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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数民族文化终于被正确使用了

T China T 中文版 2021-09-19


当代中国设计的浪潮汹涌,不可避免的同质化问题如退潮后的蚌壳一样刺目。于是,对多样性的理性突出与合理运用更显可贵。而多元的灵光来自参与者不尽相同的文化与成长背景,以及相同的勇敢决断。在中国,除汉族外,其余 55 个法定民族均是少数民族。以少数民族文化为灵感的设计师,在走入大多数人视野的同时,也正在凭借独立清醒的主观意识坚守着他们对民族文化的尊重。这其中,来自少数民族的设计师,以及对少数民族文化有感应与感悟的设计师都是这一文化现象的书写者。他们尊重故土,尊重自己,也在一定程度上,重塑了文化的多样性。

2017 年,出生在小凉山的彝族设计师龙红紫娓,创立了以彝族文化为基调的配饰品牌 Soft Mountains 软山(以下简称「软山」)。在西安外国语大学就读俄罗斯文学专业后,紫娓曾以交换生身份留学莫斯科普希金语言大学。在那不久后,爱好设计的她放弃了国内的工作,前往伦敦艺术大学学习时尚,并于 2016 年毕业。

Soft Mountain 软山设计师龙红紫娓与摄影师 meiwen 在彝族地区为新系列首饰进行采风拍摄。

软山以「We Come from Heritage —— 我们源于传统」为口号,扎根故乡,从彝族与彝族文化中汲取灵感,赋予传统手工艺当代的设计面貌。紫娓每年会前往位于四川的大凉山采风,在耳濡目染的过程中,那些令人印象深刻的元素将她的设计思路浇筑成形。彝族传统文化精通星象学,紫娓将星星的意象,简化为一个交叉的十字,化作「star」耳饰。采风中,紫娓注意到由于少数民族手工艺品价格偏高,当地居民难以承受,造成了技艺精湛的配饰面临滞销。在伦敦求学期间就重视「设计可持续」的紫娓于是购入这些滞销品,对它们进行再加工创造,循环利用,生成了品牌得中另一条产品线。

软山的产品大部分出自大凉山当地工匠之手。紫娓曾在 2017 年花费大半年时间在大凉山找寻技艺高超的工匠,其中不少人从事银饰加工长达二三十年。为追寻更精良的品质、发掘新工匠,紫娓与他们磨合的过程至今仍在继续。她与工匠的合作,不仅从第一环节就奠定了产品设计对彝族传统文化的传承,也为当地手工匠带来了持续性的收入。在软山的带动下,当地人也对本民族传统工艺重拾重视。


2019 年 9 月伦敦时装周期间,紫娓在伦敦雅山画廊(Arthill Gallery)举办了展览「我们」,新系列为西方的观众呈现了彝族文化和历史。尽管语言不通,但紫娓与彝族青年诗人达汗合作的诗集《席地而坐》 仍令许多观众感动。去年受伦敦疫情影响,紫娓和团队暂时回到上海发展,并在 10 月的上海时装周期间进行了国内的正式亮相,发布的 5 个系列也在国内获得了不俗的反响。

同样在受疫情影响,长途旅行变得困难的现状下,Pronounce 设计师李雨山和周俊于 2020 年 7 月「非常临时地」购买了前往拉萨的机票,希望能在忙碌中找到放松身心的自由高地。出乎他们所料的是,拉萨之行带来的感受过于强烈,使得他们搁置了原本正在进行的设计方向,决定以拉萨见闻作为 2021 春夏系列的灵感。这种临时主题的决定,恰好也暗合了这对设计师组合在捕捉创意灵感时的随机性。

Pronounce 2021 春夏系列中以藏族日常与风俗为灵感的设计。


Pronounce 的新系列在去年 9 月伦敦时装周期间发布,彼时伦敦正处于第二波疫情中,绝大多数品牌都采用了线上发布或小规模预览的形式,仅有少数品牌进行了传统的实体发布,Pronounce 便是其中之一。身处拉萨时,李雨山与周俊就已构想了发布的创意,那些回荡在拉萨街头的声音,以及强烈的藏族风情与宗教文化 —— 他们想以更立体的现场方式呈现。于是为了整个故事的完整性,在意大利同事的协助下,Pronounce 坚持举办了实体秀。

从拉萨到伦敦,中国少数民族文化在不同城市穿梭流转。去年 10 月,Pronounce 2021 春夏系列在上海进行了再发布,源自拉萨的灵感回到了它的诞生地,经过重新整合造型,藏族文化在当代独立设计时装上呈现了令人耳目一新的形态。

一个以根植少数民族文化为品牌核心精神,另一个则将少数民族文化激荡为灵感;龙红紫娓、李雨山与周俊 —— 两个标签鲜明的品牌设计师,少数民族文化在他们的设计与理解中,分别释放了哪种程度的能量?又在以什么样的方式影响着他们自有品牌的「改造」?《T》中文版分别与两组设计师对话,以探究不同民族身份之下,他们对少数民族文化这个话题看法的异与同。



T China:当初为什么会想到创立以彝族文化为核心的品牌「软山」?

龙红紫娓(以下简称 ZW)之前报社的工作经历,让我意识到我并不适合在体制内工作,而且当时已经挣脱了家庭带来的很大影响。加上我的性格使然,我决定做自己喜欢的事,于是前往伦敦艺术大学学习。在伦敦期间,除了会向身边的朋友大方介绍自己的彝族身份,我也经常戴彝族饰品,朋友们也对彝族传统饰品颇感兴趣。再加上时尚零售管理的学习背景,经过市场调研后,我发现国内并没有少数民族文化相关的品牌。所以成立品牌不仅出于我的个人背景和喜好,也有商业方面的考量。

彝族的生活环境与大自然有很强的关联。印象特别深刻的是,小时候我坐在院子的沙发上,一眼望过去全是山。我可以整天都看山,也经常在山间玩耍,这带来了很强烈的体验感。从精神层面上,软山想传达的是一种刚柔并济的内涵,既柔软,亦坚强。


T China:彝族妇人的日常生活是怎样的?你所知道的外界对于这一地域文化是否有什么误解?

ZW:彝族女性其实在家庭里有很重要的位置,一家老小都是她们在照顾。性格很坚韧,总是在默默付出。老一辈的女性很勤劳,手也很巧,她们都很有创造力,几乎都自己给自己做衣服,或设计自己的首饰。可能因为外界没有太多机会深入了解,所以不免产生猎奇或片面、刻板的解读。

T China:走出凉山后,你的生活中是否再结识过同来自彝族的朋友?

ZW:做品牌后,有机会对自己的民族和文化有了更近一步的了解,认识了很多优秀的彝族年轻人和学识渊博的老者。尤其在采风过程中得到了很多当地人帮助。有些没见过面的彝族年轻人甚至会发私信给我,说因为我们的品牌,让他们学会了珍视本民族的美。

meiwen 在紫娓的带领下采风时拍摄的少数民族妇人们。

T China:你的个性是怎样的?是否有族人遗传的一些显性特质?

ZW:民族文化对我的性格还是有挺大的影响的。我出生在传统的彝族家庭,我们在家要讲彝语,彝族文化从小耳濡目染。我性格真诚、直率、热情、坚毅、正义感强,这些大概都是受本民族性格影响。

T China:创立品牌时,是否因为大众市场的接受度而对以彝族文化为根基的品牌的创立有所顾虑?有什么难忘的时间节点吗?

ZW:其实还好。主流市场对彝族文化的不了解,不至于成为发展的阻碍。剥离彝族的概念,软山其实是一个时尚配饰品牌。首先得做出让大家喜欢、有购买欲的设计,顾客才会想进一步了解设计中的彝族元素。


2017 年是比较困难的节点。大众固有印象中,少数民族文化并不属于时尚语境的一部分,他们对少数民族设计的理解还停留在粗糙的旅游纪念品阶段。加上当时家人朋友的质疑,甚至动摇了我的信心。但看到非洲、印度的时尚品牌成功案例后,我又有了继续下去的动力。

我从伦敦起家,以国际视角来打造品牌,Instagram 与官网都以英文呈现,得益于此,Net-A-Porter 从 Instagram 发掘到了我们,并在 2019 年达成合作,这给了我们极大信心,品牌知名度也从此逐渐提升。

T China:时装设计中对少数民族文化的借鉴可能会使用传统纹样、文字之类较为显性的元素,配饰相比于时装,体积较小,如何在配饰上更灵活地使用少数民族元素?

ZW:在我看来这与是不是少数民族无关,更多的还是时装与配饰的地位。抛开少数民族设计师的前缀,首饰设计师与时装设计师相比,大众认为后者分量更重;但从商业角度来看,配饰是大牌最赚钱的部分。近两年时装领域的竞争激烈,同质化加剧,国内配饰市场,则处于崛起阶段。


T China:如何确定每一季所运用的彝族文化灵感?

ZW:我们每年都有半个月到一个月的时间去山里深度采风,在这过程中通过观察彝族的老物件,我会提炼出一些有设计感且容易被消费群体理解的元素,然后围绕这些元素展开新系列的设计。

T China:作为小体量且讲述中国少数民族文化的设计师品牌,为什么想到 2019 年在伦敦举办「我们」这场展览?

ZW:2017 年回国后,我在大凉山做品牌市调和商业梳理,也用了大半年时间找寻并与经验丰富的手工师傅建立合作,所以当年年底才正式运作和推出产品。我们一年推出两季,每季约 20 件单品。发展到 2019 年时,无论品牌形象还是产品线都已经比较成熟了,加上当时与 Net-A-Porter 建立合作,适逢伦敦时装周,所以需要准备一个 showroom。由于我的俄罗斯文学背景和媒体经验,相比单纯展示产品,我更想做有故事性和文化属性的呈现,想带来产品背后的民族故事。而且我自己也喜欢看展,于是决定以展览的形式呈现。



T China:在你的理解中,「少数民族文化」是否注定属于少数群体?

ZW:我并没有特别在意小众或大众。我不认为小众就是优势,小众变成主流就是一种劣势。最重要的还是产品,以及设计内涵是否保持原有的真实,这与设计背后的精神和真实性有关。如果一种事物很小众,但它不真实,在我看来也并无意义。

T China:有人认为使用少数民族文化或外来文化有文化挪用(cultural appropriation)之嫌,你如何看待?

ZW:这个话题国外讨论得较多,但有时讨论得「过」了,在国内这个话题还未形成讨论的气候。2017 年少数民族品牌还是极少数,但如今运用少数民族元素的设计师品牌突然增多,这是一个好的现象,至少能通过设计让受众了解少数民族文化。但我担心的是,这过程中是否正确地使用了少数民族文化,是否做了深入调查和研究,或者只是单纯地将其当作噱头或炒作背景,这也是大家需要共同探讨和思考的。

龙红紫娓以彝族人信仰的幸运星为灵感创作的配饰。

即便身为彝族人,每年采风时向当地文化专家、学者请教的过程中,我也会收获许多新的感悟。前段时间在大凉山采风时,我与一位长期研究彝族服装的专家前往博物馆参观后发现,即便彝族人自己在设计时也会因为不了解,导致向大众呈现出「假」的东西。如果某些拥有话语权的设计师没有深入研究,或错误使用一些元素,可能会造成更大误解,这是比较可怕的。

其实在品牌发展的过程中,我已经跳脱出了艺术或时尚的角度,更多地从社会学和人类学去进行考量了。因为挖掘得越深,你越需要了解不同领域,需要更深厚的专业知识。

T China:部分青年亚文化在被消费主义消费、被社会收编之后逐渐失去了原本的可贵性,少数民族文化被主流文化「介入」后,你认为是否也会变得不「少数」了?

ZW:对于软山来说,因为它肩负了社会责任感,并与传播民族文化和改善当地手工艺人经济条件挂钩,所以我希望品牌能更大程度上被认可和认同。有更多消费者购买产品,品牌才能又真正地给当地带来切实的变化,这是可持续的过程。所以我认为这还是与它是否真实,以及这么做的动机和目的有关。


比如 1990 年代的 Raf Simons 运用了当时的地下青年文化,相比以往,如今品牌的辐射范围更大,但因为 Raf 没有改变,他的设计没变,所以它仍是真实的。Miuccia 女士的 Prada 也是如此。我不太认同小众就是酷的说法,它们与品牌内核并不矛盾。

T China:你所谓的「品牌社会责任感」具体指什么?

ZW:所谓的社会责任感其实在品牌创立初期就奠定了。2017 年的大凉山采风给了我很大震撼。深入乡、县、村里,我发现彝族的一些手工技艺后继无人,包括传统服饰和首饰已经失去了原有的样貌,珍贵的宝藏正在消亡。博物馆也因为当地人的不重视和疏于整理,并未留存下什么物件。在后来的梳理过程中,我们慢慢从民间挖掘出一些传统设计,了解到老一辈彝族人精美的服装配色、花纹、比例,让我有了传承文化的责任感。同时,当地一些技艺高超的手工艺师傅因为工艺品滞销,为了生计只好背井离乡,进城务工,丧失了原有身为手工艺人的尊严,这让我感到惋惜。

摄影师 meiwen 抓拍的彝族街头妇女


T China:如今不少人面对少数民族文化仍有猎奇心态,对此你有什么看法?

ZW:我不太能接受,作为少数民族群体的一员,这伤害到了我的民族情感。猎奇的心态里有一种不尊重和居高临下之感,就好比认为少数民族应该穿着少数民族服装,唱歌跳舞,我对此特别难以理解。

T China:「彝族设计师」「少数民族文化」是一种标签吗?你如何看待这种称呼?

ZW:因为国内时尚领域的少数民族设计师不多,但至少要有一个代表,所以我觉得这种称呼没问题。不过我一直强调软山的商业化。品牌要成功,首先产品能吸引大众,大众才有机会通过产品来了解品牌背景和文化,这不能颠倒。我不希望消费者是为了支持我们而购买产品,我希望的是他们真正爱上我们的设计,再通过产品了解品牌文化。


T China:你们一直致力于用年轻一代的思路去推广民族文化的传承和创新,发展至今,这个目标达成了吗?

ZW:这个问题让朋友和消费者来回答也许更客观。但在我看来,经过三年的发展,确实我们离目标更进一步了。我们注重当下消费者的心态及市场动向,加上我本就和当代年轻人的喜好相同,再结合少数民族元素研发产品,开辟出了对少数民族文化的新的理解。

T China:对你来说,少数民族文化意味着什么?

ZW:于个人而言,它与我的成长背景和个人身份有关。从广义来讲,它是一个多元文化的概念,无论在市场语境还是社会讨论中,都为大家提供了更宽阔的视野。


T China:在拉萨时有什么特别难忘并打动你的瞬间?


周俊(以下简称 ZJ)由于高原反应,我们步行缓慢,无意间逛到老城区,路过了一间专门给拉萨当地人定制藏袍的裁缝铺。我们和店铺的老裁缝交谈,向他请教了藏袍不同的穿法,以及剪裁、材质等问题,了解到不少面料其实是用植物颜料手工上色的。我们还向他定制了几件藏袍,其中一件的面料甚至是多年前的红色老布。


李雨山(以下简称 YS)那位师傅经营了 25 年,他从最初只会讲藏语,到现在能用普通话交流。我们从住处路过时会和他打招呼,他每天都在非常细致地制作藏袍,这给人印象很深。


李雨山与周俊在拉萨街头偶遇的身着传统服饰的藏族妇人。


T China:藏族文化在 Pronounce 2021 春夏系列中具体体现在哪儿?


YS:因为临时决定去拉萨,并没有做好充足准备,所以我们大多数活动的效率都比较低,因此就有了很多观察彼时彼刻的机会。比如本季有一些亮闪的反光面料,其实灵感来源于当地人为了遮挡紫外线使用的防晒材质。


ZJ:藏族屋檐上挂着长条形、有褶皱的遮阳宽布料,我们也运用了这一元素。


YS:拉萨四处都挂有彩旗或者经幡。我们把旗子设计成男女都能穿的非对称小裙子,裙摆留下一个尖角,好像把旗子围绕在身上一般。无论是窗帘还是旗子,当地用传统的粗麻绳去做连接处的固定,于是我们手工编织了许多粗绳结,后续做了染色的处理。



T China:系列中的纹样也来自藏族文化吗?


YS:对。我们会从当代的美学符号的角度去推敲一些元素,探讨它的形象。喝酥油茶时脚下的毛毯的花纹非常具有现代性,就像几个小砖块理性地放在一起,甚至有点像神秘的宗教符号。还有一些更不规则的印花,就像俯视看到的酥油茶油与水相互融合、混浊的状态,同时它又像苹果的横截面。


ZJ:因为当时看到的很多图案都有对称的美感,我们会从设计的角度去切入并加以利用。


T China:你们之前也深入黔东南少数民族地区采风、创作。在将少数民族文化融入设计时,这次与以往的经验相比有什么不同之处?


YS:这次的系列叫「拉萨系列」。虽然灵感来源于少数民族文化,但更多的还是关注拉萨这座城市和它的故事。比如 2019 春夏系列,我们捕捉了印度花市带给我们的感觉,然后将这份感觉、这个地点引发的回想融入设计中。刚好在阅读的书籍、看到的事物,以及在拉萨的感受或与他人的谈话,会奠定系列的一些特质,它有随机性,也有永久性,这是非常美好的。在这个季节我们看到的东西,可能在相反的季节就截然不同,这造就了随机性,这便是我们一直想捕捉的。


Pronounce 新一季中采用藏族绳编工艺的腰带等细节。


ZJ:比如我们在拉萨街头看到一位穿着毛衣开衫、披藏袍的老奶奶,她手提编织篮子,头发梳得精致,这一幕是在其他地方完全看不到的,而恰好那一天我们有幸遇到,这非常生动且真实。在拉萨的几天,我们路过很多生活区的小巷子,观察当地人真实的生活状态,这恰恰是很多景区看不见的。


T China:从字面上理解,「少数民族文化」属于少数群体,不被人熟知,这是否某种程度上也成了它的劣势?


YS:这是一个相对的问题。对汉族来说,少数民族的声量或许不够大,但这绝不代表他们没自己的话语权。我反倒认为对少数民族文化的正确运用在很多方面有优势。就像大集团和小工作室一样,大集团有很多优势,但小工作室也有不可替代的强项。


ZJ:少数民族有很强的特质,在这样的特质下会形成聚集感非常强烈的社群,这并不是劣势。



T China:有人认为在设计中使用少数民族文化,或者外来文化有文化挪用之嫌,你如何看待?如何区分文化挪用和文化借用(cultural borrowing)


YS:文化挪用源于白人和黑人的文化冲突。白人挪用了黑人文化,但又不为黑人发声,这是我眼中文化挪用最根源的冲突。文化挪用在中国语境则是另一个话题。我们对少数民族文化首先要认同、尊重、不断学习,在这过程中深入了解,并与当地人真实地生活、交谈。在这个前提下,再将受到启发的少数民族文化融入到设计中。对我而言,少数民族文化与汉族文化息息相关。藏族文化与佛教有关,而整个中华文化也有深厚的佛教历史。这里面很多支系与脉络其实我们都从小耳濡目染,所以接触一段时间之后都有一种归属感。


文化挪用和文化借用最根本的区别在于是否有深入了解、学习、对话的过程,是否真正认同它,为它发声,而不是粗暴地利用它,这需要周全的考虑。并且通过生活上的实际接触,从心底尊重它。我们会与蒙古族手工艺人合作,而蒙古族的手工编织又能对村庄经济发展起到帮助。


李雨山与周俊在西藏街头捕捉到的美丽画面。


T China:部分亚文化在被消费主义消费、被社会收编之后逐渐失去了原本的可贵性,少数民族文化被主流文化「介入」后,你认为是否也会变得不「少数」 了?


YS:不会。上周末我们去看了 Voguing Shanghai 举办的 ballroom,有一些感触。它(Voguing 舞蹈)本身是地下文化,但在中国开始逐渐受到关注,这是非常好的。就像 Hip-Hop 文化也是从青年文化发展为有辐射性的大众文化,又反过来对文化本身起到了辅助作用。


小众还是大众,由多种因素决定。文化本身并没有选择,它如水一样流动,有选择的是处于文化中的人,有人希望它小众,有人则不然。可能有人认为小众文化变得大众后就沦陷了,但我永远站在积极的一方。有益的是,我们总在感受新的文化,它就像一条河,流到这一岸,便滋养这一岸的花草,流到下一岸,便滋养那一片土地。没有得到河流滋养,你永远不知道河水的味道。当然,可能这里的植物不喜欢这种味道,那没关系。文化给了我这种感受,所以我们很乐于拥抱小众文化或少数群体,并希望它变得同大众文化一样具有普世性。



T China:如今不少人对少数民族文化仍有猎奇心态,对此你们有什么看法?


ZJ:我认为这是一种好奇心,除了少数民族文化,我们对不同的地域、人文也会抱有好奇心 —— 读到一则新闻,看到某张图片,或者听说一个故事,都会激发起我的好奇,让我想进一步探索。它更多的是一种自然和本能,尤其从事创意行业,我们每天都要去吸收、找寻一些有意思或有感触的事物。


YS:人都有好奇心,有猎奇心态也正常,它是本性之一。就像去餐馆一样,你从来没见过某一道菜,那么就想点来试试。我认为好奇心非常重要,它能促使人不断进步。



T China:在完成了 2021 春夏系列后,对藏族文化,或少数民族文化有什么不一样的感受吗?


ZJ:藏族文化还有许多需要探索的方面,我们也只是游览了拉萨,并未更深入了解藏区。可能的话,我甚至还想再去一两次,或者在那边住一段时间。这次体验让我对当地的人物画像有了初步了解,但更多精神层面的还需要继续深究。


YS:我的确感受到了藏族文化的奥义和庞大魅力。说实话之前对藏族文化的概念还是很模糊。但我记得,仅仅是参观了布达拉宫、和当地人深入交流,就让我体会到藏族文化深不可测的氛围,甚至感到自身的渺小。我们在当地遇到了一个手刻木头佛像的藏族师傅,他当时正在做一副紫色面具,紫色正是 Pronounce 的颜色,于是我们便提出购买。由于这副面具已被预订,我们再三请求后他仍然拒绝,于是只好购入另一副。这件事让我领略到藏族人的做事风格,淳朴、一约既成风雨无阻。即便只是一瞥,印象已然太深了。


由藏族手刻木头佛像师傅制作的传统面具。


T China:对你们来说,少数民族文化意味着什么?


YS:意味着生命和文化的多样性,少数民族仍在坚持自己的传统,并尽可能地将文化传承下来。我曾去过长角苗族区域,他们没有自己的语言,但通过刺绣的方式将信息记录在衣服上,通过衣服来传承,这种笃定、坚持的信念非常令人动容。


ZJ:对我而言,少数民族是相对自由的,他们生活在属于自己的理想生活状态中,而且需要被珍惜,不应被过度消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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