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学荣：我亲历的2019年香港动荡

 我亲历的2019香港动荡

 作为一个来自中国大陆，居住在香港的中国人，我希望香港好，也希望国家好。 为了满足部分读者的好奇心，今天我回顾一下2019那一年里，我所亲历的香港动荡。 我在香港，平时是一个上班族，从来不参与政治，所以也只能从一个普通上班族的角度和观感，回顾一下2019年，我的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亲身所经历。 2019年的上半年，当时的香港还是一片的繁荣，街上车水马龙，由于经济太好，导致经常堵车，房租在涨，各个商场、食肆，也都是人头涌涌，百业兴旺。 大概是从去年6月份开始，事情发生了变化，从我的角度看来，首先的变化就是：公司开始经常在下午1点钟左右群发邮件，通知全体员工，要求大家在下午3点钟之前，下班回家。
 为什么？因为外面黑衣青年搞事，不但交通会瘫痪，而且对员工的人身也不安全。 于是那段时间，我经常是下午3点钟下班，离开公司，到街上一看，已经稀稀疏疏开始有黑衣青年活动，他们在四处做联络、张贴海报、搬弄路障等等，做各种准备活动，我作为一介草民，自然只管走路，快步回家。 后来就从电视上，看到了各种黑衣青年和香港警察的激战。

很快，公司有一天从英国请来了一位退休女警，到公司给大家讲课，讲什么呢？教育大家，万一在半路上不幸遇到黑衣青年和警察激战，我们作为路人甲乙丙丁，应该如何保证自身的安全。 那个金发碧眼的退休女警说，她在英国当差一辈子，处理过无数次的动荡，有充足的经验，她耐心教育我们，如果路遇危机，应该这么办、这么办，尤其是如何躲避催泪弹，等等。 当时黑衣青年搞事的针对性较强，对从大陆来的人很不友好。 于是有朋友建议我：剪个香港青年的发型，并且把安踏、李宁等大陆牌子的衣服什么的，都收起来，以免因这些被认出来是大陆人、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我当时想，香港青年平时心里面怎么歧视我，I don’t fucking care，但是你要是胆敢动我一根毛发，我一定把你往死里打。 不过后来冷静想想，我毕竟只是一介草民，来香港也只是为了赚钱，不搞政治，没有必要惹麻烦，所以，还是保命要紧，头发虽然没有剪，但戴了顶鸭舌帽，同时，刚好家里有一根闲置的钢管，大约60公分长，我把钢管塞到背包里，平时带着上下班，万一遇到攻击，我就靠这跟钢管自卫了。

我住的地方叫铜锣湾，是当时黑衣青年闹得最凶的地方之一，那段日子，每天晚上我七八点下班回家，路过铜锣湾的街道、天桥，已经遍地都是黑衣青年，我无数次从他们身边擦肩而过，我观察这些黑衣青年，他们都在忙着往墙上刷标语，或者打电话，或者在路边等候什么，一群一群的，布满了铜锣湾的大街小巷。 他们之中有些人凭我的样貌、气质等，还是能认出我是大陆人，所以经常有黑衣青年，很不友善地盯着我看，不过我也不怕他们，我走我的路，最终他们也没拿我怎么样，平心而论，他们也不是见人就打，还没到彻底丧失理智的地步。 无奈我住在铜锣湾，每天回家，铜锣湾是我的必经之路，换句话说，那段日子每天晚上，我都从黑衣青年黑压压的人群中央穿过，不过谢天谢地，我的身上，还没发生什么不幸。 不过，有一天晚上我下班比较晚，晚上九点了，回家的路上，看到一群黑衣青年拿着铁棍，在猛砸一家“工银亚洲”，也就是我们大陆“中国工商银行”在香港的分行，我亲眼看到他们的打砸，大概有二三十个黑衣青年，多数是男，也有几个女的，用铁棍在狠砸“工银亚洲”的玻璃门，玻璃破碎，发出清脆而且刺耳的响声，我看到这一幕，立马掉头，绕路走。

那段时间，公司经常在早晨7点左右群发邮件，通知全体员工在家待着，不要来上班，因为黑衣青年在某某处搞事，怕误伤，有危险，等等，所以那段时间我一早起来，不是急着去公司，而是在家里收邮件，看到公司群发的消息，于是就知道当天又不用上班了，而是要 work from home, 在家工作了。 不过，几乎每天晚上到了八点之后，铜锣湾的街道上，就开始闹事了，到处都听到高喊口号，我当时从家里打开窗口往下看，就看到黑压压的黑衣青年，在街上成群结队，喊口号，然后呢，从另一个方向冲过来一大群全副武装的香港警察，警察也是叫喊着，拿着盾牌，挥舞着警棍，黑压压地冲过来，然后前面的黑衣青年就猛跑，我将脑袋伸出窗外，看着他们，就像猫追老鼠一样，一直追到街道的尽头，拐弯，消失不见，然后就看不到了。 晚上像这样的场景，我记得看到过至少十几二十回。 当时最辛苦的，就是香港警察，不过香港的公务员有加班费机制，加班一个小时有200元左右的补贴，举个例子，一个警察从晚上8点，和黑衣青年激战到深夜12点，那么就有大约800元的补贴，不过，我相信警察更多是出于尽忠职守。

有很多日子，在早上我起床上班，下了楼梯，走在湾仔、铜锣湾一带的大街上，发现一路上，那叫触目惊心：路面上很多地方的砖头，都被撬了起来，然后散落一地，到处都是一片狼籍，毫无疑问，这里昨夜爆发了黑衣青年和警察的激战，那些砖头，都是黑衣青年用铁棍撬起来，然后用来攻击警察的，当时我心想，好在昨天晚上我没有出来逛街购物什么的，否则一不小心被砖头误击，小命都保不住。 最头疼的，是交通瘫痪，记得有一天晚上，我因工作需要，在九龙塘应酬饭局，饭局散了，大概晚上九点，买单的时候老板告诉我，说因为黑衣青年闹事，地铁停了，不但地铁瘫痪了，而且九龙区许多的公交车（香港叫巴士）也停运了。 于是，我走到街上，发现地铁果然停运了，所以呢，我站在路边打车，发现出租车出奇地少，偶尔看到一辆，也都亮牌不载客，他也要回家避险，秩序大乱，都无心挣钱。打不到车，于是，我到公交车站去，发现回铜锣湾的公交车（巴士）也停运了，无奈之下，我只好咬咬牙，横下一条心：走路。 于是，我从九龙塘，就靠两条腿，步行到尖沙咀码头，一路上，还遇到好几波警察和黑衣青年的激战，所以每次还要绕道，走了一个半小时，才走到尖沙咀码头，一问，到湾仔的船也停了，只有去中环的船，无奈只好上了中环的船，到了中环，再走路回铜锣湾的家，回到家，已经几乎是午夜12点，一看手机上的运动记录，当天这一路，足足走了15公里，第二天起床，两腿酸麻，真是苦不堪言。
不过，当晚顺利穿越几个激战区，平安回到家，不出什么意外，已经属于万幸了。 从那次以后，晚上应酬什么的，一律找借口推掉、改掉，晚上能不出去，尽量不出去。 不但交通经常瘫痪，而且经常连吃饭都成问题，在好些日子里，一到中午，下去吃饭或者买饭，发现自己经常光顾的饭店，都关门了，一家关门，去第二家，也关门，去第三家，也关门，商家都怕秩序混乱，所以经常关门，所以我呢，只好去超市，买一些面包、罐头之类的充饥，有时候也买方便面，回公司用开水一泡，就这么将就一顿，那些日子就这样。 那段日子的香港，我亲眼所见，到处都是涂鸦，到处都是标语，到处都是宣传画，最常见的有什么“光X香港，时代X命”、“黑警死X家”、“XX下台”等之类的，还有什么“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此仇必报”、“打倒XX”，等等各种，把铜锣湾的人行天桥，粘贴得到处都是，把原本光光滑滑的玻璃墙，贴得密不透风。 不但如此，铜锣湾、湾仔、中环一带，也是满目疮痍，路边的护栏被毁坏，交通灯被砸烂，曾经整洁干净的路面，到处都是坑坑，到处都是焚烧的痕迹。 我的邻居是一个80多岁的老太太，她跟我说，她活了这么大岁数，自从“日本仔三年零八个月”（指香港二战沦陷时期）以来，她还是第一次看到香港这么乱，她说她很痛心。

那段时间，我打车外出办事的时候，偶尔会借机和出租车司机交流，听听老百姓的看法，从我亲耳听到的来看，出租车司机的看法，其实并不统一，有的反对黑衣青年，说他们影响出租车司机的谋生，有的则立场相反。 在公司里，我和同事谈起这件事，发现同事的看法也不一致，有反对的，也有赞成的，其中有一个同事最有趣，他说他和家人吵架，就是因为这件事，他说他自己是“蓝派”，支持警方，但是，家里人则相反，实在无奈。 从我的观察，香港社会，好像从来没有这样撕裂过。 更有趣的是，我由于工作的关系，和香港某政府机关的某位公务员在业务上经常合作，偶然有一回，我从新闻上看到那位公务员，上了头条，原来他作为公务员，在业余时间加入黑衣青年的行列，被媒体拍到，曝光了，于是，他也因此被政府停职了。 我当时从报纸上看到他的样子，翻看我的手机，我的WhatsApp(香港人最常用的聊天软件)里，还有我和他不久前关于工作业务往来的对话，从对话里看，那个人是如此的有礼貌，如此的友善，如此的敬业，为什看起来这么正常的一个公务员，也会加入黑衣青年的行列？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本想发个信息给他，问候一下他的状况，不过想想，还是算了，还是让他清静清静吧。 是的，黑衣青年离我的生活，真的非常近，他就在我的身边。

香港的黑衣青年一闹，大陆游客基本不来了，外国游客也少了，香港的酒店业，遍地哀嚎，平时周末卖到2000元一晚的五星级酒店，那个时候跌到了400多块，甚至300多块，那时有大陆的朋友问我，现在香港酒店那么便宜，要不要过来玩呀，我当时劝告他们，还是先别来了，以免万一发生不测。 当时尤其是周末，更是不敢出门，到处都是黑衣青年。各个大商场的人流量也开始明显减少，以前熙熙攘攘的一些大商场，门可罗雀，各行各业，变得很萧条，我当时刚好面试一份新的工作，老板是奥地利人，本来说从维也纳飞过来香港和我面谈，不过他想想还是不敢来，于是改成用Skype面试。 这些，就是我所亲身经历的香港动荡，不过由于我是个远离政治的上班族，没有进入动荡现场的中央，所以作为旁观者，也就只能观察到这么多，至于打死路人、焚烧路人的那几起事件，我没在场，大家也从其他渠道看到了，我就不必写了。 哦对了，有一件事大家可能不知道，在香港的中学，“中国历史”这门课是选修课，不是必修课，我想，某些香港青年没有国家观念，可能也与教育有关。所以，可能香港的教育问题，也需要修正了。 大概就这样。可能还有些别的见闻，不过由于工作忙，心里事情多，没太放心上，时间久了，会忘记。 香港是中国的地方，香港人也是中国人，都是中国人，何必互相攻击，我们大家都爱香港，也都热爱自己的国家，何况现在中国大陆发展好了，大陆同胞也越来越有钱了，香港人应该做的，是要主动加强和祖国大陆的联系，多认识一些大陆人，少一些歧视，少一些敌意，多一些交流，多一些沟通，有人气，才有商机，和气生财，方为智者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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