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片土地属于你，同时你也属于这片土地

1977 年，现年 82 岁的威尼斯鞋履设计师 René Caovilla 买下了这栋位于托斯卡纳的别墅——这里让他一见钟情。这栋别墅的前身是始建于 15 世纪的红砖修道院，经过缓慢的改造历程，它在 17 世纪变成一栋有着 20 间卧室、朴实无华的私人宅邸。让 Caovilla 着迷的不仅仅是这栋房子，还有基安蒂（Chianti）的地貌景观，那会人仿佛一瞬间回到了古典时代。即便在今天，通往这座占地约 4.86 平方公里的庄园的路仍保持着几个世纪前的样子：漫长而曲折的小径穿过朦胧、高低起伏的田野，一路来到山顶尊贵的隐秘居所。这栋三层建筑外墙覆盖着常青藤，四周围绕着高约 6 米、方尖碑一般的柏树。当你走过锻铁大门，来到这座私人城堡眺望远处时，除了茂密的橄榄树林外，还能看到一片堡垒般的建筑群落 —— 那是约 5 公里之外的锡耶纳（Siena），一座斑驳的赤褐色城市。

这条道路通往 Caovilla 古老的山顶别墅。别墅共有 20 间卧室，位于托斯卡纳乡下，四周柏树环绕。

「意大利 14 和 15 世纪所有伟大的画家都是在这周边出生的，比如达芬 · 奇和米开朗琪罗。」在一个温暖的 9 月，与 Caovilla 相伴 49 年的妻子 Paola Buratto Caovilla 向我介绍道。「来到这里，你可以汲取大师留下的一切。这里有特殊的 光芒。」她提到，当她的丈夫第一次看到这座房子后，就梦见了自己从小到大看过的那些画作。

在一张长条凳上方，挂着 18 世纪的弗拉芒挂毯 。

对于 Caovilla 来说，买下一段意大利广为流传的艺术过往是他终于来到此地的标志。他出身于维埃拉 · 德尔 · 布伦塔（Riviera del Brenta）小镇的一个普通家庭，这个小镇位于威尼斯中部偏西约 32 公里，以大量文艺复兴时期的建筑和 20 世纪初以来的高端鞋履制造业而闻名。1934 年，他的父亲 Edoardo 在村庄菲耶索 · 达尔蒂科（Fiesso d'Artico）成立了自己的公司，为意大利的资产阶级制作平底便鞋和优雅船鞋。上世纪 50 年代，Caovilla 在接手公司后，开始深耕新兴豪门市场，为设计师 Valentino Garavani 千奇百怪的晚礼服生产与之相得益彰的鞋履，后来还为 Christian Dior 的 John Galliano 和 Chanel 的 Karl Lagerfeld 供应鞋履。1969 年，他设计出品牌的标志性产品：Cleo，一款镶嵌珠宝的高跟凉鞋，袢带像蛇一般缠绕住脚踝，仿如古罗马的蛇形手镯。René Caovilla 的儿子、与祖父同名的 Edoardo 现年 43 岁，他从 2011 年起担任品牌的创意总监和首席运营官。他专注于品牌自主设计和知名度提升，致力于培养与 Rihanna、Bella Hadid 等明星的良好关系。

一系列客房里装饰着古董天鹅绒旗帜，各自对应当地著名夏日赛马大会「Palio」的参赛队伍。图中为「Licoroni 的房间」，床后挂着绿色的天鹅绒旗帜，上面绣有独角兽图案。

Edoardo Caovilla 一般住在这座庄园以北距离四小时车程的米兰，他会带着妻儿尽可能多地拜访这栋房子。和他们的公司一样，这栋房子也一直在随着时代变化。此处一开始是锡耶纳一个名为「耶稣阿提会」（Jesuati，请不要将其与耶稣会混淆）修道士团体建造的，出资人是一位叫 Giovanni Colombini 的贵族商人。他宣布放弃自己的财产，终其余生扶贫济弱。尽管该团体以严苛的禁欲苦行而著名，但他们又因为酿造了含酒精的药剂并分发给村民医治疾病，被称为「烈酒之父」。

狩猎小屋与主楼不在一处，里面装饰着 19 世纪的动物标本。

这座庄园里有一间私人礼拜堂、牧羊的草场，以及一大片池塘，每天清晨可以看到白鹭在水面上飞行。Caovilla 一家相信，这里在上世纪 40 年代被一位名为 Anita Stross 的意大利籍俄罗斯裔贵族买下。二战期间，她得到了 Pietro Porcina 的帮助 —— 这位突破常规的景观设计师是建筑大师 GioPonti 创办的杂志《Domus》的首席撰稿人，并为威尼斯现代主义大师 Carlo Scarpa 设计了位于特雷维索（Trevis）的 Brion 家族墓园。Porcinai 对修道院内部进行了几处小小的改动 —— 比如在起居室添加了一个夸张的白色泥灰壁炉 —— 而大的修整主要集中在花园里。主楼旁，铺设的道路两边零星散落着鸢尾花、大丽花和山茶花花丛，沿着山坡向山脚绵延，绿色植被最终与田野融为一体。这里没有精心修剪的高大树篱迷宫和茂密的花草，与传统的意大利园林形成了鲜明对比。「这个花园是天然的。」Paola 说。她往这里添了一块菜地，还有培育一些药用植物的苗圃，比如当初那些修道士们可能会种的缬草、百里香和薄荷。「它不是对自然的亵渎。」

庄园里还养着德国短毛指示犬，Caovilla 一家在狩猎野鸡时会把它们带在身边。

房子里，Caovilla 一家人喜欢在精心打磨、充满旧气息的环境中生活。屋内的古董和家具并不拘泥于某一个特定的时代 ：门厅入口处的地板由修道士铺设而成，用的是当地白色和绿色的菱形石灰华石板，墙上挂着 17 世纪弗拉芒艺术家 David Teniers 二世制作的挂毯（在法国画家 Antoine Watteau 的洛可可风格作品中，可一窥 Teniers 作品中的田园风情）。入口不远处摆着一把曲线形木质摇椅，其造型受到了「新艺术运动」（Art Nouveau）的影响，座部覆盖着点缀有白色布艺螺旋形装饰图案的褐黄色亚麻坐垫。一间会客厅里挂着一幅 18 世纪的油画，上面描绘的是 1260 年的蒙塔佩尔缇战役（Battle of Montaperti）：根据但丁《神曲 · 地狱篇 》（Inferno）中的描述，那场战役在归尔甫派和吉伯林派之间展开，锡耶纳最终打败了佛罗伦萨。离别墅主建筑约几百米的地方有一处只有一个房间的狩猎小屋（Caovilla 一家每年狩猎野鸡两次，因而为猎犬修建了狗舍），屋内能看到古旧的督战椅、关于古董手枪的咖啡桌图书、壁挂式羊角，以及 19 世纪制作的野鸡标本透视图。

夏日的起居室，沙发和长条凳外套着 Caovilla 家族收藏的柏柏尔织物。

一直以来，除了举办狩猎派对外，他们的社交生活还围绕着「Palio」展开，那是自中世纪起，每年 7 月 2 日和 8 月 16 日都会在锡耶纳举办的赛马大会。在大会上，十名赛马骑师各自穿着代表自己所属街区颜色的服装，不配备马鞍，骑着赛马一较高下。Caovilla 家族已经成为这一本土庆典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为了庆祝这一盛事，Frescobald 家族、Antinori 家族等长居当地的古老家族都会各自举办盛大的派对。他们的庆祝活动多在比赛当天举办，Paola 会用胜出队伍的颜色装饰餐桌。她还会将狭长的大厅两侧、以前修道士们居住的小单间改造成客房，每一间都用古董天鹅绒旗帜装饰 —— 其上绣有独角兽、老鹰或猫头鹰等动物图案，与各支赛马队一一对应，似乎是想将这短暂的夏日时光永远保存下来。旗帜的颜色为棕红色或橄榄色，映射出户外生动的地貌，也蕴含着深沉的家族荣誉感。像 Caovilla 家族这样的「新居民」也融入了这一古老地区的风貌与历史，这一方面当然印证了此处的快乐生活极具感染力，另一方面也证明了他们从生活上到精神上都全心全意拥抱托斯卡纳传统的努力。「经过这些年，这里的人们已经非常尊重我们一家，以及我们所做的事情了。」Edoardo 这样说道。就这样，古老的欧洲贵族继续为风土赋予情感的传统 —— 以不起眼但意蕴非凡的方式传承下去：有一片土地属于你，同时你也属于这片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