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春刀》：一封情书，写给路阳和中国武侠

原题：《绣春刀》的困境与突破

作者：李逾求  开屏影视文化工作室创始人、《今古传奇·武侠版》前任社长·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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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许多武侠迷来说，《绣春刀》是中国武侠电影泥石流中的一股清流。

它是希望，也是路标，也是在侠道同行的“爱人”。

所以，一封“情书”，必不可少。

但它又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情书”。

情书1：写给票房

《绣春刀：修罗战场》的票房极限

《绣春刀2》上映三天不到，票房8000万，拍片占比从30%多下降至20%多，前有《悟空传》，后有《父子雄兵》，两面夹击，即便周末两天票房能够起势，要超过之前华语武侠电影最高纪录，《龙门飞甲》5.5亿（2011年，国内电影票房103位），几乎不可能，达到保底的4亿，也很困难。

看看国内武侠电影票房前十：

《龙门飞甲》，5.5亿；

《道士下山》，4亿；

《白发魔女传之明月天国》，3.9亿；

《一代宗师》，3.5亿；

《卧虎藏龙之青冥宝剑》，2.6亿；

《英雄》，2.5亿；

《叶问2》，2.3亿；

《新少林寺》，2.2亿；

《投名状》，2亿；

《四大名捕3》，1.9亿。

《绣春刀2》最终票房前十，也就是至少要达到2亿，可说板上钉钉。它超越《绣春刀1》的0.93亿票房，最快今日就可以达到。

而两部绣春刀在豆瓣的评分，都属于“（相当）不错”的级别。

第一部，7.4分。

第二部，至今是7.7分，较为坚挺。

要知道，国内武侠电影豆瓣评分最高是《新龙门客栈》的8.4分（日本的《七武士》，是9.2分），即便是李安的《卧虎藏龙》，也只有7.9分。

因此，《绣春刀》可说已相当不错。

口碑好，票房也更好，《绣春刀2》是一部相当成功的续作。

但是，我们不能不看到的，是国内武侠电影最高纪录是8.4分，日本武侠电影最高纪录是9.2分。差距几乎是天堑。而且，这是纵观所有武侠电影得来，本身应该说具有相当的公正性。

我们同样很难想象，无论类型文学还是类型电影，几乎都是国内第一类型的武侠，票房纪录会停留在5.5亿这个尴尬的数字上，并且可能还要停留很久（内地票房纪录是周星驰《美人鱼》的33.9亿，差六倍）。

武侠为什么不容易出经典，且不容易成为爆款？

武侠是怎么了？

情书2：写给武侠的过去

武侠的庞大躯体正被渐渐消解

武侠，无论是从类型文学，还是类型电影角度，几乎都是中国自有类型以来的最大类型，如果我们对此还有疑问，只要稍稍想一下金庸古龙的覆盖度，就可以打消了。

武侠是令人无法忽视的庞然大物。但这头庞然大物，在很多人心目中，是正在死去，或者已经死去，正在腐朽的过程中。

对于武侠来说，正有一个绝佳的参照，就是“盘古”。

《五运历年记》云：元气蒙鸿，萌芽兹始，遂分天地，肇立乾坤，启阴感阳，分布元气，乃孕中和，是为人也。首生盘古，垂死化身，气成风云，声为雷霆，左眼为日，右眼为月，四肢五体为四极五岳，血液为江河，筋脉为地理，肌肉为田土，发髭为星辰，皮毛为草木，齿骨为金石，精髓为珠玉，汗流为雨泽，身之诸虫因风所感，化为黎甿。

巨人死后，身躯仍要发生作用。

我们再来看看武侠的身躯组成：

武侠=动作+古风+幻想+奇人奇事奇情+正义对抗邪恶+新鲜感+江湖。

这些组成部分，像一块块木板，组成了一个叫做“武侠”的木桶。

并且，武侠不只包容了这么多，还有更多未被概括容纳进来。武侠不只是“有”，而且有的每一种几乎都表现得最佳。武侠近似于没有短板的类型。

所以武侠可以占据统治性的地位。

现在呢？不一样了。

要看动作片，可以看《拳霸》、《突袭》、《战狼》，从李连杰，成龙，到甄子丹，吴京，托尼贾，动作片并未过时。

要看古风，历史，古言，奇幻，神话，战争……全面崛起，武侠中的“古风”，也被取代了。

幻想，曾几何时，武侠中的点穴、轻功、一指禅引起了多少关注，如今，腾云驾雾、伏虎降龙，已经很平常了。玄幻，神话等影视剧，更是借助特效，远远地将只能到达“降龙十八掌”程度的武侠抛到身后。

奇人奇事奇情。以前我们喜欢武侠，喜欢的是里面有我们不知道的人事情，现在我们有了网络，“武侠”就好像一颗洋葱，一层层剥掉后，已经不剩什么。奇人奇事奇情已经去到了神话、古言、玄幻、悬疑等中去，也去到了网络中，“现实比想象更离奇”。

正义对抗邪恶。同样被替代了，警匪片，战争片，超级英雄电影，已经近乎全面取代。

新鲜感。武侠之前受欢迎，因它能赋予人以永无止境的新鲜感，一个江湖，一句台词，一种审美调性，一种新的武功，新的兵器，甚至于林诗音头上的饰物扇子……这些，也都被取代了，大众更爱看《速度与激情》、《疾速追杀》这些能赋予人以新鲜感的东西。

江湖。《盗墓笔记》、《鬼吹灯》中的江湖感也并不弱，《速度与激情》、《疾速追杀》又何尝不是？

武侠像开天辟地，力竭的盘古，身躯已经近乎全面转化为其他。

我们看国内票房前十：

《美人鱼》，33.9亿；

《速度与激情8》，26.7亿；

《捉妖记》，24.4亿；

《速度与激情7》，24.2亿；

《变形金刚4》，19.8亿；

《功夫瑜伽》，17.5亿；

《寻龙诀》，16.8亿；

《西游伏妖篇》，16.6亿；

《港囧》，16.1亿；

《变形金刚5》，15.4亿；

除了《港囧》，几乎全部都可以视为武侠的变种或替代品。什么感受？

除了这些，武侠最后还剩下什么呢？

大概也就只剩下情怀了。

大众能为情怀买几次单？

情书3：写给《绣春刀》

《绣春刀》是对武侠衰落的正面呼应

看武侠可以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武侠全兴。过去。

第二阶段：武侠衰落。现在。

第三阶段：武侠大兴。未来。

我们现在做的事，就是尽快结束第二阶段，进入第三阶段。

得出武侠衰落的观点很容易，要想武侠兴盛，就很困难。

那么，武侠能否再度兴盛，第三阶段是否只存在于传说中？

我们先来看看国内票房前十的武侠片，几乎全部都是来自于武侠名著、历史传说、经典电影、历史人物，有多少是来自于“原创”呢？

只有《道士下山》，是通过近十年内出版的小说改编而来。

这可能首先说明，对于武侠来说，“大IP”不好使。

为什么？因为它们呼应的还是“武侠全兴”时代的武侠，而在“武侠衰落”时代，它们并没有产生它可能有的力量。

我们不是否定过去的武侠不好，而是过去的武侠，在现在这个时代，很可能已经过后于时代，在一定程度上，它“过时”了。

我们需要“新武侠”。《绣春刀》至少是“新武侠”。

虽然它也借助了一些历史史实，但它本质上，还是一部由主创人员创造的作品。

就是说，这个故事，是“全新”的。

它展现出一种非常出色的“原创”精神。

这种全新、原创，为我们认清武侠的发展，提供了一种非常好的借鉴，就是：

它不再依赖于任何武侠传统，不是站在武侠的废墟上，而是将武侠从0开始重新建设时，我们既明白了武侠何以衰落，也明白了武侠何以再兴。

那是什么呢？

其实很简单，像阳光，空气，水，和常识一样简单。

武侠大兴是由于武侠的全面“均衡”。

武侠衰落是由于武侠的全面“衰落”。

武侠的再兴，必然也是由于的全面“兴起”。

关键是“全面”，也就是“均衡”。

武侠要从0开始，一点一点，构建起自身作为一部电影，一个故事，一种类型的自觉。

这是《绣春刀1、2》所作出的最宝贵的尝试。

一个围绕“绣春刀”建立起的江湖，有一以贯之的规则。并努力建立起自己的调性，自己的美学范式。

我们在《绣春刀1》中隐约看到的，到了《绣春刀2》中，就加以明确下来。很多时候，毕竟有些东西是要创造者自己去有意识地定型的。

2对1一以贯之加以继承的，就是《绣春刀》想要呈现的美学范式：

绣春刀=锦衣卫、明朝、飞鱼服、绣春刀、大时代小人物、职场、义气、拳拳到肉的打斗、考据扎实的奇门兵刃、专为限制作出的规则。

对应广义武侠片：

武侠=动作+古风+幻想+奇人奇事奇情+正义对抗邪恶+新鲜感+江湖。

会发现，《绣春刀》对武侠的全面性，几乎都作出了正面的回应。

以飞鱼服和明朝对应“古风”的审美调性，更狭窄，因此更有力量。

以锦衣卫（职场）和绣春刀呼应传统武侠中最有魅力的“江湖”。

以大时代小人物呼应奇人奇事奇情。

以拳拳到肉的打斗和奇门兵刃呼应动作。

以奇门兵刃和规则呼应新鲜感。

以职场和义气呼应正义对抗邪恶。

所以，《绣春刀》的成功，的确是武侠的成功。也是全面、均衡的成功，同时也是专业、细分的成功。它是真的把武侠电影当做武侠电影来拍。

但是，专业、细分的后面，可能就是它不够“大”，因此你很难期待它产生大体量的超级电影。因为它的价值观，首先就不是普适的。

其次，全面、均衡的后面，可能就是不够“突出”，什么都做到了，整体上会显现出一种“优质”的质感，但因为它各方面都要补足，各方面都要用力，各方面都要摸索，所以用力均匀，会很难挑出特别出彩的地方。

就好像《绣春刀2》，要考虑到普适些，就要加入爱情，于是有了“北斋先生”；要呈现给观众想看的拳拳到肉和奇门兵刃的打斗，就要加大打戏的比重；要考虑到“演技”给人的快感，就要加大张译、金士杰、刘端端、雷佳音等演技好的戏份——实际上，就以演技而论，刘端端的朱由检是否就无可挑剔，他的表演是否足够精彩但仍然给人以脸谱化、教科书般的刻意感？

顾不到。

它毕竟只有120分钟。这里多了，那里就少了。什么都想要，就要流于平庸的危险。

比如北斋先生，可能就是电影中最大的败笔。

你看北斋，开始以为这或者是武功高强，扮猪吃老虎的匪首；或者是胸怀大志，要匡扶天下的奇女子。但是，你看到她的出场，雨天送伞，仔细回想后，也许会觉得她是在刻意接近沈炼，以获得那本册子。但是，这已经是你看过电影后的“深入思考”。一部武侠电影，让人觉得“不适”，“看不懂”，本身是没有办法称为“成功”的。

你会越来越混淆北斋究竟是下棋的人还是本身就是一颗棋子，你把握不住。

你不知道北斋是怎么切入故事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切出的。

之后，北斋几次逃跑，刻意。北斋好像是一具没有主动意识的傀儡，需要增加一些外景戏，需要用追逃展现紧张感，“让北斋跑”；需要增加一些冲突，激化沈炼和北斋的感觉，“让北斋跑”；需要表现沈炼和裴纶等人对抗军队，表现孤勇，“让北斋跑”。

北斋是谁，北斋什么身份，她的性格特征是什么，行事动机，内在逻辑是什么？这些都有，都说不明白。

还有一个细节。北斋嵌入到沈炼家里，去偷名册，被裴纶撞上了，北斋只好假装是沈炼的妻子。这里就有几个问题：

1，北斋是开门进入还是爬墙进入？

她的人设应该是不会武功的，也应该不会开锁，所以她的进入，就是一个“灯下黑”。不能深究。当然也可能是别人送进来的，为什么送进来的人不去寻找名册呢？

2，如果北斋是开门进入。

可以解释裴纶和北斋相遇，北斋假扮沈炼妻子的问题。但是，北斋的人设，是可以打开别人家门大摇大摆搜索的吗？存疑。当然，这样会比较能解释接下来裴纶的进入。

3，假设北斋是爬墙进入。

门是锁着的。那么裴纶就很可能是翻墙进入的。翻墙进入的人，遇到同僚的妻子时，有没有可能两个人一起坐下来喝喝茶聊聊天？一般人都不会。

4，北斋是如何找书的。

电影中，为了表现北斋找书的力度，给出镜头时，沈炼家中的书都被丢到地上。好像土匪一样。北斋是这样的性格吗？

这些是没法推敲的。一推敲，都是破绽。（因为电影只看一遍，或许记忆有所偏差，只能记得观影时的“不适”和“不解”，具体描述时可能不够准确，敬请谅解）

但是，电影原本就是精简的艺术，120分钟内表现出来的，每一分，每一个镜头都要有价值。设立一个较高的标准，应该是电影人必须要做的。

所以：

专业、细分，就不够“大”；全面、均衡，就不够“突出”——《绣春刀》在呈现出突破时，同时展现出的是它的困境。

而这个困境，至少就目前看来，是《绣春刀3》，乃至于到《绣春刀10》时，仍难以解决的。

那么，《绣春刀》还有前途吗？武侠还有前途吗？

答案是“有的”。

情书4：写给世界观

《绣春刀》和武侠的前途是“世界（观）”

《绣春刀》最可惜的地方，是停留在“江湖”的层面上，没能向“世界”更进一步。

因此你看完《绣春刀1》后，会为导演编剧等的创造力感到“惊喜”，到了《绣春刀2》，你依然会觉得导演编剧编造故事的能力出众，但整体上，“惊喜”成为正常“期待”，你看完后，就会觉得“意犹未尽”，甚至有些“怅然若失”。

说到底，你没有继续从这部电影中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你想要的是什么呢？

新鲜感，持续的，无穷无尽的，哪怕我在八九十年代连续看100部武侠电影也能看到的新鲜感。

因为武侠是足够广阔的，所以新鲜感是可以层出不穷的。

《绣春刀》呢？到第二部时，甚至已经让我们觉得有力竭之感。

因为它本质上，还是一个“小江湖”，而不是“大世界”。它的容量是“有限”的。

当它无限时，就应该从“大时代小人物的命运”放到比如“锦衣卫判案”这样的着力点上。

也就是，《绣春刀》是有限的，《007》、《谍影重重》是无限的。

《绣春刀》要走得长，几乎只能走这条道路。

武侠要走得长，几乎也只能走这条路。

要有一个真正的“世界观”，要一切故事，都是为创造这个世界服务的（世界观同时又是为故事服务的）。

世界是无穷无尽的。

我们必须也不能忘记，即便是金庸、古龙，在中国类型故事界的统治性地位，也没有能真正走出国门，走向世界。

中国电影的未来，必然是要走向世界，必然是要“赚美金”。

靠什么？

显然不能全部靠金庸古龙“有的”，更要靠金庸古龙“没有的”，他们所没有的，限制他们走向世界的，恰好就是“世界（观）”。

一种能够被全世界的人都能接受的“世界观”。一定是普适的，大众的，也一定是极具商业价值的。

《长城》其实是一个有益的尝试。

但还不够。

《绣春刀2》呢？

其实相比于《绣春刀1》，第二部有进步，也有退步。进步的是对故事的掌控能力更强了，退步的是导演一些个人风格有所失色。

但是，即便掌控能力增强，仍然有些地方，有失色的表现。最大的失败，就是上面提到的北斋先生。

相比于《绣春刀1》的“讲究”，《绣春刀2》呈现出的，其实已经有“将就”的意味了。

现在很多电影奉行的价值观，不是说我要努力做一部好电影，而是我要做一部有足够卖点的电影，如果槽点和骂点是卖点，那么我不介意槽点和骂点多一些。

《绣春刀2》和大部分比较有良心的电影，自觉或不自觉地奉行的价值观是：

我提供给你丰富感，无与伦比的丰富感，让你觉得“超值”，所以细节就不要太追究了吧？

可能这也是一种圆满，但却不是终极的圆满。

《绣春刀2》是一部我会向所有人推荐的武侠电影，但我认为，它的本质上，还是“混乱”的。

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按照这种思路，打造《绣春刀3》，或者一系列的《绣春刀》，我是存疑的。

因为，这毕竟还是“小江湖”，不是“大世界”，固然，巨匠在限制中表现自己，但有时限制也的确是螺蛳壳里做道场，是难以舒展开手脚的。

我们还是用桶来做比方：

决定桶的容量的，不是哪一块木板，而是桶底。

木板越全面，均衡，越能显出桶底的重要性。

小江湖是小桶底，大世界是大桶底。

路阳团队已经通过两部《绣春刀》电影，证明了他们是国内最强的武侠类电影创作团队（之一）。

他们需要的，也许只是一个桶底，更大的桶底，更大的“大世界”。

所以，我要郑重推荐一下“东宋”武侠世界。

可能是当今准备最充分的武侠世界，可能也是当今唯一一个拥有“武侠世界”自觉意识并且主要以文字呈现的世界。

不只是向路阳团队，更是向所有侠道同行推荐。

或者说，我推荐的也不只是“东宋”武侠世界，而是全部的武侠世界，或者说，是对武侠世界观的更高度重视。

情书5：写给东宋和所有武侠世界

“东宋世界”可能是当今准备最充分的武侠世界

国内有哪些出色的世界观呢？

可以认为有很多。但是，国内有哪些出色的武侠世界观呢？

可能就屈指可数了。

因为大部分世界观是奇幻世界观。武侠世界观很少见。如东宋一般准备充分的世界观就更少。

2009年初，东宋世界观开始建立，到现在已有8年多时间。东宋真正经过了千锤百炼。世界观累计已有几百万字，最终成型的也有50万字。

而且，它还在建设中，丰富中。

在这个世界观中，诞生了《化龙》（400万字，尚未正式对外推出）、《燃烧吧，火鸟》、《赤酒引》等长篇。

4个月前，它在黑江湖公众号上正式推出，现在已有40余位作者加入，80余位预备作者，作者群随时可能达到200人以及更多。

在这个世界中，有无穷无尽的可能性，比如——

它有武侠世界中不曾有过的奇丽炫美的想象：

毒鸟。

既似是一对完全一模一样的红绸一般的鸟，又像是一只鸟。因为当其中一只在动时，任何一点细微的动作，都会引发另外一只鸟的动作，并非一模一样，但其中就像一根完美的链条，是因与果的关系，完美的因果链条。

先动的一只鸟引发的另一只鸟的后动，每一个动作，都是完全唯一的，另一只鸟亦反过来因为前一只鸟的相应的唯一动作而动作，因此这是两只鸟，亦是一只鸟。

几千年来，无形无质的毒鸟，终于被隐侯爷“想象”成一只鸟，而如今，毒鸟出现在世人面前，有形有质，物质被意志决定了，想象产生了实体。

这个宇宙的诞生是否也是如此？

在无穷无尽的时间的长河中，只有“一”，是“一”想象出了这个宇宙的全部细节，因为在无穷无尽的时间里，所有的这些都成为可能。

然后想象的宇宙得以呈现，“一”成为“神”。

毒鸟挥舞着翅膀，一上一下，翩跹颉颃。

毒鸟浑身都是由红构成的。

但是红出了一千个层次。

……

“红与橘红色之王，永恒不变显威严。”

一种美艳到显得妖异，张扬到显得神秘，完全不可能存在的事物呈现在众人面前。它的羽毛像是最精柔细腻的新产丝绸，然而翅膀拍击空气时发出的裂帛般的响声，却仿佛高原藏地喇嘛风寒凛冽的千年红袈裟。（详见李逾求《化龙·猎宴》）

它有高度概括的设定和具象：

八十一城如最璀璨的星辰，镶嵌在神州大地上，城城不甘人后，奋勇争先，任何一座城市都有身为帝之下都的自觉，好像生来就该承受另外八十座城市的拱卫。这种情形被称为“昂”。

“昂”既指众星拱聚、群星争鸣，也指群星中最灿亮的一颗星。

江湖大兴，这时的神州处于空前尚武的时代，信神不如信己，随之而来的是宗教的衰落，佛教、道教的教义融入武学，成为武道的三大奠基之一，获得了另一种形式的伸张。与此同时，炼金、建筑、丹药、机械等最终可以着落到身体修炼上的其他学科也得到了长足发展。人体文明的成就超越以往任何一个时代。

这是一个竞相逐力的时代，由此形成了“昂”时代独有的美学。修炼武道的人的身体，叫做——

“陀”。

“陀”，大耳它，原意是指万物如蛇、贴地曲行的情形，后来引申为万物在大地吸引之下，做出的种种要超越大地的飞翔腾跃的姿态，后来，则专指习武人的身体。

也有人将陀体与佛陀结合起来，以为武者修炼到最后，将生具佛陀的“三十二大人相”和“八十微妙种好”，“三千威仪，八万细行”，继而成为真正的佛陀。（详见李逾求《燃烧吧，火鸟》）

也有具体细致的世界观呈现，深入腠理：

扬州建筑的风貌虽与镇江相似，却在繁华街的排布之上独具匠心。繁华街是新规整过的。程芝站在最东边那条街的街口，第一条繁华街是红色的街。并齐的红木招牌，红色灯笼，红色门帘，红色绸幔，整整齐齐的红色。到了下一街口，绿檀木牌匾，黄中掺绿的灯笼，浅青色门帘，整齐的绿色。真是稀奇的排法。他又走了两条街，看到了玄色、黄色以及蓝色的街巷。看来是按照金木水火土的五行之色排布的。

程芝走进“金”字街巷，看到街道两边的店铺类型完全相仿，古董店对着古董店，当铺挨着当铺。再顺着一个酒馆横着看去，隔壁的蓝色街巷同样也在屋顶挂了酒肆的旗帜。（详见赤酒《赤酒引》）

它有充满画面感的想象和呈现，有风情：

每个梦都难以避免破碎的结局，金色的日光倾洒在玉白色的石柱上，他微微睁开眼睛，活动僵硬的筋骨。朝阳再一次升起，他的时间又少了一天。

他看到黛帕的身影，她站在祭祀堂中央，沐着初升的光，翩翩起舞。

六根白玉石柱上，全都点了火焰，熊熊的火光燃烧，映红了半片天空。季果用一根木笛奏响祭乐，乐声婉转而绵长，变幻莫测，黛帕就在这乐声中舞动，脚上和腕上的铜铃响动，刚好与乐声相和，青石砖上映出六个舞动的影子，光怪陆离。

这就是苗人代代相传、弥时悠久的秘术，以女子之身为活祭，吸引爱好舞乐的圣灵。来自上古的旋律穿透了时与空，忘情的舞动则牵起了天与地。南宫煜定睛远眺，在那云雾的尽头，真的浮现出巨兽飞翔的身影。（闻笛《凤羽·圣灵血》）

有对另一个世界的呈现，而这个世界中还有一个世界：

地下舞姬教坊，只能存在于地下。

唐城是沙海中最大的城，因而唐家也被称为“沙海唐”。唐城以赌闻名于神州。赌是消遣，唐城从不缺少消遣，除了赌，自然也要有些别的吃喝玩乐作为陪衬。舞姬是少不了的，美妙的舞姬到处都是，但有一种舞姬，却只藏于沙海唐城之中。

“沉默的舞姬”。

沉默的舞姬将整个身体化成一个只会跳舞的鲜活机器。

她们从生到死，只与舞相伴。

她们不会讲话，就不会随便地用舞蹈作为幌子，借着舞姿、容貌与身体去攀附销金窟的恩客们。她们从教坊出去，就被送进沙海的唐城里，永远被收藏起来。

跳舞与文采一样，都看不到，但文采能够变作文章，以纸笔存留，跳舞却不能。她们正是舞蹈的承载品，犹如话本之于文章。（详见赤酒《沙海·沙海的女儿》）

有宏大历史后的细微真相：

“靖康二年，钦宗与徽宗为金兵俘掳北去，囚于五国城，至死不得归乡。后来徽宗之子赵构即位，也就是高宗。逃至临安，称南宋。这些自不必提了。只是，钦宗与徽宗真的就这么死了吗？”老族长嘿然一笑，“他们还留下了后人。就在这三百多户中间。”

“当时，几名死士在二宗死后，按照他们的吩咐带着小王子逃了出去。不想途中竟遇到了异族人，为了躲避异族人的大军，他们只好一路往西，逃到了这里。那时高宗已经即位，死士知道，即便带着小王子回了临安，只怕也是个死，于是便在这荒城中住了下来。这么些年，偶有旅人经过这里，有的留下来了，有的死了。慢慢的，荒城中便有了人烟。”（详见江浪《沙海·孤城》）

也有将来足以成为传说的当下传奇：

在谢衿轻巧打开门时，我带着她吸在山洞壁上，她还欲挣扎，但当她看里面，恨不得使上锁骨神功。

里面是一个小型的拍卖场，这边便是拍卖台与观众席中间上空的一个悬门，对面下面还有一个门，理论上讲那个门应该是出去的门。

唐须是着装打扮过的，如果不是极其熟悉之人恐怕难以辨识，恰好我看人观人眼，闻人声，判断此人定是唐须。下面坐着各个势力的代表，有一人我甚至认识，长安人。除了东宋那些大势力之人，还有一些沙海列国的人。

“我这些武器，都是为唐家研究出来的终极暗器，图纸与暗槽的毒我们都是提供的。唐门不愿意出钱赎走，那就便宜各位了。如果愿意加入我们的联盟，此类武器，以后的图纸，我们免费提供。”

原来是唐须拿着唐家的武器向唐家要赎金，唐家不愿给，他便低价销售，引起混乱，谋求更高赎金？（详见苏三《沙海·泣血成瑰》）

有对人的精神世界的高度关注和奇妙的想象力：

黑梦入喉，大幻又至。

有许多一尺来高的小人儿熙熙攘攘跳了出来，把他拽入了广袤星空，在他身边旋转跳舞。展飞白试着移动，却飞了起来，小人儿们啪的一下，全如泡泡般破裂消失，散做光影氤氲淡去，只剩下他和无穷尽的星空。他孤独地悬在黑暗里，头顶、脚下、四周都是遥远、虚假、像背景一样的星幕，任何移动都无参照、无尽头。这意味着失去方向感和距离感，展飞白感到极为晕眩。

这是一道修行上的难题。

人人都道，忘川葫芦展飞白嗜酒如命，但不是人人都知道，忘川葫芦虽然是展飞白的武器，但酒才是他的修行关键。展飞白行走天下遍寻好酒，只为了酒后半梦半醒时寻找那一线和天道之间的缝隙。

黑梦不是极品好酒，但它能有清晰的幻境。每个人获得的体验都不一样，有人沉迷温柔之乡，有人纸醉金迷浪荡，有人被满堂喝彩，有人只是得了一件新衣裳，但展飞白第一次入梦便清楚地知道，幻梦如障，若破解参悟定会受益匪浅。（详见七娘《沙海·赤炎鹳》）

也有赤裸裸的美感的呈现和调性的展示：

不一会儿，那漆黑的沙舟里散出一缕光亮，可能是一盏古老的油灯，也可能是聚集起来的荧光。赵文煜站在月牙泉边，看着灯影里模糊的身影，竟不觉黯然神伤，一阵思潮澎湃，暗叹，你我都是命不由已的人。片刻之后，沙舟上的孤灯熄灭，人影也消失不见。他蹲在泉边，用双手掬了一些泉水喝了，吃了一点妖月留下的干粮，开始攀爬桃树。

月光下，一个穿着囚服的男人，双手抓住粗壮的桃干，一步步向着桃树高处行进。苍白色的桃花不时飘落，他像一匹匍匐在云端花间的野狼。（详见南生之风《月影刀》）

有平常但不平凡的侠义和古典呈现：

他拿着册子，慢慢翻着，这重影剑，着实难铸，虽说看起来平淡无奇，刀刃薄如纸片，却可削铁断金，这对材质、工艺、火候的掌握要求极高，更奇在，这剑把处却是上下两层，按动剑格处一条细细的龙纹，便可从主剑上分离出一把子剑，主剑略宽，稍长，两剑合作一处时，子剑密密贴着，剑脊也是比寻常佩剑薄。金天日夜思索，已然如着魔般。

祖父将册子给金天时，还给他讲了一段故事，关于曾祖。

曾祖年轻时，尚义任侠 63 49555 63 31369 0 0 3400 0 0:00:14 0:00:09 0:00:05 5507 63 49555 63 31369 0 0 3030 0 0:00:16 0:00:10 0:00:06 5394喜好游历，三十岁那年游历沙海时结识了一位年轻公子，不过十七八岁，剑术造诣已是惊人，两人一见如故，后一同经历了沙匪，尘暴，遂成莫逆。曾祖从沙海回来后即着手铸剑，日日夜夜，如疯魔了一般，费了约一年时间，终于铸成这把重影剑。

这把剑铸好时，曾祖十分快慰，曾说了一句：“只盼日后你见着这剑，便如我时时在你身旁，也不枉费我作为你的定音笛。”祖父当时年幼，并不懂这话的含义，后来，有人来取走了这把剑，并给曾祖盘下了一间不小的店面作为回礼，便是金家的这间铺子的前身。（详见小莫《定音笛·浮生》）

有传统和创新的结合，仿佛《卧虎藏龙》的不朽：

六姐儿说：一击不中，远逝千里。今日甜泉村一个活口也留不得。

说罢，六姐儿便从怀中掏出那镶满宝石的金椟，从中取出一支毫无修饰的土银簪簪在发髻上。瞬间六姐儿身上散发出晚霞一般瑰丽的光芒。

六姐儿将金椟掷在暴虎的怀里，说：拿去换钱。别忘了那米缸里的银子。

未济拉住六姐儿，哽着嗓子说：六姐姐，我们一起走。

六姐儿冷笑一声，说：这世上哪里有什么六姐姐。只有石门宗六祖闵其臧的定音童子，烛照兽六珈。

说着，仍旧手臂轻轻一扭就挣开了未济的手。

未济又追上去抓六姐儿的手臂，却被暴虎抱住，不得前行一步。未济急得眼泪流下来，大喊：六姐姐！六姐姐！六珈！六珈！六珈！六珈！（详见王垚《定音笛·六珈》）

更有富有ACG气息的少年少女在江湖中放歌放舞：

姬灵咯咯地笑了起来，转身抽出笛子，立在船头：“苍野，你见过水调歌头吗？”

千门望微感诧异，一首曲子，可以说听过，何来见过呢？

还未待千门望回答，姬灵将笛子一横，双目一垂，调子便如水一般，顺着她的十指，脉脉地滑了出来，四周顷刻之间便静了下来。

此时，江面已升上一刀残月，千门望望着姬灵月光下的清丽身影，听着夜阑轻风里的起承转合，心生安定，不知觉地盘膝在船头坐下。

笛声婉转缥缈，荡入浓墨般的江水，惹得江面隐隐泛起白光。那是江中白鲢的鳍，哗哗拍打着水花。初时，只在船头零星游窜，后来便连成线，似丝缕般绕着船身旋转，千门望心中大惊，这些鱼竟是在和着曲调舞动。

突然，音调高扬，鱼身一个接一个跃出水面，以船做莲心，一圈一圈，开出了一朵巨大的白莲。紧接着，笛孔碰撞出几声激越，像起了狂风，鱼群在水底盘旋汇聚，高亮的一声，群鱼像一柄银剑，陡然窜起，直冲天际！

笛音在高潮处陡转直下，剑向着月亮刺去，碰撞出无数银色的流光，那是落下的白鲢，划在天际的弧线。

银光过处，江面微亮，恰似泪光点点，风过无痕。

姬灵收了笛子，半响，才道：“你要记住今晚的月光。”（详见沉舟《定音笛·温柔一刀》）

……

这就是东宋，有千种人存在，是一个容纳无限可能性的所在。

作为一个世界，虽然已诞生了八年，仍然很年轻。

推出四个月后，它已产生了许多出色的作品，之后又会产生什么？

目前已有各期征文累加40多篇，以本人在武侠圈内工作十余年的经验而看，没有任何一篇是没有新意和作者自己个性的，而没有世界观的作品，100篇中，往往至多有20篇可能产生“新意”和“个性”。

100%VS20%。

这就是一个世界力量的最直观展示。

如果武侠电影中也有“世界观”，武侠电影会否显得不一样，会否产生无穷无尽的可能性？

一个木桶的桶底如果足够大，接下来我们要做的，就是把作为桶壁的木板，做得更长。

这就是我们对武侠的信心的由来。

《绣春刀》已经走出了关键的一步。接下来的一步，真正从“江湖”到“世界”的一步，还需要我们一起来走下去。

小结

侠在，公道永不磨灭；

你来，武侠发扬光大。

侠道不孤。这是我们的呼唤。所以说，这一个帖子，是一封情书。

写给《绣春刀》，写给路阳，写给中国武侠。

写给所有热爱武侠的人。

祝愿《绣春刀》大卖。

祝愿路阳团队拍出更多更好的武侠电影。

祝愿中国武侠能够在我们所有武侠爱好者的努力写，迎接来真正的——

武侠大兴。

-END-

黑江湖的武侠观

致谢：

1. 文章作者李逾求，版权归属作者。

2. 图片来自网络，版权归属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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