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样的设计师对搬家乐此不疲？

在意大利所有大城市中，米兰似乎是离「舒适的家乡」这一概念最远的地方。罗马的古迹和欢快生活会让人感到温暖宜居，威尼斯的运河让人感受到亲密和浪漫，而米兰却只与商业化挂钩。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大轰炸几乎将米兰夷为平地，在随后的几十年中，人们将这里重建为一个快节奏却不甚讨喜的时尚和设计之都。

但对现年 52 岁的米兰室内设计师 Nicolò Castellini Baldissera 来说，回归米兰却是最温馨的返乡之旅。他曾在伦敦、巴黎、格施塔德和丹吉尔等地旅居 30 多年。「我年轻时离开这里的时候觉得米兰有种拘束感，现在却感觉回来是命中注定。」

客厅中，一张撒马尔罕手工刺绣挂毯悬挂在老式的 Fornasetti Architettura 橱柜后面，柜内摆放着一系列龟壳、一件 Nicola Lazzari 雕塑和一盏穆拉诺玻璃台灯。

其实不难理解为何这座有着三百万常住人口的大都市会让 Castellini Baldissera 产生幽闭恐惧感：因其家族显赫，城中遍布他们的印迹。他的曾祖父是传奇建筑师 Piero Portaluppi，曾负责米兰数十座重要建筑的设计，包括 Necchi Campiglio 宅邸，这栋建于 1935 年的现代主义建筑因曾在 Luca Guadagnino 执导的电影《我是爱》（I Am Love，2009 年）中出镜而闻名。相传，影片中高贵的 Recchi 家族（虚构）便是以 Castellini Baldissera 家族为原型创作的，Portaluppi 的女儿，也就是 Castellini Baldissera 的祖母便是嫁入了这个家族。几个世纪以来，Castellini Baldissera 家族在金融、房地产和纺织业等领域均有涉猎，是米兰社会的重要组成部分：作为家族成员，Castellini Baldissera 的首个支票账户便是在自家银行创建的。他的父亲 Piero Castellini Baldissera，现年 82 岁，是一名知名建筑师，曾与堂兄 Emanuele Castellini 于 1996 年创办了奢华纺织品牌 C&C Milano。

客厅中，一张镜面餐桌上摆放着一个阿普特花瓶，上方悬挂着一个意大利帝国铜制风枝形吊灯，这张镜面餐桌是 Castellini Baldissera 对 Piero Portaluppi 的一个经典设计作品的现代化改造。Didier Massard 拍摄的一张照片摆放在一对由 Allegra Hicks 制作的 Alma 贴花之间，外围还有一对来自卡尔塔吉龙的陶瓷松果造型摆件和两棵肯尼亚棕榈树。

因为父母离异，Castellini Baldissera 和兄弟姐妹一直与母亲生活在一起。他的母亲（歌剧作曲家 Giacomo Puccini 的后代）于 1998 年在 Portaluppi 大楼内一套宽敞的现代主义公寓中去世，这栋大楼现在是 Piero Portaluppi 基金会所在地。他的父亲居住在一个街区外的公寓里，该公寓位于 Corso Magenta 步行街上著名的 15 世纪建筑 Casa degli Atellani 内。Portaluppi 于 20 世纪 20 年代重修了这栋建筑，并一直在这里居住至 1967 年去世。Castellini Baldissera 说：「年轻时身处这样的环境会让你有些不知所措。」

厨房内，一张铺有来自西西里岛和葡萄牙的瓷砖的桌子上摆放着一棵用老式锡罐装盛的菜豆。米兰和维苏威火山风景水粉画挂在柜台上的人造木纹锡盘上方。

18 岁时，Castellini Baldissera 离开米兰前往伦敦苏富比学习艺术史，他在切尔西买了一栋维多利亚时代的房子，并用鸢尾花和深红色丝绸将其装饰成了充满活力的传统英式风格。后来，他和妻子先后在诺丁山和骑士桥等地定居。渐渐地，他开始喜欢将深度饱和的颜色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进行搭配，例如紫红色配向日葵黄、桃粉色配淡紫色等，此外，他还喜欢将古董和从旧货店里淘来的旧物搭配在一起。2009 年，他在丹吉尔的麦地那买了一栋高耸的四方形建筑，该建筑内的露台和花园由景观设计师兼作家 Umberto Pasti 设计，如今，Castellini Baldissera 每年还会去那里住上几个月。这栋建筑名为 Casa Tosca（致敬先辈的杰作），是他 2019 年出版的《丹吉尔内部：房屋与花园》（Inside Tangier: Houses & Gardens）一书中收录的宅邸之一。

尽管如此，他还是有些不安。父亲日渐衰老，而米兰，这个年轻的 Castellini Baldissera 多年前曾逃离的地方，如今已经成为了一个去除僵化、更具创新精神的地方，一年一度的米兰国际家具展（Salone del Mobile）让这座城市重新焕发了活力。时尚、艺术和设计在这里交织，而这一趋势更是在 2015 年达到了顶峰，那年米兰南部郊区的酿酒厂被重建为普拉达基金会（Fondazione Prada）文化中心。人们对曾经毫无魅力的中世纪现代主义建筑也逐渐有了改观。当 Castellini Baldissera 萌生离开伦敦的想法时，他本能地想到了回到一切开始的地方。

一个特拉帕尼珊瑚摇篮吊坠钉在 Castellini Baldissera 设计的拱形床头板上，床头板上覆有 Osborne & Little 织物。床上覆盖着丝绸和天鹅绒制手工刺绣床单，两侧分别摆放着一盏 Richard Sapper Tizio 台灯、一盏青铜瓮灯和一系列小图片、绘画和纪念品。

于是，2019 年，他开始和伴侣 Christopher Garis 一起找公寓。Garis 现年 32 岁，出生于康涅狄格州，是一名自由编辑和设计顾问。Castellini Baldissera 知道自己不想回到童年时居住过的死气沉沉的街区里，于是把重点放在了布雷拉街区，布雷拉是位于米兰大教堂北面一个充满活力的街区，这里到处都是艺术画廊。

同年 4 月，二人找到了一套建于 20 世纪初的大楼中的公寓，这栋大楼矗立在一条满是各种当地小商店的安静街道。大楼的大堂仍然保留着原本的新古典主义风格，有大理石墙和水磨石地板，但他们居住的公寓内却失去了其往日的风采，墙壁被粉刷成白色，「巨大的电视机前摆放着一张忧郁的沙发」，Castellini Baldissera 说道。

客厅内，摆放着 Casa Tosca 的 Rex 和 Regina 系列咖啡桌，Fedora Design 的定制地毯，铺有 C&C Milano 天鹅绒轻薄织物的沙发，织物上饰有金线花边和 Cornelia Parker 设计的艺术图案，沙发两侧有一对由 Castellini Baldissera 设计的八角烛台和一个饰有蒙塔希诺景色图案的 16 世纪衣柜。

今年疫情期间，尽管不能对其结构进行实质性改造，Castellini Baldissera 还是将这套面积达 260 平方米的三居室变为了一个郁郁葱葱、别具一格的波希米亚式居所。他说：「当你没办法重建的时候，就必须具备超凡的创造力。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你必须观察得更仔细。」对于他来说，关键之处是先找到一个出人意料却异常和谐的色调。公寓入口通道处的墙壁底色是贝壳粉，其上饰有由墙壁装饰公司 Pictalab 的工匠亲手绘制的定制图案，图案原型是葡萄牙辛特拉小镇上建于 18 世纪的 Tivoli Palácio de Seteais 酒店会客室中奇形怪状的树木壁画。客厅的墙壁是蓝绿色，而餐厅的墙壁则是锃亮的金色。主卧室的墙壁是普鲁士蓝，而客房的墙壁饰有稻草色条纹图案，顶部的天花板上悬有带流苏装饰的壁灯，让人不禁想起意大利中世纪产品设计先驱和建筑师 Renzo Mongiardino 完美的艺术手法。

Castellini Baldissera 喜欢搬家。他觉得每个新住所都是一个改造的机会。但每次搬家他都不会带上所有的家具，因为他每次都会打造出全新的环境，因而他时常会出售一些旧房子里的艺术品 —— 佳士得拍卖行近期就出售了不少他的物品。这样，他就可以自由地在古董店、拍卖会和跳蚤市场淘寻新物品了。位于米兰以北一小时左右车程的布里安扎是意大利历史悠久的家具制造中心，那里有一家仓库兼装饰厂，是他父亲存放家具的地方。仓库内有一些 Castellini Baldissera 自己设计的风格古怪的现代主义物品，例如一张由天然色藤条和芦苇制成的沙发和摩洛哥风格的可堆叠雪松侧桌，这些桌子都漆有高光泽芥末黄、靛蓝或绿松石色颜料，是 Castellini Baldissera 为自有品牌 Casa Tosca 专门打造的。

Castellini Baldissera 外祖母留下的一盏水晶吊灯悬挂在 18 世纪的热那亚熟铁床上，天花板上的画由 Pictalab 墙壁装饰公司的工匠绘制。

客厅内，摆放着一张由 C&C Milano 石油蓝天鹅绒制成的沙发和两张色彩鲜艳的 Casa Tosca 圆桌，其附近悬挂着一张从丹吉尔集市买来的深红色和杏色手工刺绣挂毯；挂毯前面则放着他的新宠：一个由 20 世纪折中主义艺术家兼设计师 Piero Fornasetti 设计的黑白橱柜。卧室内，他设计了一个覆有橘红色亚麻布的弯曲床头板；其上钉有来自西西里岛特拉帕尼市的珊瑚制摇篮坠饰。餐桌的灵感来源于 Portaluppi 为 Casa Corbellini-Wassermann 制作的一个青铜模型，Casa Corbellini-Wassermann 是 Portaluppi 于 20 世纪 30 年代设计的一栋米兰私人住宅，这栋建筑近期被经销商 Massimo De Carlo 买下并改造成了一个画廊；Castellini Baldissera 制作的仿制品由漆木制成，顶部为镜面，可倒映金色的墙壁。

主卧内，一张由 Guglielmo Ulrich 设计的书桌上摆放着一个 Gucci 复古皮革文具盒和一只来自异域的凯尔特眼球。地毯来自品牌 Luke Irwin。

尽管 Castellini Baldissera 乐于接受新事物，但也有些物品是他搬家时会一同带走的，这些物品会让他回想起过去，回想起他自己和整个家族与这些物品长达数世纪的牵绊。旅居巴黎时从德鲁奥拍卖行购买的一只巨大的塞舌尔龟标本被他放置在入口处的大厅里；他 20 岁刚搬去伦敦时购买的人造红珊瑚摆件就放在旁边的一个壁龛里。意大利画家 Guido Tallone 为其外祖母创作的油画肖像占据了大厅中心位置。「她总是陪在我身边。」 Castellini Baldissera 说道。如今，当 Castellini Baldissera 带着这幅肖像画再次回到米兰这个让他感觉既熟悉又新鲜的地方时，他获得了意想不到的平静。他说：「回来让我觉得和离开一样美好，又有多少人能有幸这么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