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罗永春:收秋
秋天漫山遍野枫叶红了的时候,榛子就熟了,采山珍的人们也要进山了。麦芽就像藏在草丛中的山珍,不但铜锁喜欢,村里的半大小伙子们也喜欢。外出打工的铜锁把麦芽扔在家里。麦芽孤单单一个人睡在热炕上,她翻来覆去睡不着觉,麦芽在想心事:想她第一次躺在热乎乎铜锁的怀里那种感觉,想跟村里姐妹一起采山珍钻进大山里的情形,想她们在清凉凉的小河里洗衣服的嬉笑声……,这事儿像过电影,可是差七差八绕来绕去地又回到了黝黑黝黑的铜锁身上,一翻身,梦中惊醒的麦芽想到了自己家责任田里的庄稼到了该起镰收获的时候了。
北方的五花山是迷人的,成熟了的庄稼是迷人的,长得漂漂亮亮的麦芽更是迷人的。麦芽在整个秋天里,不但愁见不到外出打工的丈夫铜锁,更愁的是那些在地里的带粒庄稼,她不能像左右邻居劳力多车多那样,能够立马追急收回家来。
俗话说,“三春不如一秋忙”,一到老秋,村里边家家户户就开始忙碌起来。麦芽急得火烧火燎,她打电话跟在外地打工的铜锁商量收秋的事儿。
铜锁刚一听麦芽提起收秋的话头儿就急了眼,这么丁丁点儿小事你在家思量着办呗,找谁帮把手都行。
麦芽立时不乐意了,跟着电话的尾巴喊道,你说的,找谁都行啊,是吧?
铜锁忙不迭地拉回话来,谁都行,就是不能找山子,用谁也好,花多少钱也好,那个山子是绝对不行,铜锁的话说得叫人没个商量。
麦芽磨磨唧唧地说,村子里的老爷们都出去打工,走光了,背背扛扛的活计,我哪能干得了,这个不行,那个不行,你还让我找谁呀。
秋来活计忙得很,也急得很。人家的庄稼都收回仓里了,麦芽的庄稼却还长在地里,麦芽眼睛看着,心里不免烧起了大火。铜锁不在家,麦芽急得犯了阑尾炎,秋收没开始,麦芽却病倒了,家里人急得乱成了一团。婆婆正在到处求人的时候,遇到了山子。山子二话没说,啥忙事儿都撂下了,开车把麦芽送到了医院。山子的车,开的又快又平稳,山子额头上不停地流汗。医生说,再晚来一步,麦芽盲肠就得穿孔,弄不好就得成为腹膜炎,那可就麻烦大了。
治愈的麦芽非常感谢山子,医院去得及时不说,她这边住院,山子那边还代替麦芽往回收拾庄稼。
一提到山子,麦芽心里总是热乎乎的,山子可是个憨厚热心的好人呵,哪里能找得到啊?
山子的媳妇巧珍,以前和铜锁处过对象,这事儿在铜锁跟前是万万不能提到山子的,麦芽知道这事,麦芽知道山子也必定会知道。山子知道了他还能帮麦芽忙这忙那的,那山子的心眼儿该是多么地好使啊。
麦芽着急的还不只是在地里的庄稼快点收回来,她心里还惦记着跟村里的女人们去采山呢。
五彩的树叶儿把个榛柴岗染得花花红红,采山的人们成群结队,满筐满篮地把山珍摘运回家来,谁不眼热啊。
秋天山里的山珍,格外吸引着女人惊羡的目光,那山里面藏着榛蘑、山核桃、榛子、松子、五味子等等好多山珍呢,它们等着山里人去采。山里人是个顶个采山珍的能手,成群结队去采山是这里秋天最靓丽的风景,等着开山的日子是山里人最大的盼星。
秋天里不但人忙,就连田间的老鼠也忙得不亦乐乎。几个小孩子在田垄里用小铁锹挖着老鼠洞,不一会儿,一堆湿乎乎的土里掺杂的黄澄澄大豆,就被孩子们从洞里挖了出来。
刚收秋时,麦芽的阑尾炎病还没发生,但女人干体力活毕竟赶不上男人,麦芽吃力地往车上装着刚刚起出来的土豆袋子,多半天儿她也弄不上车顶上一个。从这里路过的山子,看见了汗流浃背非常吃力干活的麦芽。人未说话,山子的笑声就到了,嫂子往回拉粮食啊?麦芽擦把汗,抬头看着山子,麦芽答应一声,嗯那。
嫂子忙不过来,就喊我一声,过去搭把手,不就帮你解决了吗,山子边帮麦芽往车上装袋子边说道。
麦芽说,你哥铜锁说,最近几天回来,今年也就没有外雇人。
山子说,嫂子,你不是外道了吗,乡里乡亲谁用不到谁啊,只要嫂子你唤俺一声,随用随到。
麦芽嗔怪地说,别贫你这张嘴皮子了,歇歇儿吧。
山子说笑着帮麦芽装好车,说嫂子,你再有背背扛扛的事儿,招呼一声让我来,我顺路就帮你拉了回去,也不费啥事儿。
这次从医院回来在家里养病的麦芽,站在院子里看山子干活。生病的麦芽只好靠山子帮助往回收秋了,麦芽家的院子一堆一堆地放着刚刚收回来的各种庄稼。
就在山子给麦芽卸麻袋的时候,一张大大的丑脸,从西院里伸了过来,阿福用怪怪的眼神看着山子干活,那眼神就像是发现麦芽偷了野汉子似的。身子还虚弱的麦芽感激地看着山子卸完车说,山子进屋喝口水吧,山子说,不了,我还有别的事,再说,别让我这条腥鱼儿,把你这干干净净的屋子给弄脏了。山子说完,示意麦芽,麦芽这才发现正在偷窥他们干活的邻居阿福。
麦芽转身看见了脏兮兮的阿福,麦芽说,一泡臭狗屎,管他呢!身正不怕影子斜。麦芽说完,一脚就把身边趴着的大黄狗踢得嗷嗷叫唤着跑向远处。这条忠实的狗不知道主人为什么发怒,不知道人们之间发生的事为什么迁怒于它,即使迁怒于它这个哑巴牲口,它也会心甘情愿地接受。麦芽还大声骂了一句,没良心的铜锁,也不惦记回来照把眼神。
铜锁在外地干的是架子工活,他带着十几个人整天楼上爬楼下上的很是辛苦,一到收工就是满身臭汗。工地旁边有一个简易的浴池,铜锁就和工友们去那里花上五六块钱洗一洗。浴池打扫卫生的马丫,看中了这个全身被晒得黝红黝红的有架子工技术的铜锁。铜锁一来,马丫就立刻兴奋起来,颠颠儿地跑出去给铜锁买雪糕。有时铜锁过意不去,就推说刚刚吃过。马丫说,我看你出了这么多热汗,吃过就再吃一个呗。工地一到休息儿,工友们就纷纷地调侃起铜锁来,你的雪糕妹儿,想你想得都快忍不住了,你还不赶快去呀,你不吃她的,她都快要化成水了呀!
铜锁不喜欢马丫。不止一次告诉她,我都结婚啦,是有家有口的人,你以后就别惦记我这副行头了。可是马丫就是不管这些,她该买雪糕还买雪糕,该给铜锁洗衣服还是洗衣服。实在把铜锁黏糊急了,铜锁就悄悄地到别的浴池洗澡去。没过多久,马丫就撵到了工地找上了工长。没办法,这个工地没完工,铜锁的澡还得洗,还得硬着头皮去见这个雪糕妹。铜锁眼里看着雪糕妹,可是铜锁心里却想到的不是麦芽,而是巧珍。
山子媳妇巧珍长得高挑的个子,一笑就露出了两只小虎牙儿,脸盘和身形都十分招惹男人目光。山子家里有个养鹿场,山子让巧珍到城里学一学鹿场里急需的养殖技术。巧珍在暖暖的教室里,太阳晒不着,大风刮不着,把她的皮肤保养得像白玉一样,温润可爱。巧珍走在大街上,你要是见到她根本让你想象不到她是来自大深山沟里的农家妹子。巧珍本来和丈夫山子在家种点地养些猪,可是去年山子的父亲,这个香草河村的村长,通过关系把林场的鹿场包了下来。读过畜牧职业技校的巧珍,在学校学的是家畜养殖防疫专业,家里开始养鹿,这样以前巧珍学的知识就不够用了,巧珍跟山子商量回母校充充电增加些养鹿方面的知识,所以,几个月前巧珍又回到学校跟她的指导老师进修特种养殖,特别是鹿的养殖技术的学习。
巧珍和铜锁他们都从大山里走出来的青年,他们都是大山里的孩子,脾气秉性兴趣相投,又都是榛柴岗的,都在职业技校念书,巧珍学的是养殖专业,铜锁学的是建筑专业,所以,他们一起入的学,一块毕的业。铜锁和巧珍在三年多的学习生活中,他们互相帮助,互相鼓励,互为知己,于是,他们就成为了一对恋人。
巧珍跟铜锁的婚事,巧珍家里人不反对,但是巧珍家里拿不出来哥哥娶媳妇的聘礼。这些年来巧珍家本来不富裕,又供巧珍读高中和职业技校,家里给哥哥办婚事就根本没有钱了。农村娶一个媳妇仅聘礼就得十万、八万的,指望种点地,养点猪,谁家能积攒下十万、八万块钱那是很困难的事情,这样巧珍家只有靠巧珍的聘礼,来给哥哥娶媳妇了,再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了,这是巧珍家唯一的办法。
铜锁家跟巧珍家经济情况差不那去,铜锁家里因为他父亲常年有病,他家的经济情况比起巧珍来更糟糕,基本上铜锁拿到毕业证了,他家也就一贫如洗了。铜锁家里是绝对拿不出十万八万,哪怕三万五万那样的聘礼来迎娶巧珍的,铜锁也是拿不出来的。
巧珍家眼瞧着哥哥已经成了大龄青年,巧珍家里又拿不出来聘礼,使巧珍哥哥的婚约一次又一次失败。父母为哥哥的婚事愁得哭天抹泪,唉声叹气啊。这样,巧珍不得不由父母做主嫁给了能够拿出聘礼的村长的儿子山子。山子读到初中就回家跟父亲养猪。山子家养猪有贷款扶持,加上山子精心饲养,使得他家的养猪规模不断扩大,家里是一茬一茬地往外出售商品猪,山子家的收入也在年年增长。山子家里日子过得很殷实,房子是全村最好的,新盖的五间大砖房,有客厅,有专门卧室,有浴室,还有全村唯一可以在室内上厕所的洗手间,家用电器是全村最全最时髦的。山子可不像农村有钱有势人家的孩子,他是个朴实憨厚勤劳肯干的后生,全村子里的人都喜欢他,村子里喜欢山子的小姑娘也不在少数,家人都托着媒人来山子家给山子介绍,山子就是不答应,山子独独喜欢巧珍。山子说,我就喜欢巧珍的秀气和内在素质,还有巧珍的端庄大气,敬业能干。
巧珍结婚后,铜锁来到城里打工。铜锁攒下一笔钱后,也娶麦芽成家。铜锁娶麦芽,巧珍知道。
巧珍自打张罗跟山子结婚,就没有再见到铜锁的面。因为铜锁发誓要干出点样子挣到钱,他要跟山子一比高低。巧珍在结婚前,通过小姐妹跟铜锁联系说,巧珍说要见上铜锁一面,铜锁根本不打理巧珍,说你等着吧,多咱我挣了上大钱,咱们再见面吧。
巧珍把她和铜锁的爱情诗写在了日记里。
你是我爱的手腕
我是你情的港湾
我们一起来自大山
小溪里留下了开心的笑颜
麦秸堆旁悄悄话拨动心弦
采山菜时我摸过你的脸
余晖中你亲吻时赛蜜甜
往事如流星脑海中瞬间
今晨朝霞更加无比灿烂
这世间有太多恩怨
滚滚红尘都化云烟
念着想着那过时的初恋
让它变成我们永远的祝愿
巧珍和铜锁他们分手后,两家日子都过得挺好的。巧珍结婚后山子对她很好,凡事都依着她的性子来,巧珍也适应了山子家的生活,日子过得挺充实挺开心的。巧珍和山子他们俩个经管鹿场,经营得不错,收入也很可观。
铜锁和麦芽一个外出打工,一个在家伺候公婆。村子里的人都夸麦芽敬老爱幼,贤惠和气,漂亮能干,麦芽把家里整理得里里外外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成为让人羡慕的好人家。
巧珍想跟铜锁把她订婚前前后后的事儿说一说,毕竟俩人在一起好了好几年,要不然都住在榛柴岗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目前巧珍和铜锁都转不过来这个弯,他们心里都很纠结,所以,巧珍想趁这次在城里学习的机会见见铜锁,把他俩的事儿做以了断。
虽然巧珍和铜锁他们俩在同一座城市干活学习,但是,他们之间没有联系方式,这犹如大海捞针,相聚在一起很不容易,这就是巧珍常常对着高高脚手架发呆的原因。巧珍想见到铜锁,就是一心想要将她被迫嫁给山子的事儿说一说,并非她背信弃义,而是事出无奈。
巧珍赶到中午休息的时候,她就到处逛逛,到处走走,她有信心在这个城里见到铜锁。只要看到有架子工干活的地方,巧珍的眼光就禁不住地要往上多瞄几眼,巧珍的目光就像点击到百度上的光标全力地搜索着她所寻找的对象。终于在一天中午,巧珍在一个建筑工地发现了她期待已久的身影,高高的楼宇外面脚手架就像蛛网一样编织着,在上面攀爬着的几个干活的人,随着他们的爬行脚手架在不断地长高,忽然,她发现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那不是铜锁吗。
铜锁下午刚收工,巧珍就在工地门前等着铜锁呢。铜锁见到突然到来巧珍,铜锁很惊讶说道,巧珍你什么时候来的呀?巧珍说,我都来好几个月了。铜锁说,你干啥来了?巧珍说,我家不是有个鹿场吗,过来学习学习。铜锁木呆呆地竟然不知道往下自己该说些什么了,巧珍凄苦而泣。铜锁赶忙劝慰,都过去了,我们现在都很好的,还想过去那些事干啥。
工地活忙,虽然下班了但来来往往的工地干活的人仍然很多。铜锁说,巧珍,我下班了,走吧,跟我出去吃顿饭吧。巧珍点点头,跟着铜锁走出工地。
铜锁和巧珍的晚饭是在工地旁边的一个比较安静的小饭店吃的,点了他们最爱吃的锅包肉、红烧鸡翅、清蒸鲤鱼、松仁玉米。铜锁很少说话,巧珍也不言语,只是巧珍总在给铜锁一个劲儿地往杯里倒酒,铜锁一个劲地给巧珍往碗里夹菜。巧珍边倒酒,还边陪着不是。铜锁说,也不怨你,只怪我家穷,所以,我今后必须多挣钱,让那些人好好瞧瞧我铜锁。巧珍只要给铜锁倒了酒,铜锁就端起来一口掫了进去。
铜锁和巧珍俩人虽然不怎么说话,可是也是心照不宣,他们正吃着饭哩,被跟踪铜锁的马丫发现。马丫错把巧珍当成了铜锁的媳妇麦芽,马丫闯进饭店也不容铜锁介绍,拉把凳子就坐在了巧珍的对面。
马丫说,我看这位是嫂子吧?
铜锁有点急眼儿,马丫你瞎说什么呀。
马丫根本没理铜锁那茬,也没让铜锁插上话,她的话就像机关枪,说,我是铜锁相好的,我已经怀上铜锁的孩子,你看咋办吧。
铜锁真的急眼了,脸红脖子粗地站了起来,马丫,你别胡说好不?谁是你相好的,谁给你怀上了孩子?这位不是你家大嫂!你不瞎说行不!
巧珍有点发蒙,咋也不能出来一个平白无故的人跟你铜锁认亲是吧?还是你铜锁有问题。巧珍站了起来大声地喊道,你个铜锁真的臭不要脸,原来你是这样人,我看错人了,你来城里没几年,怎么能干出这种的事来,说完巧珍愤然离去。
这下可苦了铜锁,他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冤屈了。铜锁追出饭店,巧珍很快就不见了人影儿。
铜锁回来质问马丫,马丫,你怎么跟到我这里来了?马丫说,我看你今天晚上没去洗澡,一打听,说你要跟一个女人出去吃饭,我心里搁不下,就跟了出来。不过,我刚才说得都是气话呀,什么相好的,什么怀上孩子,都是我瞎编的。
铜锁说,你这不坑人吗?你埋汰人,还有这么整的吗?
马丫说,哥,你别生气,那个女人不要你,你跟我吧。我比那个女人对你好的。铜锁哪里听得下马丫的唠叨,赶紧结完账,去追巧珍,结果出了很远,连巧珍的影都没看见。
铜锁赌气挠心地打个车,把马丫撇下,独自一人回了工地宿舍。
那一夜,家里便来了电话,是老娘打来的,说麦芽病了,去医院做手术,山子帮咱家收地呢,你是不是该回来看看?
铜锁一听山子,便没了好心情,问了句,啥病?
老娘说,阑尾炎,险些穿孔呢,手术做了,好好的呢。
铜锁说,做了就好,我忙着呢,没法撂下手里的活,你告诉麦芽自己挺一挺吧,我只有完工才能回家。
麦芽收拾秋要比左邻右舍多费了些力气,好在有山子来帮忙,没过几天就把该收的都收拾了回来。
今年秋天,风调雨顺,正赶上收山的大年。一进秋,村里的妇女们就开始坐在一起张罗着采山的事来,特别是麦芽张罗的更欢实。
麦芽给铜锁一遍又一遍地打电话,问他,能回来不?我想出去采山。
铜锁回答麦芽说,有啥好采的?我打一天工三四百块钱不止,谁舍得耽误工。
麦芽矜持地说,那我还是想你回来,人家男人都常常回来,唯独你咋不回来?
铜锁嬉笑地说,咋了!是不是那儿刺挠了,忍几天吧,等我回去,好好伺候伺候你。
麦芽噘着嘴狠狠地关掉电话,骂了句,死德性。
麦芽要出去采山,出去之前,她要把身上穿的那件最好衣裳换下来,脱去水粉色的外衣,里面的毛衬衫也应该换一下,刮了蹭了会起些毛球球怪心疼的,就在麦芽脱去毛衬衫之后,发现自己的胸罩带子断了一撇,就迅快地拿起针线麻利地缝了起来。在她缝带子的当儿,如玉的肌肤,如峰的双乳,被窗子投进的阳光足足地洒照着,就像成熟的梨子躲过了层层树叶,迎来了斑驳的阳光。麦芽的这一举动前后也不过是三二分钟的事儿,待她换完衣服之后,突然发现隔壁阿福那张丑陋的大脸,躲在窗帘缝隙的一个犄角处正瞧着她哩。麦芽穿好衣服,顺手在堂屋地上抄起了烧火棍,她发疯似地冲了出去,麦芽要狠狠地教训教训这只馋嘴的野猫。
阿福的腿脚很麻利,跑得飞快。边跑边喊,啥都没看见啊,啥都没看见啊!我就是想借你家的铁锹使使。麦芽心里好生怨恨,死男人儿,咋都这个德行!
在炫如霓彩的秋阳里,美丽的麦芽挎着篮子去采山。麦芽回想起了春天来采山菜时,山间的花香让麦芽感到格外的温馨和喜欢。
春天的时候,那成片成片的榛子林把榛柴岗围个水泄不通,这时的榛柴岗就像香草河里的船浮在碧波绿浪上了。这时候的女人们就带着满身的榛子花香四处飘溢,走到哪里都是芳香,如果你刚刚从榛柴岗的女人们身边走过,那浑身透着股榛子花的清香,会令你心醉神怡也让你染上花的清香,麦芽是众多花里的最清香的那朵。
到了秋天,到了采山珍的季节,是榛柴岗妇女们最快乐的时候,她们穿得花枝招展,结队到山里采山珍,采上一个秋天,就可以换来自己孩子那巴望着小眼睛的期待,为他们买来一些心爱的玩具或时髦的衣服,姑娘们可以用卖山珍的钱,置办一身漂亮的衣服,有些采山的妇女还可以购进点家里急需的家什儿。
麦芽十分沮丧,心里空荡荡的,明知道城里打工的铜锁回不来,仍然倚着门框向公路那边眺望,她幻想着铜锁突然飞回来,铜锁答应下次回来给她买一件特殊的礼物哩。
丰硕的秋天,带给人们的不只只是欲望,还有梦想。麦芽不想采来多少藏在草丛里的山珍,她只是想采山这是一件极有瘾的事情。麦芽倒是没有想到要用采来的山货换些啥回来,就是想采回家来看着舒心,漫长的冬天里,麦芽打发无聊的日子就靠着磕山榛子,她坐在沙发里看着左一集又一集的电视连续剧就更过瘾了。
东院丑陋的阿福每每一瞥见麦芽依门站着的时候,就会隔着板樟子同麦芽主动搭讪几句,之后阿福还要用毒毒的眼光在麦芽胸前狠狠地扫上一扫,想着他那天万幸睹到的麦芽身体的光芒。这时阿福屋里的病老婆就有几声明显的咳喘传了出来,来啦!阿福应声而去,随后,就听到他老婆的一顿数落。
秋天最美的是山坡,那枫林一片一片燃烧着,山葡萄一嘟噜一嘟噜地挂在藤蔓上,那山里的奇珍异宝就像明摆在桌子上的甜点,逗引着采山人的眼球。麦芽和村里的女人们一样,眼睛一刻不离地盯着山里的秋色,秋天的成熟像图画里的水彩,一笔一笔地涂着抹着,成熟的颜色浓重到了最好的时候,麦芽就再也忍不住摇摆着秀美的腰身,随着采山的女人们走进了山里。
山里人特意捡了个大早,挑了个亮瓦晴天,秋风不紧不慢地吹着的日子。
开山仪式很庄重,人们请村里最有名望的六爷爷来主持,人们特意为他缝制了黑色麻布风衫,编织了用榛叶制成的草帽。精心购置了黑猪头,黑猪手,黑猪尾巴,还有瓜果梨桃,香烟白酒,西式点心,供桌上摆满了贡品,有三只碗里装满了五谷杂粮,每碗中插上三捆点燃了的香。女人们从自己家里穿出来最漂亮的衣服,这样才是向山神最好的敬重,她们才能够采到最多最好的山珍。六爷爷手提一只公鸡,沿着供桌一圈一圈地走着,就听他边走边唱道:
山珍山珍藏山坡
天上星星没你多
如今六爷把山开
百家仙女把你采
山珍山珍满山坡
人想把你装满箩
采山的路儿弯又弯
采山的姑娘过山坡
山珍山珍落山坡
草丛林间四处躲
敬你是个仙来客
采到农家笑呵呵
……
唱着唱着,忽见六爷爷手疾眼快,一回身儿鸡脖子就抽刀见血,然后把鸡血洒在贡品上少许,这时,六爷爷大喊一声,开山啰!开山啰!众人齐和。
麦芽很认真地打扮了一番,她没有像其他姐妹那样把自己穿得大红大绿,而是上身穿一件印有青花瓷图案的紧衫,下身配一件淡黄色裤子,使她在这群赶山人中鹤立鸡群,这一身素淡雅装,再配上她那中等的个头,俏俏的脸蛋,细细的腰身,圆圆的臀部,伴着她那甜美的铃声,不用说是男人碰到,就是女人遇到也要多瞅上几眼。
马大嫂挤咕着眼睛,轻佻地和麦芽开着玩笑,你家那铜锁用什么法子把你滋润得那么漂亮啊?
麦芽也不示弱,不告诉你,你需要的话,可以让我们家铜锁帮帮你呀。大家一阵哄笑。
一阵欢笑,一路歌声。采山人来到山脚下,嗓门大的马大嫂发挥了她的长项,帮大家分伙,两三个人为一组。大家不聚在一起采山,分开来采,目的就是每个人都能够采到更多更好的山珍。麦芽同东院梅子分到一起。最后,马大嫂说,中午一点半,在山上鹿场聚齐,吃自带的午饭,然后,大家再商量下午采山的事情。
马大嫂将大伙分配完之后,大家就开始分头进山。麦芽同梅子往仙人桥方向走去。要想采摘到更多的山珍,那就得往远处走。
仙人桥是两座山之间的连接地带,位于南屏山和北屏山之间,这实际上是连接两座山的一条通道,这条山路宽不足十米,近百米长的山间道路,两边壑奇谷深,山高林密,走到这里就像是过桥一样,所以人们就管这里叫仙人桥。传说很久以前,南屏山原本同北屏山不相连,每到夏季的夜晚,月亮升起来的时候,人们偶尔会发现一个英俊的小伙子从南屏山上出来站在山上,演奏行云流水,激昂高亢的长笛,随着那优美的笛音,不一会儿,北屏山就会走来一个美丽漂亮的姑娘,她那婉转动人的歌声,催人泪下,就像山间小溪不是流入沟谷而是叮叮咚咚流入人们心田。如果榛柴岗里那个没有结婚的小伙子或者姑娘幸运地听到他们的歌唱,那么这些人就会很快找到漂亮如意的另一半,并且能够白头到老,相爱相伴一生。所以,在榛柴岗未结婚的青年男女,一到夏季来临,就喜欢趁着月色,成伙结队地来爬山。有一年,玉皇大帝知道此事,派太白金星打探虚实,正赶上小伙子和姑娘在演唱,唱的内容很凄凉很悲苦,虽近在咫尺可是他们却不能相见,相思之苦,令人动容,太白金星深受感动,手挥羽扇,为他们架起了一座仙桥,在七夕节的夜晚,月亮升起来的时候,有人听到过他们的歌声和演奏。
麦芽和梅子,正在聚精会神地从榛子树上摘榛子。只听妈呀一声。麦芽的叫声又尖又细,这声音在山谷里随着秋风被传出去很远很远。麦芽不小心踩到了割掉的榛柴茬子上面,梅子急忙过来,就看见坐在地上的麦芽脚下鲜血直流。梅子感到正在流血的麦芽一定是很疼很难受,她子看到麦芽脚扎坏了急忙把麦芽扶住,问道严重不?麦芽疼的龇牙咧嘴,不知道啊。正当她们手忙脚乱不知所措的时候,在附近找鹿的山子听到了麦芽的喊声赶了过来,山子弯下腰搬起麦芽受伤的脚,给她轻轻地脱去鞋和袜子,然后把麦芽精巧的脚捧在手心,山子就像自己亲人受了伤似的,他毫不客气地指挥着梅子,你抱住麦芽的肩膀让她坐在那截树桩子上歇歇气儿缓缓劲儿;你扳住她的双肩不要让她动啊看伤口动大劲了再往出血流啊。麦芽扎了脚,到像是山子挨了榛柴茬子扎了一样,让山子心疼不已。
这段时间山子媳妇巧珍不在家,可把山子忙坏了,他又是上山采摘鲜树叶子又是管理鹿场,有时小鹿还会趁人不注意跟随来场子的人跑出去,每天山子都忙得焦头烂额。今天山子给鹿填料时,又发现走失了一只小鹿,他正在寻找鹿的当空,听到麦芽的喊声,便跑了过来。山子看见了麦芽受伤,就毫不顾忌地忙开了。山子掏出来自己的洁白手帕给麦芽包扎伤口。山子在给麦芽从脚心的伤口处往外挤污血的时候,不小心弄痒了麦芽,这使含着眼泪的麦芽,竟然发出了咯咯的笑声。麦芽心存感激地问,山子,咋会是你呀?山子一笑,你们跑到仙人桥来,咋会遇不到我呀。麦芽说,那有那么巧啊!山子说,无巧不成书吗。说完他们几个都呵呵地笑了起来。
山子看麦芽的鞋已经扎透了,人也站立不稳,很是心疼。山子检查完麦芽伤口后,感到麦芽那伤口扎得不深,伤势不算太严重,就再次把手绢狠劲地绑紧伤口,以防止过多流血或感染。正在山子他们忙活的时候,马大嫂她们这伙人听到喊声也赶了过来。
大家说,麦芽伤着了,也不能采山了,咱们把麦芽护送回去吧,麦芽说什么也不肯。麦芽说,你们刚来,不要因为我而耽误了大家的采山啊,这样吧,我拄个棍子慢慢往山下走好了。
山子说,我看这样吧,你们该采山采山,我那鹿早找晚找都没有关系,现在山里只有我们一家养鹿,反正在山上也跑不丢。我先把麦芽送回鹿场,赶上有方便车就让麦芽坐车回去了。大家觉得山子的话有道理,加之麦芽一再坚持,因为怕自己受点伤而影响大家采山。马大嫂说,好吧,就这么定吧。中午反正我们都回鹿场。说完嘱咐山子要照顾好麦芽,便和梅子她们又钻回了山里。
山子扶着麦芽趔趔趄趄地走了很长时间,也没走出多远,麦芽脚疼得很厉害。于是,山子试探着说,我们这样走恐怕天黑也到不了场子,要不然我背你吧。麦芽没有言语,只是用眼神很无奈地瞟了一眼山子。山子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蹲下身就背起来了麦芽。
山子刚才只管忙活给麦芽包扎伤口了,一时还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来,这回真地把麦芽背在了自己的身上,麦芽的鼻息便充斥着花一样的清香。山子身上的麦芽在行进中变得十分轻盈,那种感觉让山子感觉好奇妙好享受啊。麦芽身体的温热隔着衣服烘烤着山子,山子的额头上渗出了细腻的汗珠。麦芽的胸紧贴着山子的后身摩擦着,使山子的心里莫名地升腾起来一股激情的火焰来。
麦芽和铜锁已经好长时间不在一起了,没有铜锁的麦芽一直觉得不自在,麦芽被山子背着,这样麦芽想起了铜锁背她的情形,她就更加不自在了。山子很长时间没跟巧珍那个了,身上背着个美女,山子的心醉得热血直往头上涌,山子对背上的麦芽十分细心,他宛如背负着天仙女行走在林间,不觉着就有了许许多多花里胡哨的幻想,山子感觉麦芽不是他背上的负担,却让他感觉好似在无人到达的山巅上好不容易采来的山珍。麦芽也不是山子的累赘就是太白金星留给他的天使,山子背上的麦芽想到铜锁的胸肌发达,山子的背像山丘一样平缓坚实,让麦芽想来这两个男人背着她时竟然没了啥差别,麦芽的不自在感,在山子慢慢行进中消失了,不是麦芽想贴近山子,是她的体重很自然地压在了山子的背上。山子和麦芽两个人的体温,靠两层薄薄的衣衫已经不存在阻隔了。背上的麦芽依然散发着浓郁的芳香,灌满山子的鼻息,风吹不散,手挥不走,很长时间没接触到女人的山子,一旦背上有了女人体温这就不难勾起了他作为一个男人具备的雄性激素,山子擎着麦芽臀部的双手不安分起来,山子在行进中一会儿把麦芽轻轻地掂到肩头,不一会儿麦芽又滑下来,山子再一次轻轻地又把麦芽掂回到肩头。山子问麦芽,还行吗,得劲不?麦芽说,挺好,累着你了吧?山子乐颠颠地说,不累,不累。其实,山子好个辛苦啊!贴在背上的麦芽虽然是求之不得的享受,可是却让山子真的喘不上气来。男人和女人贴得那样近就像摩擦起火的燧木那该多烫人啊!难熬的还不在这些儿,关键是山子的手一直不敢离开麦芽的腿和臀,手里的触感传导过来的温热沸腾了他的心,更让他浮想联翩……
麦芽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忙叫山子停下来。麦芽羞涩地说,我这么沉啊,看都把你累出汗了,快停下来歇歇脚儿吧。山子不肯,仍然是加快步走着。山子背着麦芽,就想象到自己在欣赏蓝天白云啊,那白的是云,蓝的是天,这云朵,一会儿飘在自己头顶上,一会儿又飘向了远方,一会儿像花朵,一会儿像羊群,不管怎么说,这朵云对自己是十分的遥远,永远也不会得到的,但是尽管这样,他还是喜欢这美丽的云朵……
云儿你慢些飘儿
我背麦芽心里焦
山花儿你颜色好
我背麦芽快快跑
小草你轻轻摇
我背麦芽过小桥
清风你莫笑
让麦芽伤口啊
快点好 快点好
铜锁本来想和巧珍解除误会,马丫突然到来,不但把饭局给搅黄了,更加重了铜锁和巧珍的误解。铜锁赶上歇工,还想请巧珍吃饭,便一遍一遍地给巧珍打电话。巧珍电话不接,铜锁就一条又一条地发短信,巧珍还是不理铜锁的茬。人世间要想解决问题,办法总是有的。铜锁托认识巧珍的一个工友女朋友给巧珍打了一通电话。溪水绕着石头转,小溪早晚得出山间。好说歹说,巧珍终于答应再见一见铜锁。
铜锁约巧珍出来吃饭,主要想消除上次遇到马丫的误会,而巧珍也想借机掏掏铜锁的心里话。
巧珍问铜锁,假如命运再给你一次选择,你会跟谁结婚?
铜锁满脸真诚,当然是你啦!
巧珍又说,如果让你现在就选择,你会跟麦芽离婚,跟我结婚吗?
铜锁的心像石头丢进湖水里一样,仿佛感到这可能是和巧珍的最后一次幽会了。他随口坚定地说,要我现在选择的话,那我还是选择麦芽,麦芽是大山里的山珍。
巧珍不错眼珠地看着铜锁,让巧珍这样一看儿,把铜锁弄得心慌意乱。铜锁急忙对巧珍说,你也是山珍,长在山巅上很难采来的山珍。
巧珍笑了,声音好大,弄得整个餐厅的人都向这边看过来。巧珍羞红着脸,掐了一把铜锁,你还是个好男人,这样就对喽!
铜锁疼得直咧嘴。
铜锁不再去工地的浴池洗澡了,马丫也就离开浴池,到别的地方干活去了。
工地一连下了几天雨,干不了活,早早躺下的铜锁,想起了雪白雪白的麦芽。铜锁在床上翻着饼子睡不着觉,睡着了的铜锁做起了梦,梦见自己的老婆麦芽……
日头在树尖上爬行,小鸟唧唧喳喳地叫个不停,树叶把山间弯曲的小路遮挡得严严实实的,一阵微风袭来,便是各种花草掺杂的清香。
麦芽在山子搀扶终于来到了鹿场。
鹿场在山南坡,一块缓地上,顺山盖了三栋鹿舍,鹿圈围着木栅栏,紧靠南道边有两间管理人员住的房子,整栋房子里外全是用木板做的,中间加的是土草泥,这种简易的木刻楞房子在山里随处可见。房檐下面被鸟絮了很多窝,几只大鸟见有人来,绕着鸟窝飞来飞去,那里面可能有雏鸟了。
山子同麦芽来到屋里,然后把麦芽扶到椅子上坐下,山子赶忙找来碘酒、红药、绷带给麦芽处理伤口。这些东西都是鹿场常备的,找起来不麻烦。麦芽很是感激,忙说,谢谢你山子。山子说,看你客气的,咱们俩不是有缘吗,猪八戒背媳妇,咱不是愿意吗!麦芽说,你呀,挨累还不讨人家好啊,忙完了,快去找鹿吧,要是鹿找不回来,我可赔不起。山子说,我不会拿你顶缸的。顶缸是农村土话,就是顶替的意思。山子出去找鹿了。
晌午头儿,马大嫂领着采山的女人们回来了,她们走进鹿场的院子,一遇见山子,马大嫂就扯开嗓门子喊开了,山子,你小子有这么好的艳遇啊,你遇见这么漂亮的媳妇,就没想打打尖什么的?打尖是农村土话,意思是农村正餐以外的吃饭,即过去农忙季节,干活起得很早,这样在干农活前或者干农活间隙要简单吃点饭叫打尖。这里言外之意,是顺便捡便宜的意思。山子笑着说,你呀,臭嘴,回来吃饭也堵不住。山子接着又说,大嫂啊,我想打尖啊,我看嫂子你就最合适了。马大嫂说,不行了,老了。他们在这斗口,采山的回来人听到,弄得大家哄堂大笑。屋里麦芽听得一清两楚,脸刷地就红了。
榛柴岗采山有个规矩,一旦那位采山人中途有事退出,那么其他人都要分出来一份自己采来的山货给他。这样大家你一捧,她两捧的往麦芽筐里装,麦芽的山珍反倒比别人多了许多。
麦芽感到今天来采山,收获的还远远不是这些山珍……
赶上连雨天,工地放假。铜锁看看天气预报,介绍一天半天儿也晴不了,干不了活儿,铜锁收拾一下行李,就匆匆忙忙从城里赶了回来。
麦芽上地干活儿去了,铜锁见到了阿福,于是,铜锁就站在院子里同阿福聊了起来。这个阿福添油加醋地学舌,说山子经常来帮麦芽,两人还在一起说说笑笑,铜锁听了心里酸溜溜的,很不是滋味。
晚上白皙的麦芽仍然带着淡淡的清香儿回来了,见到麦芽的铜锁多少受到了阿福话的影响,不冷不热地说,麦芽回来啦。麦芽看到铜锁回来,那高兴劲就不用提了。铜锁对麦芽抱歉地说,这次回来急,没来得及给你买化妆品哩。麦芽娇嗔地说,我就要你,你回来我就高兴了,别的不重要呀。
几天后,麦芽脚好了,又来采山,还专程到鹿场向山子道谢。麦芽谢过山子要走,山子说今天我没有什么事儿,我常在山上转,知道那里山珍多,好采,我陪你采山珍去?麦芽说,好吧。山子带着麦芽一个人往老爷岭方向走去。走在前边的山子清清爽爽,欢快得像小溪里的游鱼,不时回头关照身后的麦芽。麦芽也兴致勃勃地紧紧跟随着山子,山子走多快她就走多快,就象天上的一片云彩追另一片云彩。麦芽和山子的距离至多没落下五步,这五步太遥远了,阳光下,山子的身影常常和麦芽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上山的路上,山子和麦芽看见一群鹿儿在山间上觅食,那发情的小鹿互相触动着身体,交颈勾连,蓝蓝的天,绿绿的草,清清的小溪,密密的白桦林,这五光十色的山坡,构成了一幅美丽的秋图。
麦芽和山子采着说笑着,忽然麦芽惊喊一声,虫子!一个大青虫掉进了麦芽的胸罩里边,麦芽越划拉,虫子越往里钻。那毛绒绒松软软的鬼东西,惊吓的麦芽魂不守舍。慌乱中麦芽竟把胸罩在胸前拉开了,弓着腰对山子喊道,快来呀,你快把它拿走啊。山子不害怕虫子,他本不惊慌,可是麦芽叫他用手去拿,他却惊慌了。不拿不行,那样麦芽会吓丢了魂。伸手去拿,好像也不行。麦芽还是在喊,你到是快一些呀!山子立时就坚定了,没啥想的,还是拿吧。
山子把手伸进了麦芽的胸罩,本就是瞬间的一点儿事,可是山子却记不得自己是如何捉住了那只讨厌的虫子,以及捉虫的情形,山子自己已没啥想了,甚至不敢想了。可是山子眼里看到的是一片明晃晃的白色,晶莹剔透,万般光艳,视觉里根本就没有虫子。
山子再看麦芽,麦芽的脸如同秋天的朝霞红遍了大半个儿天空,麦芽却有了泪花已不敢正面看山子了。话也不说,独自一人,挎着篮子,快步地走开了。山子望着麦芽渐渐远去的背影,唯独留在山子的眼里的是麦芽浑身上下洁白的衣衫,她就像那一片云朵慢慢地飘走了,直至从自己视线中消失。
山子心一时平静不下来,和山涧的流水一样叮叮咚咚响起了起来。山子独自坐在秋天的山坡上,用他五音不全的嗓门,嚎出一首不成调的曲子。
云彩漫卷呀
漫卷呀榛柴岗啊
岗上的榛子哟
又大又黄啊
麦芽啊提篮岗上走啊
小手啊细腰啊
采呀菜呀采山珍哪
……
山子破锣一样的嗓子,唱出的歌声却也似个结实的丝带牵绊着麦芽,麦芽在山坳里立住脚停留了一会儿,没见山子追上来,麦芽意志坚定地往家走去。
麦芽被山子搅闹得魂不守舍觉也睡不踏实,翻来覆去地想着铜锁,该死的玩意儿,咋就不知道回家哩?家里这地要你,那地也要你,没你还能做啥嘛。麦芽有了心事,她想去见上一见铜锁。
麦芽再也忍不住了,只身一人去了城里。她想啊找到铜锁,说说这儿,说说那儿,再办点别的事儿更好。
麦芽出现在铜锁的面前。
铜锁正在和巧珍在一起吃饭,巧珍学习要结束了,铜锁请来吃顿饭。
麦芽不认识巧珍,铜锁介绍说,这是我同学巧珍。
麦芽一听巧珍这个名字,也不自主地矜持了一下,眼前这个人就是巧珍啊!她感觉巧珍长得真好看。于是,麦芽热情的伸出手来,巧珍也赶忙把手伸了过来,同麦芽的手握在了一起。
麦芽情不自禁地说,你真漂亮啊,你是大学生,真了不起?
巧珍没想到麦芽这么开通,就好像山里草丛里面藏着的山珍,招人喜爱。
巧珍急忙说,你比我更精神,快坐下,一起吃吧。什么大学生不大学上的,明天回到家里咱们都是榛柴岗的老百姓。
铜锁说,巧珍明天学习就结束了,要回去了,我请吃顿饭。
麦芽说,这回你家鹿场就不用外请技术员了,即可省下一笔费用,还可以把养殖水平提高一个档次啊。
巧珍说,不就为了这些吗,我才出来学的吗。
饭是吃了,麦芽感觉到不怎么顺心,心事重重,这大概是因为她见到了铜锁在和女人一起吃饭的缘故吧,尤其是漂亮的巧珍吃饭,麦芽想到了山子,心有些酸溜溜的。
吃过了饭,铜锁和麦芽送走了巧珍。
铜锁把麦芽带到了工地附近的一个旅店。人静的时候,麦芽扳住了铜锁的脖子,说话已经拿不成腔调,我来了,我找你来了……两个人激情似火地做那件事儿。麦芽很满意。
麦芽回去不到一个星期。铜锁工友就从城里打电话过来,说铜锁出事了,从脚手架上摔了下来,正在医院抢救。
麦芽赶到医院时,铜锁已经醒了过来,铜锁见到麦芽后,吃力地从挎兜里掏出一包东西递给了麦芽。麦芽打开一看,是一串精美的金项链,那上面还有标签,标价是两万八千八百八十八元。麦芽的泪水静静地流了下来。
铜锁说,不哭,本来完工的时候,我还能把轿车也开回去。往后咱们在城里买房子,安家,就住在城里了,再往后咱俩在一起永远也不分开。我不想小打小闹地找活干,我要当老板……
麦芽的心事化成了大滴大滴的眼泪,掉在了铜锁的脸上,此刻,麦芽想起来家里有好多好多她采回来的山珍,正晾晒在院子里的高粱秸秆穿的帘子上面。
罗永春 ,笔名寒石、苏城听雪,黑龙江省巴彦县人,县政协常委、县行政审批中心主任,中华诗词学会、中国楹联学会、中国诗歌学会、黑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哈尔滨市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曾在《诗刊》《中国楹联》《中国楹联报》《北方文学》《章回小说》《小说林》《微型小说选刊》《岁月》《春风文艺》《短篇小说》《小小说大世界》《天池小小说》《诗林》《诗词月刊》等刊物上发表诗歌、小说、散文80多万字,短篇小说《小儿小儿坐门墩》获第九届哈尔滨市天鹅文艺大奖,出版了诗集《寒窗听雪》(线装书局)、短篇小说集《榛子熟了》(中国文联出版社),有作品集被国家图书馆和黑龙江省图书馆收藏,与人合著有电影剧本《国车红旗》,《巴彦文史资料》主编、《巴彦文学》副主编、微信平台:中国•作家在线签约作家,萧红文学院第16期作家班学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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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 辑:邢光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