300万快递小哥，我感到特别光荣；行业层面，会有更多的人关注快递行业；群体层面，大家会更加关注快递小哥这个群体，更加有利于方方面面的改善与提升。”
春节期间，中通在全国主要城市安排了网点和一些快递值守人员。李杰觉得自己老家近（河北保定），于是主动申请留下来值班。 “过去这只是一份工作，疫情期间真是有一种使命。我送的每个包裹，也许就是大家急需的口罩或者生活必备用品，再累也要坚持。”李杰每天从早7点到晚8点，坚信他一个人出门，就能减少很多人出门。“我还替几个无法回来复工的同事送，所以就很晚。” 李杰还遇到了感人“意外”：“前两天我给一位老奶奶送完快递，都转身走了，奶奶叫住我，说给你两个口罩吧，现在疫情比较严重，你要自己注意安全，多做一些防护。我感觉我就快被融化了，疫情期间防疫物品多么珍贵，老奶奶能把口罩给我，我就感觉我的这份工作再苦再累都值得。” 其实，中通给快递员配备了口罩，李杰说不戴口罩出去送快递，本身对自己不负责任，对客户也不负责任。同时，“我们每天都必须戴一次性手套，用消毒液给车消毒，所有触碰到的那些地方都必须消毒。” 李杰在发布会上说疫情期间最大的困难是小区不让进，快递不好送。他忘了说自己，疫情期间吃饭太困难了，外卖少、时间地点不固定、还得注意消毒…… 还好，李杰目前能稍微松口气了：“我的同事们都回来了！不用替他们送了，我个人的不是特别多，快递区域大概方圆1公里左右。这边还有一部分单位没有完全复工，学校也没有开学，所以现在不是特别忙。”
李杰对中国青年政治学院的熟悉，超过普通同学；而他在同学们心里，是像圣诞老人或者“吉祥物”一般的存在，有同学毕业前都必须拉他拍个合照，以记录在中青的求学经历。所以，“那场发布会”生发出网络上的“大型校友认亲现场”，一点儿也不奇怪。 他经常拉风地自带音响，大音量播放周杰伦和许嵩的歌；冬天戴只露眼睛和嘴巴的黑色套头帽；夏天也会染个蓝色菠萝头；接头地点是“三棵树”……至于接头暗号，特有李杰风格： “【中通快递】这里是中青，坐标三棵树，温度不冷不热，请携带提货码xxx，像小鹿一样欢快地赶来，期待下一次为您服务！” “三棵树”，是被三栋教学楼包围的空地，夏天阴凉，冬天冰凉。李杰摆路边摊一样，把快递分区域摆放整齐，然后群发短信，静候学生“光临”。 一般情况下，每隔10分钟就有100个学生找他拿快递，而他出去爬楼送货一小时大概能送20来件。日均派件300单，最高纪录发生在“双11”，派送1000单。“学生签收快递不规律，我等过最晚的一单是晚上9点。”李杰说。 那饿了怎么办？“去学校致善楼二层的第四食堂，有小米粥。” 至于“中青周杰伦”的称呼，完全是因为李杰经常放周杰伦的歌，造型时尚，同学们又喜欢他，亲切送上的“雅号”。
“我喜欢学校的氛围，学生比较单纯，梦想都特别美好。老师们可能是本身文化水平比较高，价值观、自我修养、品德方面，都让人敬佩。久而久之我们就打成了一片，有时候一起去吃饭、空余时间聊个天。不仅仅是送快递这么简单了，也不仅仅是一份工作了，就相当于我每天出门去见朋友！”
学生们喜欢李杰，说他是“一个经常给你发短信的男人”“一个经常给你惊喜的男人”“一个每天都在三棵树放音乐的男人”“一个全校人都认识的男人”……什么活动也爱拉上他一起。 李杰也开心：“我参加过学校的一些论坛、讲座、社团活动等，学生会、同学们有好的活动也会叫我。我印象深刻的就是一个毕业晚会！记得是2018年，社工学院的毕业晚会。他们让我作为‘神秘嘉宾’出场，唱周杰伦的《七里香》，太紧张，忘词了。台下的同学们便一起替我解围，即兴集体大合唱，那场景终身难忘……我就是喜欢校园的氛围，我就感觉又上学了！” 问李杰是不是上学没上够？高中毕业、没能走进大学校园的李杰，点头。 阴错阳差，命运眷顾，不上学了，他倒一头扎进象牙塔，出不来了。 为什么大学里的青春，有环顾四周、舍我其谁的豪气和资本，让人羡慕？ 李杰服务的这所大学的校训是“实事求是，朝气蓬勃”，李杰感受到了师生们从心底流露出的真，视为珍宝。
2008年，李杰从河北保定到北京，一开始还学过美发。后来，在北京中通工作的表姐说快递行业还不错，他就也进了中通。 快递行业到底怎么样？夏有凉风冬有雪，我们不妨从天气切入看看。 下雪，李杰得滑冰。“好多时候我给学生送快递是露天的，最怕下雪，下完以后一两天，我送快递那个区域就冻成冰了。我们就在冰上走，滑来滑去的，感觉挺好玩的，不过挺危险的！” 下雨，脱下衣服给快件穿。“我们不能因为下雨，今天的工作就放一放，这样是不允许的。下得比较大，找地方先停一下，但前提是快递不能湿了，一定要保证快件的安全！你淋湿了它也不能淋湿，比如我们下车、进入写字楼的时候，我们就会用衣服盖住快递，然后往里跑！” 刮风，平衡能力要好。“刮大风特别大的那种，风一吹，我们的车比较高，就容易吹倒了，要拼命平衡住……”
世界那么大，“坐骑”升级
李杰原来在老家的服装加工厂工作，年轻人总想出去走走，于是时不时就跟妈妈说一句话：“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说得次数多了，妈妈终于答应他离家来北京。 “那时送的快件不多，骑自行车，每天骑车在路上，就像在城市里旅游观光一样新鲜，很自由。”李杰很开心，并没在意第一个月只挣了不到1000块钱，还不如在服装厂挣得多。
李杰笑得爽朗，记得一清二楚，那变化镜子一样映衬出了快递行业的发展。 “我最早的时候是骑一辆26自行车，后来电动车、单轮车、有小栏杆、有棚、没logo、有logo……现在，车分上下部分，只有公司logo那一半不一样，其他国家要求全部统一。手机更是，最早是拿小灵通……现在好多都是微信，方便了好多！” 11年下来，李杰说现在还可以，“平均每月收入1万以上，双11能达到2万，如果是在老家也就一半吧。最主要每天都过得很充实，感觉每天时间都不够用，都在抢时间、跟时间赛跑，永远都没时间郁闷！” 穿得“蓝精灵”一样，开个小车在城市大街小巷奔走，李杰适应了，也很快乐，那感觉还真像山的那边海的那边善良又勇敢的蓝精灵……
感动与憋屈
日久生情，送快递也一样。11年快递经历，李杰最初负责写字楼，后来就固守中国青年政治学院，多年客户成了朋友。 “给客户送货上门时，他们经常会送我一些吃的。冬天会喊我进屋暖和暖和，夏天会很热心地说，小伙子给你瓶水喝吧，大热天的。简单的一瓶水，我心里特别暖。本身我送快递是应该的，我就是为大家服务的。人家那份心，我感觉特别特别珍贵！” 追问李杰，给入行不久、即将入行的快递小哥，提供一些教训吧。 李杰想了想，“出门在外确实是挺不容易的，特别是刚来北京，因为不了解一些社会规则，可能会有一些挫折。我们老家话叫：心态要放得开，同时还要保护自己。”
问李杰受的最大的委屈是什么？他还是忘了自己，替群体操心。 “其实有时候送快递挺憋屈的，有苦没地儿说，因为以客户为中心是我们的原则。有时候，一点很小的事情就会引起投诉，然后没地方申诉，咱们都会被罚钱，或者是要赔礼道歉。有时真不是我们的错，但我们不是个人，是代表公司的，个人做不好，就可能会影响公司形象。” 李杰做快递这么多年了，经验老到、片区谙熟，还会出现这种问题？ “这是肯定的，因为每天送很多快递！不能说每天有，但经常会出现一些状况，是不可避免的。人家也没别的地方说去，然后就投诉，真的有些客户‘一言不合就投诉’。还有的根本没有预知、先兆甚至现场感觉，觉得挺正常啊，就被投诉了！但是，我们受的训练就是不管什么原因，不解释，要解决，没有别的选择！” 让乐观的李杰说出“憋屈”也是挤压到一定程度了，借此，我们或许能更体谅快递小哥的不易，也愿李杰和小伙伴儿们记得那句台词： “愿你在被打击时，记起你的珍贵；愿你在迷茫时，坚信你的珍贵。爱你所爱，行你所行，听从你心，无问西东。”
不舍与催婚
李杰与客户关系很铁，铁到什么程度？哈哈，有客户给他介绍女朋友！ 说来有趣，李杰的妈妈当初就想让儿子早早结婚、生子，于是1990年出生的李杰，阴错阳差成了现在身份证上的认证：1987年出生，进入了人们开玩笑常说的“剩战队”。客户看着这么细心、耐心、勤快、性格又好的小伙子，跟着操心婚姻大事也能理解。李杰说起来还是笑嘻嘻，让人很容易联想出他平时糊弄催婚老妈的样子，典型的倍受宠爱的老幺模样。 “客户也是为我好，我很感谢他们。老妈一直都在催，但快递本身就是一个特别黏人的工作，虽然时间很短，但就是走不开。有一句话，‘做快递谈女朋友的时间都没有！’” 继续“挤压”好脾气的李杰，抛却没时间找女朋友因素，快递做了这么多年，还想继续做吗？难得，李杰流露了纠结。 “要说工作现状来说确实心里挺矛盾的，因为一是特别繁琐，二是有风险。交通风险，快件安全甚至车丢的风险；但说客户方面，我真舍不得，我每天出去好像就是去见朋友，突然间说要离开了，会有不舍……” 李杰很真实，做什么，和谁在一起，给了他从心灵深处满溢出来的喜悦。 “我挺喜欢的！因为这个称号说明快递已经走进了老百姓的生活，是生活中很重要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