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人说｜诺奖得主谢林的隔离模型：为何职业中的性别隔离会持续存在？
撰文：胡姝
责编：李汪洋
还记得年初的推送《新世纪，极端职业性别隔离为何仍在继续》吗？职业性别隔离，指某一性别的人口在某一类或某一些职业上的高度密集，形成与另一性别人口的职业隔离状态。为什么教师中女性更多？为什么警察中男性较多？这些问题实际上与每个人的生活息息相关，因为我们总是希望“你可以成为你希望的自己”，包括选择你想做的工作。
在上个世纪，劳动力市场发生了许多重大变化，其中之一便是女性的大举进入。然而，职业中的性别隔离仍然非常普遍。许多社会科学研究显示，职业与行业的性别隔离是造成性别收入不平等的重要原因。
今天要给大家介绍的研究探讨了美国职业性别隔离的演变，这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帮助我们来理解为何职业性别隔离持续存在。
这项研究来自新加坡国立大学的经济学家Jessica Pan。她2015年在Journal of Labor Economics上发表了《职业中的性别隔离：临界点与社会互动的力量》（Gender Segregation in Occupations:The Role of Tipping and Social Interactions）。
诺奖得主谢林
说到隔离，避不开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谢林（Thomas Schelling）1971年提出的隔离动态模型。在这一模型中，每个个体都对自己周边环境存在一个同类异类构成的阈值（比方说，每个白人都希望自己近邻中的白人比例不要低于30%）。如果这一偏好得以实现，个体就继续留在当前环境；如果这一偏好没有实现，个体会选择离开，直到所处环境满足条件为止。隔离动态模型的模拟结果显示，即使所有人都没有种族歧视或基于其它社会特征的歧视，而只是希望自己不要变成少数，最终总是会带来社会隔离的宏观后果。
Pan认为谢林的这一经典模型可以用来解释她发现的职业性别构成的突变现象。
我们现在认为的典型的女性职业或者典型的男性职业并非历来如此。随着女性进入劳动力市场，很多职业经历了一个“变性”的过程。举例来说，银行出纳、秘书、老师、销售员等等这些以前被男性主导的职业，后来都变成了由女性主导的职业。而且，这种职业变性的过程几乎是不可逆的。
图片来源：pixabay
从1910年到2000年，一共有14种职业经历了男性比例下降至少50个百分点的变化。有意思的是，这些职业的男性比例趋势呈现出一种倒S型曲线（见图1，仅以6种职业为例）。
其中，带有圆点的线描述的是某一职业男性从业者的比例，而带有十字标记的线描述的则是所有职业加总之后男性从业者的比例（所以6个小图中十字标记线是一致的）。
图1 部分职业性别构成趋势图（1910–2000年）
大家可以看到，就所有职业而言，二战以前，男性从业者的比例高达80%，二战以后，他们的比例逐渐降至2000年的55%左右。就图中列出的6种职业而言，其男性比例在不同的时点上均发生了一个“跳崖”式的快速下降。
如何来理解这种职业男女比例构成的突然反转呢？Pan认为，这些观察到的职业男性比例的急速下降（或者说，快速女性化）与该职业女性比例是否突破某个关键水平（常被称为临界点）有关。
Pan在谢林的隔离动态模型的基础上提出了一个职业选择模型。在这个模型中，一个职业的女性比例会影响男性进入或退出该职业的选择。当某一职业女性比例低于临界点时，该职业的性别构成只会发生微小的变化。一旦某个职业的女性比例超过了临界点，男性将大规模避开该职业，从而造成该职业的快速女性化。这个模型还预测，男性对与女性从事同一职业的规避／厌恶程度越高，该职业的临界点就越低。
为了检验这一模型，Pan使用了美国1940到1990年的人口普查数据，以州–职业为分析单位，来看前期女性比例如何影响后期男性就业的净增长（男性就业增长–女性就业增长）。
她分别测算了不同时期白领职业和蓝领职业的临界点。她发现，白领职业的临界点高于蓝领职业。也就是说，只有女性比例超过一个相对较高的水平，白领职业才会发生性别构成反转；而在蓝领职业，只要女性比例超过一个较低的水平，男性比例大跳水的现象就会发生。
临界点又和哪些因素有关？接下来，Pan加入了美国综合社会调查1977到1998年的数据，来测量男性的性别歧视主义。她发现，从事白领职业的男性在性别歧视主义上的得分要比从事蓝领职业的男性低。男性的性别偏见越强烈的地区，职业发生性别反转的临界点越低。也就是说，性别歧视越严重，职业的临界点越低，职业发生性别反转的可能性越高。
这项研究所揭示的职业性别构成演变过程中的临界点现象，可以帮助我们来理解为什么职业的性别融合如此艰难和漫长——因为处于强势的社会群体的微弱偏好本身就足以造成隔离。如果政策干预能够减少工作类别上的性别刻板印象，也许可以促进职业的性别融合。
参考文献：
Pan, Jessica. 2015."Gender Segregation in Occupations: The Role of Tipping and SocialInteractions." Journal of Labor Economics 33(2): 365-408.
Schelling, ThomasC. 1971. "Dynamic models of segregation." The Journal of Mathematical Sociology 1(2): 143-86.
胡姝
新加坡国立大学
亚洲研究院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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