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天堂里没有过度治疗……
李文亮医生走了,在33岁这样黄金的年龄,离开了他钟爱的妻子和孩子,离开了他的父母,离开了这个让他眷恋的烟火人间。
昨天我在打坐时,试着去感受他,这个我并不认识,却因其去世让整个中国为之哀悼的普通人,他的一生,和他的突然离开。我不相信离开肉体独立存在的灵魂,但是我相信人心能够相互感应,即使是在生者和逝者之间,因为我们分享共同的人性。
我能够感受到这位年轻医生的生活和工作的日常。那也是我的曾经:受过良好的专业教育,有着稳定而体面的职业,没有改变世界的雄心壮志,但是安稳地享受着平凡日子中的各种美好。他作为一个学医的理科生,有着丰富细腻的内心世界,会在朋友圈里留下给妻子的情话:“我想和你互相浪费,一起虚度短的沉默,长的无意义,一起消磨精致而苍老的宇宙”。会在秋天到来之时,在微博里写下:“武汉的秋天自有一股不热不冷的温柔,在这个季节里你能体会到最淅沥的细雨和最轻柔的风,当然你更能感受到落叶飘洒一地,踩上去咯吱咯吱响的美与心动。”
不管是理科生还是文科生,对生命感受本质上并无不同。
我想作为一名医生,当你在2019年12月30日,从同事那里得知医院收治了7例不明原因的肺炎病人,而病人的检测报告显示出SARS冠状病毒高置信度阳性指标时,你在同学群里发出这个消息,并附上检测报告和患者肺部CT图,不仅是出于专业敏感,也是出于你的热心和善良,出于对同为医护人员的同学的关心和爱护,因为有同样情况的病人很可能会出现在他们的医院和诊室里。这样一个非常自然,也极为合乎情理的举动,却被自己所在单位的监察部门以及当地派出所看成是非法传播不实消息,并予以批评和训诫。而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里,整个中国,甚至整个世界都感谢你这一换了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会很自然去做的举动。
但是恐怕真正让你做梦也想不到的是,这样虽然偶尔会发生一些让人郁闷的事,但总体上令人满意的生活竟突然之间急转直下。一个体重83.7公斤的东北汉子,正当壮年,活泼开朗,喜欢美食,没有任何报道显示你有什么别的健康问题或基础性疾病,却会在感染新冠状病毒引起咳嗽之后短短20来天的时间里,病情不断恶化,直至被送进重症监护室。七年的专业医学学习,九年的临床工作经验,专业的同事和医疗设备,都没有办法挡住病毒对你肌体不断深入的攻击,直到你年轻的生命象烟花一样消逝。
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你身上,也没有理由不会发生在其他和你一样热爱生活的人身上。
我想没有和病魔照过面的人很难体会一个本来活蹦乱跳的人突然之间发现生命在急剧流逝,死神狰狞的面目迎面而来,四顾没有任何依靠和救援之时,那种恐惧、无助和悲凉,尤其是自己最有力量,也最有滋有味的人生只不过刚刚展开,还有那么多让自己眷恋的人和事……
但是我是经历过类似的感觉的。当我在2012年7月份在北医三院血液科被诊断为非霍奇金淋巴瘤,当主治的主任医师告诉我,虽然我的淋巴瘤是一期,暂时只在颈部有两个小肿瘤,但是如果不化疗,可能一个星期内我的全身就会长满肿瘤,当护士告诉我淋巴瘤的五年生存率是50%左右,即使化疗缓解,过几年还要再做干细胞移植,防止复发,我的内心充满了恐惧而心酸。
我为自己的人生做了种种准备:一个没有任何家庭背景的来自农村的孩子,从法学本科读到法学博士,掌握英语和德语,出过国,在理论研究和法律实务两方面都下了很大的功夫,有深爱的妻子和三岁的可爱女儿,在正准备乘风破浪的人生阶段,却被宣告患了恶性肿瘤,连生命的继续都岌岌可危,有比这更荒唐,更荒谬的事吗?生命的意义何在?生而为人只是个造物的无聊玩笑吗?
我相信,在你被感染以后住院治疗的那些日子里,你的对于呼吸疾病更专业的同事,以及你的院领导都衷心希望你能尽快康复,都竭尽所能来支持你的治疗。我想就算他们治疗你比对治疗其他新冠病毒肺炎患者更上心也是完全可以理解。但是很不幸,所有善良的愿望和努力都没有发挥作用。你的病情迅速恶化,最终让你过早地离开了这个你热爱的,有很多人需要你,无数人被你感动的世界。
你和你的家庭的不幸是这个时代的悲剧。人们怀着最大的善意,做了最大的努力,但是你所得到的治疗,是你过早离开这个世界的直接原因。
人们习惯于把病毒当成罪魁祸首,把消灭症状作为治疗的目标,唯独忽略了生命本身。当医者和患者都对生命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失去了感觉,治病救人的医疗工作往往反而无意中成为病魔的帮凶,加速了生命的衰退和枯竭。这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事实的确如此。
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是一名“外行”,没有经历过当下体制内的医学教育的洗脑,而仍然保留了对于生命,对于生命力的良好直觉。尤其是,在法学这个专业的多年学习,让我对人性的尊严、自由和自主更为敏感。正是因为这种敏感,在12年被诊断为淋巴瘤的时候,我没有把对于自己健康和生命的主权和责任轻率地交给医生。我很庆幸,我的直觉救了我,让我虽然没有用任何药,没有因为治疗淋巴瘤住过一天院,却能够在接下来的几年内,一直到现在,越活越有安全感,越活越有信心。
这个时代在医疗和健康领域,一个人们习以为常,却会让人细思极恐的现象是,人们有没有病,以及一种药物,一种疗法的疗效如何,不是看当事人自己的感觉和状态,而是看机器检查下给出的冷冰冰的数据指标是否“正常”。西医的对症治疗,往往蜕变成一种“调指标”的治疗,而与注重生命感受的中医的辩证治疗有根本的不同。
我指的当然不是阿Q精神那样的感觉。那种感觉只是幻觉。但是正常、健康的生命首先是一种放松、饱满、愉快、有力量、有精神的感觉,恐怕是每个人都能体验到的。感觉貌似主观,不可靠,很难用数据记录,并因此基本上被摒弃在现代主流医学的研究范围之外,却也让现代主流医学的发展离生命越来越越远,越来越没有办法把握健康的本质,也没有办法让自己的疗效变得越来越可靠。
这种无视生命的基本感受,只关注生命的肉体和物质层面的医学训练,很容易让正规医学院出来的专业人士本身的生命感也变得淡薄,让他们一方面对病患对于尊严、自由、成长的需要有变得淡漠的危险,另一方面,当自己生病时,也会不自觉地对所接受的治疗方案到底于生命有没有支持和改善作用失去感觉,对于治疗失去基本的方向感。
放松、饱满、愉快、有力量、有精神的感觉,是无法凭空出现的。这些感觉的基础是什么,怎么样才能有效和可靠地发展它们,滋养它们,中国上千年的传统文化和传统医学比现代医学讲得更清楚。《黄帝内经》里很明确地指出了在我们所有的情绪和感觉背后,都有生命能量,也就是中国人常说的“气”在起作用:“怒则气上,喜则气缓,悲则气消,恐则气下,寒则气收,炅则气泄,惊则气乱,劳则气耗,思则气结。”
关于“气”对于我们生命更深层的意义,《黄帝内经》开篇“上古天真论”就很明白地说明气的盛衰直接决定生命的盛衰,决定了我们是长寿还是早夭,男子和女子都一样。
气如此重要,我们又应当如何去感受和把握它,把握自己的生命能量,从而把握自己的健康呢?“上古天真论”同样已经告诉我们基本的原则和方法:“恬淡虚无,真气从之;精神内守,病安从来。”
“恬淡虚无”,“精神内守”,说白了就是让我们不要活在自己的头脑里和各种概念、观念里,不要把心思过份放在外面,忧虑恐慌,起伏不定,而是要经常回来感受自己的身体,感受自己的内在。当我们这么做的时候,我们就会感觉到内在能量的流动,感受到放松、平静,感受到身心的安定。
通过把注意力收回到自己的内在,我们也更能感知自己当下的健康状态,是能量够用,还是不够用。许多人忙碌时感觉自己还有些精神,一安静下来就开始呵欠连天,流眼泪,困得不行,正是因为只有当我们把心思收回来,放在自己的身体上,身体才会把真实的信号传递给我们,把真正的生命状态揭示给我们。这就是我们对自己生命的感觉。
它也意味着,我们应当对自己生命的潜能抱有强大的信心,而无需因为任何外在因素,包括机器检查出来的身体的各项指标或病理现象,或者病毒、细菌感染等,惊慌失措,以为末日将至,在自己被病毒、细菌等打败之前先被自己的恐慌打败。
这是因为,我们的免疫力、自愈力和生命力,从根本上来说,取决于我们的能量状态,取决于我们的有形的肉体和无形的能量这两个维度是否处在一个恰当的平衡。只要身体里有足够的能量,它就能够支撑身体各个器官的正常运转,并且保持对于病毒、细菌等有足够的抵抗力和免疫力。西医可以无休无止地从生物化学的角度或者其它角度研究病毒和细菌是如何导致人的免疫系统反应过度、炎症发生以及器官衰竭。而从能量的角度我们只需要抓住一点,就是人最终的死亡是因为身体的能量不足以支撑身体各个器官,尤其是在病人有其它疾病的情况下,我们身上比较弱的那些器官的正常运作,进而导致生命系统的一步步走向崩溃,能量彻底耗尽而死亡。
我们中国人把死亡称为“断气”或“咽气”。简单明白的几个字,胜过千言万语。
恰恰是在这个问题上,再好的抗生素,再好的药物,再好的医疗设备,也无法和人体自身本有的生命系统相比。只要我们让自己安静下来,让自己的“神”定下来,专注于自己的呼吸,我们身体里能量的运行就会变得有序,就开始增强,就开始对于病毒等致病因素有了更多抵抗和反攻的能力。
而这样一个可以称为“疗愈”的过程可以完全不需要任何药物,因为它本质上只是一个意识的“训练”。
这种“训练”和别的训练最大的不同在于,它其实只是发展对我们内在本有的生命能量和生命力的觉察力,让它自然地流动起来,而不是人为地培养某种后天的技能。如果我们能够让自己内在本有的生命力自然地流动起来,总是给它足够的空间和支持,它就能够持续地增长。
这次肺炎疫情中的每一个被确诊或未被确诊,但有类似症状的人,不管或轻或重,都可以成为自己的疗愈师,不需要借助任何药物。
更重要的是,这种练习的意义并非只是在于疗愈疾病。通过这种练习,我们开始非常真切地感知到生命本有的能量的维度,感知到我们的意识,包括我们的观念和情绪,对于能量有什么样的影响,并慢慢找到意识、能量和肉体彼此之间相互影响的规律。
我们开始能够非常精确地理解免疫力、自愈力和生命力是怎么一回事,也能够培养自己主动、精确、可靠和有效地发展免疫力、自愈力和生命力的能力,包括支持和帮助他人发展免疫力、自愈力和生命力的能力。
这么说并不是否定中医和西医的价值。恰恰相反,正是基于这样的练习所揭示的更加完整和精确的生命的图景,我们能够更好地理解中医和西医,理解它们所运用的各种手段和方法是在哪个层面起作用,其利弊如何。我们将能够通过巧妙地组合中医和西医的各种手段和方法,让疾病疗愈这个过程得以更快发生,让病人的痛苦尽快得到缓解,并大大加速病人生命力的恢复和发展。
医学将真正成为精确而可靠的科学,因为它建立在一个对生命更加完整、精确的理解之基础上。而这正是现在的中医和西医所缺乏的。
相较于西医只专注于物质和肉体的层面,通过辨析病人的阴阳、表里、虚实、寒热,运用草药、针灸等手段的中医主要作用于能量的层面,以帮助病人恢复能量和气血运行的平衡,达到治疗效果。在这个意义上,中医已经属于通过发展病人的免疫力、自愈力和生命力来治病的自然医学。
但是总地来说中医还没有达到通过有效地调整病人自身的精神和心理状态来治病的境界,而这对于中医短期和长期的疗效来讲都有严重影响。同时中医在思维模式、语言体系和方法方面与作为循证医学,即基于所谓客观证据的医学的西医差别太大。其结果是,在中国,医学教育仍然是西医思维主导。中医仍然被认为是不科学的,经不起科学检验的。西医界总体上对于中医是隔膜的,而这在实践中就很容易导致忽略和排挤中医疗法,出现过度治疗的情况。
正是因此,我们从李文亮医生自己在朋友圈里透露的信息可以看到,他1月10日开始咳嗽,第二天开始发烧,并自我隔离,12号住到他自己所在科室病房,14号转到呼吸科隔离病房,16号之后呼吸困难加重,完全不能下床。到1月24日,他被转到呼吸内科重症监护室,采用抗生素、激素、抗病毒类药物和高流量吸氧治疗。
他从1月10日开始到24日之间如何治疗,如何用药的情况并不清楚。但是正如一些中医朋友分析的,他一开始不过是轻症而已。在这个过程中如果有用上比较对症的中药,以他的年龄和健康程度,应该不至于持续恶化下去。而到了1月24日以后转到重症监护室,本来就已经严重虚弱,能量(阳气)极低的身体里再一味采用抗生素、激素、抗病毒药等单纯旨在消灭细菌、病毒,缓解症状,而对振作阳气有害无益的西药,生命力迅速被耗尽就很难避免了。
这很大程度上恐怕是因为他所在的医院是一家西医主导的三甲医院。作为一名眼科医生,也很难想象他本人会对中医有比较深入的了解。1月25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召开会议,确立了中西医结合治疗的战略之后,中医开始成建制地进入防疫第一线。但这对于李文亮医生来说,已经太晚了。
2月2日,武汉市新冠肺炎防控指挥部医疗救治组发布通知,要求各定点救治医疗机构于2月3日24时前,确保所有患者服用中药。之后,确诊新冠肺炎的患者通过中药或中西医结合的方式治愈出院的消息不断地得到报道。
2月7日,中央指导组专家组成员、北京中医医院院长刘清泉总结治疗经验时明确指出,在目前针对如何杀死病毒还没有找到确切药物的同时,运用中医治疗疫病的理论体系,以中西医综合治疗方案方法,在临床实践中证明了有效性,能够治愈新冠肺炎。令人扼腕的是,这次新冠病毒肺炎疫情最初的吹哨人,李文亮医生于这天凌晨或者更早的时候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在这个春节,李文亮医生以他那年轻而有活力,对这个世界充满眷恋的生命的骤然陨落,让他作为一个医生所秉持的良知,让他作为一个普通人,对自己的家人和朋友的那份并不惊世骇俗,然而却人所共有的爱,铭刻在了国人的心中。
但也许他离世的更大的意义,是促使世人,促使医学界真正开始反思,到底什么是医学,以及到底怎样的医疗,才能让这样的悲剧不至于重演。也或许只有当我们真正明白生命是怎么一回事、自愈力是怎么一回事,我们才会在下次面临一种新的病毒和或许更严重的瘟疫的时候,会更淡定一些。
金振豹
2020年2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