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疹正在肆虐欧洲，但远比病毒更可怕的是……

执笔/刀不良

麻疹正在侵袭欧洲大陆！

世卫组织的数据：2018年上半年，超过4.1万人感染麻疹，至少37人死亡。

仅仅半年，就是2017年感染人数的两倍。2017年，欧洲各国麻疹感染人数23 927例，而2016年为5273例。2017年比2016年暴增400%。在这个基础上，今年的感染人数继续暴增。

这个增长速度是触目惊心的。

麻疹是儿童最常见的急性烈性呼吸道传染病之一，通过咳嗽或打喷嚏在空气中传播病毒。但它又是完全可以防治的。实际上，已经有多个国家和地区根除了麻疹。

为何在高度发达的欧洲，麻疹疫情却呈现失控态势？

壹

“我大女儿一年前入园时，幼儿园要求我们必须提供疫苗接种证书，但我小儿子最近入园时，规则手册中已删除该条文。”

孩子就读于罗马某知名连锁私立幼儿园的米歇尔告诉《环球时报》记者。

意大利前届政府2017年8月出台强制儿童接种疫苗的法案，要求适龄儿童入公立幼儿园时，家长必须提供孩子接种过10种常规疫苗的证明，其中包括麻疹、破伤风和脊髓灰质炎疫苗。家长如果拒绝给孩子接种相关疫苗，幼儿园有权不予接收其子女，同时，家长还会因此被罚款500至1000欧元。

让很多意大利人意外的是，今年6月意大利新政府上台后不久，就提出疫苗法修正案，涉及取消强制学龄儿童接种疫苗的内容。据了解，相关法案已于近日获得意大利众议院批准。意大利副总理兼内政部长萨尔维尼表示：“疫苗法规定的强制性疫苗，在某些情况下不仅没有作用，而且注射还具有一定危险性。”

意大利新政府的新政策，是在欧洲日益强劲的“反疫苗运动”的直接体现。

意大利真正反对疫苗的群体并不是主流，只有一小部分人群是坚定的疫苗反对主义者。但这部分人有很强的话语权，在社交媒体上非常活跃，他们的言论改变了许多父母的态度。

世界卫生组织2016年的数据显示，在意大利，有20.64%的家长认为疫苗是不安全的。还有一些意大利科学家认为，强制为低龄儿童注射疫苗有害。他们担心疫苗接种可引发自闭症、免疫力低下。2012年，有一位意大利家长提出孩子因接种MMR疫苗（麻疹、风疹、流行性腮腺炎疫苗）而患上自闭症，随即提起诉讼，并获得赔偿。该诉讼案加深了意大利人对疫苗的信任危机，甚至还出现专门的反疫苗接种组织。

反疫苗运动的后果是明显的。   

欧洲疾病和防控中心的数据显示，2017年意大利爆发5000多例麻疹病例，其中4人死亡。意大利占欧洲麻疹病人总数的34%，数量在欧洲仅次于罗马尼亚。意大利两岁儿童接种麻疹疫苗的比例约为87%，远低于世卫组织要求的95%的比例。

“出台这样的法规太不负责任，将使意大利倒退回中世纪”“太可怕了，我不敢想象孩子们处于怎样的危险中”“反疫苗者等同于杀人”……在社交网络上，充斥着很多意大利人的担忧。同样，一些学校也担心，未接受疫苗接种的学生会传染他人，给校园带来健康隐患。目前，意大利卫生部已接到30万民众签名抗议，要求政府保留疫苗法案强制措施条款，确保在校学生和儿童的健康安全。

但是，这部分声音，往往被反疫苗运动的声浪覆盖了。

贰

1998年2月，英国皇家自由医院医生安德鲁·维克菲尔德在著名的医学学术期刊《柳叶刀》上刊登了一篇文章，指称麻疹、腮腺炎及风疹（MMR）疫苗可能和自闭症有关。

安德鲁·韦克菲尔德

在一般人看来，自从接种计划实施以来，自闭症诊断率在不断提高，加上退化性自闭症的症状多发于第一次接种的年纪附近，它与疫苗接种的关系很难撇清。这篇报告一经发表，在经过媒体煽风点火地渲染，公众对疫苗安全性的恐惧和疑虑被彻底点燃。

尽管后来有证据证明韦克菲尔德及其研究团队在研究伦理上有巨大漏洞，英国医学总会也于2010年将那篇论文从《柳叶刀》上完全撤稿，并裁定维克菲尔德“不诚实、不负责任”。

但既定的伤害造成了不可逆转的影响：就在专家们大量发表文章、否定MMR和自闭症联系的那几年，MMR疫苗接种率一路跌至谷底。根据英国公共卫生部的统计，英格兰每年约有24,000名儿童未接种三种传染病疫苗，其中一些家长因害怕潜在的危险副作用而选择不接种疫苗。

根据伦敦大学卫生和热带医学院“疫苗信心项目”在2016年的一项全球疫苗信心状况显示，欧洲是世界上对疫苗的信任感相对而言比较低的地区：在全球10个最不信任疫苗的国家中，有七个位于欧洲。

图片显示的是“疫苗信心项目”在2016年对全世界对疫苗的不信任程度调查。可见，在2016年，法国是全世界最不信任疫苗的国家，不信任度达到了41%。

麻疹病情的卷土重来和民众的“反疫苗”情绪已引起法国政府的重视。法国健康资讯网站“为何求医”认为，接种疫苗是人类对抗传染病最有效的公共健康举措。根据法国的新法令，2018年1月1日起出生的婴儿必须接种的疫苗将从此前的3种增加到11种。如果不接种疫苗，将无法入托、入学，以避免给其他孩子带来疾病风险。

法国公共卫生部门提醒说，只有高免疫覆盖率才能产生群体免疫力，从而消除某些疾病。法国媒体报道，强制接种的11种疫苗均有高效作用，可以在90%的情况下保护儿童免受疾病和不良反应侵害。此前，有200名法国医生联名支持卫生部门的这项强制令。

叁

从世界上第一支疫苗诞生之日起，反对疫苗的声音就与它如影随形。

据刀哥了解，历史上，反疫苗运动一共历经了三次高潮。而每次高潮，都源于疫苗的副作用给人们带来的恐惧。

第一次是天花疫苗接种技术刚出现的时候。得益于爱德华·詹纳牛痘试验的成功，天花疫苗得以在19世纪初开始广泛传播。但由于詹纳的想法在他的那个时代还是超前的，因此从一开始，这一技术就遭受到了来自卫生、宗教、科学和政治上的抨击。

对很多家长来说，天花疫苗本身就自带恐惧效果：它要在孩子的手臂上划刀，同时注入从一周前接种过疫苗的人的水疱提取的淋巴液。这样看似心惊肉跳的画面也的确会给第一次接触这种新生事物的人带来强烈的心理排斥。

最终反对的结果是英国政府在天花疫苗的强制性接种问题上有所让步，英国国会于1853年通过的预防接种法本规定了强制接种及惩罚性的条款，但在反疫苗人士的不断冲击下，处罚性条款最终在1898年版本的预防接种法中被去除掉了。

19世纪，反疫苗人士制造各种谣言来妖魔化疫苗接种技术，比如，有法国艺术家就用漫画造谣，称谁接种牛痘疫苗头上就会长出牛角。

第二次发生在20世纪70年代中期，当时，英国一家儿童医院的一声威尔逊发表了一份名为《百日咳接种的神经系统并发症》的研究报告称，发现有36名儿童在接种了（百日咳、白喉、破伤风）DPT疫苗后，患上了神经性疾病。

该报告经电视纪录片及报纸的报道发酵，再次引起了人们对疫苗安全性的关注和争议，这种焦虑情绪迅速向多国蔓延。尽管英国疫苗和免疫联合委员会再三向公众确认其安全性，并启动了一项国家儿童脑病研究证实了婴幼儿的神经疾病与免疫之间的关联度很低，但公众的疑虑难以被打消。结果，很多国家的政府迫于压力，纷纷在这一问题上再次让步。

第三次反疫苗高潮发生在百白破疫苗争议事件的25年后，也就是文章开头提到的由韦克菲尔德那篇论文引发的民众对麻疹、腮腺炎、风疹（MMR）疫苗的恐惧，这起事件后来被评为医学界“过去100年间最具迫害性的医疗骗局”，人们对疫苗的信任感大跌，世界上多地的疫苗覆盖率也随之大幅降低。

肆

近年来，在社交媒体的传播作用下，本来相对而言还比较小众的反疫苗声音得以向全球扩散，并对疫苗覆盖率带来了很大的负面影响。2017年，《疫苗》期刊刊登了一篇关于意大利的MMR疫苗的调研报告，该报告指出，MMR疫苗接种覆盖率与以“自闭症和MMR疫苗”为主题的社交网络活动之间存在显著的逆相关性。

此外，民粹主义在越来越多国家的兴起，也对反疫苗运动起到了催化作用。

在法国，国民阵线领导人马琳·勒庞， 也在倡导人们面对政府要求孩童必须强制性接种11中疫苗时，能有说“不”的权利。

而在美国，反建制的民粹代言人特朗普自己就是一个疫苗怀疑论者。他曾多次质疑疫苗的价值，并于2014年在社交媒体上发言称：“健康的小孩去看医生，被打了各种疫苗，感觉不舒服，然后就变成了——自闭症！这样的例子太多了！”

特朗普与韦克菲尔德在去年1月的总统就职舞会上

而特朗普对疫苗的反感也没有停留在口头上。还是在去年1月，另一位疫苗怀疑论者，美国前总统肯尼迪的儿子小罗伯特·肯尼迪宣称，他将牵头一支由特朗普召集的联邦小组，对疫苗的安全性问题展开调查。

由于种种原因，这个计划最终流产了。对此，《卫报》表示，尽管这个设想最终没能成功了，但这种可能性“让整个医学界都打了一个冷颤”。

反疫苗运动的扩散，造成的后果只能是社会上的免疫覆盖率降低，原本得以将流行病牢牢控制，甚至彻底消灭的群体免疫力，不断遭到瓦解。

2017年2月，英国《每日电讯报》援引英国卫生部免疫科主任大卫·萨尔斯伯里的观点警告称，麻疹正在英国“如野火般蔓延”，该报还称，群体性免疫，已经在英国开始崩溃。

根据《金融时报》的报道数据，2017年，欧洲至少有35人死于麻疹，97名美国儿童死于流感。该报记者安德鲁·杰克称，一度受到控制的传染病现在正在造成不必要的死亡和伤害，特别是在美国、东欧和南欧。不仅是未接种疫苗的儿童会受到影响，同时免疫系统较弱的儿童因无法接种疫苗将更容易受到伤害。

流行病学家Gid M-K在其一篇名为《反疫苗运动正在杀死欧洲的孩子》的博文中谈到今年欧洲仅上半年就有超过41000人感染麻疹时，自问自答道：

知道最糟糕的地方是什么吗？

这些本是完全可以阻止的。每一个生病的孩子，每一起孤立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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